第63章(1 / 1)

从小到大佟老师一家对佟野的评价都是:心大如椰子。

什么烦心事儿都能很快就消化,什么负面情绪都能很快就抛之脑后。

他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向阳的,似乎没有任何一个角落阳光洒不进去。

可是,当他被荣夏生牵着手站在墓碑前时,忍不住的想哭。

很小的时候佟野就知道,男子汉不能随便掉眼泪,得坚强勇敢,得让身边的人觉得可靠、可以依靠。

长这么大,佟野没哭过几次,印象最深的就是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调皮捣蛋撩骚楼下的狗,被狗追着跑,当时嚎啕大哭求救来着。

再后来,很少哭,上一回也是因为心疼荣夏生,偷偷抹眼泪。

佟野突然发现,爱情真是会让人变得好矫情,自己怎么都行,爱人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罪都不行。

难受。

平时话挺多的佟野这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站在冷风里看着那个漂亮女人的照片,眼睛酸疼酸疼的,心里也胀得难受。

一股强风扫过,把他们买的百合花吹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佟野看着那花,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跟他小叔叔很像。

他握着荣夏生的手收得更紧,像是生怕这人被风吹走。

两人没停留太久,天色变暗,还飘起雪来,从这边回家开车要好久,太晚了堵车又不安全。

回程比来时车里的气氛更低沉,荣夏生并不觉得怎样,是佟野心里难受。

“怎么了?”荣夏生担忧地问他,“是不是风吹着,感冒了?”

荣夏生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看着对方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些愧疚。

佟野看看他,双手攥着安全带,往他那边靠了靠。

“夏生,我看你妈妈在你17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啊……”佟野情绪低落地揉了揉鼻子,“17,还没成年呢。”

听他说这样的话,听他说话时的语气,荣夏生笑了,明白了身边这人落寞的原因。

他的佟野就是这样的,疼他,哪怕是他过去吃过的苦,也要在今天心疼回来。

“差三天就成年了。”荣夏生轻飘飘地说,“其实那会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就不觉得多难接受了。”

他知道佟野想问,却担心揭他的伤疤,所以小心翼翼的。

荣夏生看看他,笑着说:“小野,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佟野想问的太多了,却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

他恨不得高价求一个能时空穿梭的仪器,让他回到荣夏生出生的时候,陪着这个人把这三十年从头走一遍。

到他出生的医院,听他来到人间的第一声哭泣。

到他上学的地方,听他完美地回答老师的问题。

趴在他家窗边,看着他开着台灯读书写诗。

坐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没有人陪伴的夜晚。

佟野又想起那首歌,《城里的月光》,第一次给荣夏生弹唱这首歌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那些歌词其实好多都是荣夏生的真实写照。

大概因为在歌里看到了自己,找到了共鸣,所以才格外喜欢。

前面亮起了红灯,雪越下越大。

“我从小就不知道我爸爸是谁,”荣夏生伸出手,手心盖在佟野的手背上,然后被对方握住,他浅笑着说,“好像我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角色将会永远缺席于我的生命,从小到大,并没有因为家庭的残缺遭到别人的区别对待,所以,我遇到的人其实都很善良温柔。”

佟野看看他,拉着他的手亲了一口。

“因为你本身就善良温柔。”

荣夏生笑了,轻声说:“从小我跟着我妈妈,她对我很好,虽然我们家的相处方式在外人看来好像过于严苛冷漠,我们像是被迫捆绑在一起,被迫生活在一起,我被迫跟着她,她被迫抚养我,但其实,她并不是这样,她对我有她自己的一套教育方法,可能不被大多数人认同,但我们相处融洽。”

佟野没有多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教育方法,他没有立场去评判,却必须承认,至少这样成长起来的荣夏生内心柔软可爱。

“大概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很早就离开,所以很少会插手我的事。”荣夏生说,“我15岁的时候她就被查出癌症,那时候我的世界如遭雷劈,她却很淡然地说死亡是人生必定要前往的终点,没什么可难过的。”

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死,区别就在于早或晚,以及,在这段或长或短的日子里,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荣夏生觉得,自己时间紧迫,其实人生并没有很长。

大概是因为妈妈生病,以及后来的去世,让荣夏生开始变得很敏感紧张,他开始不断给自己施压,不断逼迫自己变得更好。

然而,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人生无可奈何。

越是着急,越是毫无成效。

他日复一日的看着平庸的自己,愤怒又无力。

压抑,痛苦,疯狂的对自己进行暗无天日的自我否定。

这些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寡言柔和的,对自己却苛刻又残忍。

他的空间密闭到几乎无法继续呼吸,如果不是佟野的出现,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重压之下终于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还是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疯子?

荣夏生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就只是幻想而已,他如今的轻松幸福才是真实的。

荣夏生说:“小野,我曾经以为人是不需要陪伴的,可是你让我知道,原来被陪伴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从陵园回来的晚上,佟野一直抱着荣夏生亲个不停。

他怀里的人,体温好像永远低他几度,他们赤裸相拥,他紧紧地把他的宝贝抱在怀里,想把人捂得暖呼呼。

佟野亲他的眉心,亲他的鼻尖,又去吻他的嘴。

捏他的耳垂,抚他的脖颈,又去蹭他的心口。

荣夏生说:“不睡了吗?”

“不想睡。”佟野粘着他,“都考完试了,谁要睡觉啊?”

两人在屋里胡闹,声音吵醒了趴在房门口睡觉的辛巴。

小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在门口喵喵叫了两声,见没人理它,又继续趴下睡觉了。

荣夏生小声抱怨:“你轻点。”

“我不,”佟野说,“让它听听也好,正视一下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荣夏生笑他幼稚,跟猫吃醋。

“我跟所有能引起你注意的生物吃醋。佟野在他颈窝来回地蹭,“这个家,只能有一个荣夏生的宝贝,就是我!”

荣夏生无奈地笑,笑着笑着就将人搂紧了。

“小叔叔。”佟野抬起头看他,“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家吧。”

荣夏生跟在佟野身边走下飞机的时候,心里还忐忑得头脑发晕手指冰凉。

那天晚上两人意乱情迷,他竟然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佟野跟他一起回来过年。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佟野已经跟佟老师报备过,佟老师知道他自己过年之后,还特意打了电话来叫他喝佟野一起回去。

荣夏生当时想拒绝,佟老师却说:“咱们师生俩也好几年没见了,趁着这回,好好叙叙旧。”

佟老师的邀请比佟野撒娇更管用,几句话之后,荣夏生就低头了。

但荣夏生跟佟野提前约法三章,说话要小心,做事要注意分寸,两人在家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佟野一一答应,心里想的却是:先答应着,做不做得到再说。

前两条佟野其实觉得倒不是太难,主要最后“保持一定距离”,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高考。

他看见荣夏生就想亲,看见荣夏生就想抱,平时腻歪惯了,一些小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

但他心里明白,荣夏生顾虑很多,所以倒也不至于精虫上脑在家里乱来。

“你别紧张。”往外走的时候,佟野看着他笑。

荣夏生嘴硬:“我没紧张。”

“你确定没紧张?”佟野笑着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宝贝儿,你同手同脚了,自己知道吗?”

荣夏生一皱眉,立刻站住了。

佟野看着他笑得不行:“好了好了,放轻松,又不是新媳妇儿过门,我爸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暴露。”

荣夏生觉得他说得对,但问题是,从小到大荣夏生就是没学会怎么骗人。

“你要是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告诉我爸我在跟你谈恋爱,”佟野故意闹他,“反正都是要被知道的,自己趁早坦白,还能从宽呢。”

“别闹!”荣夏生说,“你别让老师过不好年。”

佟野站在那里看着他,无奈地说:“夏生,你这人真的太小心翼翼了。”

他说:“你怎么就确定这么多年了我爸妈对我的性取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没法接受我是个同性恋?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会生气会过不好年?”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站在人群扎堆的行李提取处。

佟野旁若无人地拉住了荣夏生的手:“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至少你在的时候,我不会直接戳破。但是你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好吗?他们儿子能跟你在一起,他们真的应该偷着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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