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杲阳在起初的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的目光仍旧没有错开，晋杲阳的情绪轻得不可思议，而陆轻的则是浓烈、不加掩饰，眼底仿佛是翻滚着滚烫的岩浆，带着剧烈而又躁动的火星。
室内所有的人也都以为是错觉，毕竟陆轻在公共场合说的话就那么几句，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摄像机在旁边静静地运转着，连导演都没有料到陆轻的第一句话会是冲着晋杲阳去的，几乎是整个节目现场都在等待着晋杲阳的回答。
“傻了吗？”半晌过后，陆轻终于不耐烦了，“搞快点！”
熟悉的语气，却是令晋杲阳的心脏重重一颤。
有那么瞬间眼前的身影与三年前那个清瘦的模样重叠起来，陆轻的脸在跟自己相处的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臭臭的，却又轻易能够令人看穿他隐藏在这幅冷漠眉眼下柔软的部分。
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我……”看到晋杲阳好像是要吐出这个字眼，陆轻的脸上仿佛绷着薄霜。
“我不同意！”就在这时，导演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在刚刚的那么一场动荡间，导演显得也是有些狼狈，直到此时才从震惊和混乱中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道：“陆轻、晋杲阳，你们看看自己的分数行不行？”
就自从晋杲阳表演以后，计分板就没有人去看了，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吸引到了大家的注意力。如果两人的分数都属于前六名的话，那么按照规则他们需要各自带领一支队伍，的确不允许组队。
陆轻的分数自然不用多说，即便他的首秀曲子朴实无华，没有任何的炫技和编排，可扑面而来浓烈的情绪与天才的指法，已经足以震撼到现场的每个人，最后几乎是飙近满分。
至于晋杲阳，每个人在看到这个分数的时候皆是一窒，难以置信别的选手居然也给他打了那么高的分数。
六百七十五。
刚好比程明宿高上二十六分。
两个压轴表演的分数统计出来，就意味着今天录制的结束。晋杲阳清晨的时候过来，现在已经接近深夜了，整个现场在摄像机收工以后显得闹哄哄的，有的人还在激烈交流着刚刚首秀中的表演，有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走。
导演着急气恼地开始教训霍锦：“选手激动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跟着激动呢！”
霍锦：“我在前年也是选手啊！”
导演：“……前年的时候陆轻还没沉寂呢，你还没看够吗？”
霍锦理直气壮：“陆神也是看得够的吗？”
导演：“……”
晋杲阳在嘈杂的环境中捕捉到了陆轻的名字，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然而就在刚刚导演把他们俩的对话打断以后，陆轻就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在这样的混乱的人群间，更是完全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
是已经离开了吗？
晋杲阳站在原地，今天重逢的场景就像是画片一般，在他的脑子里面疯狂地重播着，带得他的情绪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是压抑不住地汹涌而来。
他缓缓深呼吸一口，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首秀的舞台还不算是节目的正式开始，反而更像是一场预演的竞赛。外面有不少助理或者是经纪人正焦虑等着自家艺人出来的，赵霭也不例外。
她静静站在走廊的出口，回过头来。
“六百七十五分。”晋杲阳走上去，简单地汇报了自己的战绩，“第二名，第三名程明宿，第一名陆轻。”
赵霭微微点头，对这样的成绩并不意外，反而问道：“饿了吗？”
晋杲阳摇头，总觉得自己现在整颗心都已经被陆轻所占据，并没有任何的胃口。他随后又将导演公布的后续规则给赵霭重复了一遍，顿了顿，道：“本来一开始陆轻是想跟我组队的。”
赵霭一愣，“为什么？”
寰宇娱乐的“theone”项目之所以被称作斗兽场，除了尤为残酷和激烈的竞争以外，还有非常不人性化的封闭制度，寰宇提供给他们最好的老师最严苛的考核，给予他们无法想象的顶级资源，并不允许他们在项目阶段为除了出道以外的任何事情分心。
所以晋杲阳在这三年内几乎没怎么与外界联系过，他知道晋杲阳当时在签下那个合同的时候，跟陆轻的关系其实也就那样，再经过这三年的冷却，没变成陌路就已经是好的了。
“算了。”赵霭略作斟酌，觉得陆轻此人又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索性换了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暂时不想跟他组队。”静了片刻，晋杲阳道：“因为赛制初期是组内淘汰，被分在同个组里面的人会进行厮杀，我暂时不想跟陆轻打起来。”
赵霭扭头，不知为何有些诧异。
“也好。”她最后只道：“你在节目刚开始的时候就跟他打，风险的确有点大。”
晋杲阳顿住，最终轻轻颤下了眼睫。
他原本还想要说得更清楚些，他不想打不是因为会面临竞争和淘汰的压力，他就是纯粹地不愿意跟陆轻竞争而已。
但，倘若没有这条规则。
他想。
他想再朝着陆轻靠近一点，想得快要疯了。
此时此刻，陆轻的经纪人石妍雪，亦是在朝着节目现场的出口快速走去。
散场时四周嘈杂，她一路过来时耳边遍布着各种各样兴奋讨论现场的声音，不管是在说陆轻也好，还是说晋杲阳也好，每个字眼都好似在加重着她的焦躁。
“陆轻！”直到她终于看到陆轻的刹那，她劈头盖脸地就道：“我终于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非要上这个节目了！”
陆轻正趴在栏杆上，循声淡淡看来。
此时录制过程中“组队”的事情还没有人跟石妍雪说过，但是石妍雪气得脸颊绯红，直到近日才终于连贯起来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冲涌上了头顶。
“三年前你刚准备出道的时候，寰宇娱乐“theone”项目刚刚启动，因为全封闭制你完全见不到人，就把全部的情绪都倾泻在了创作上面，一首接着一首的写歌，几乎是把这三年的产量全部都给写完了。”
“两年前‘theone’全体成员出来放风一天，你原本是要去荷兰拍摄的飞机，硬生生转机转了十几个小时，直奔他们表演的目的地，但是他们也刚刚过安检。到最后看到人了吗？连话都没有说上吧，结果又硬生生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回去？”
“一年半以前，你什么话都不说突然就要休息，我当时没有问你原因，你是觉得自己站得足够高了？等他出来就能够看到你了？还是情绪终于收不住了作品没法写了？”
“亏我在看到程明宿发微博的时候还认真地思考了下你们这两年到底有没有什么联系，就连方案都给你们预备好了，”石妍雪越说越是激动，“结果你哪儿是跟他有联系，你分明就是冲着晋杲阳来的！”
陆轻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他并不反驳，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他此时的情绪甚至还有些茫然。初见晋杲阳时他怀揣着几乎要将自己都焚烧殆尽的烈焰，他的血液拼命奔腾，连心跳都好似不是自己的。可简简单单一句“规则不允许组队”，忽然就像是凌空一盆冷水，浇得他连火星都不剩。
他不在意规则，但是晋杲阳并没有给他回答。
他们两人太久没有见面了，晋杲阳的眉目好像比起以前还要长开了些，不说话的时候轮廓明晰而又锋利，给人一种冷淡得……几乎不可接近的感觉。
“你不能这样，陆轻。”石妍雪很显然是气疯了，现在都还没能消停下来，“我让你休息这么久已经够了，结果你刚复出就给我整这出？”
“石妍雪。”陆轻冷漠地打断她，“你别忘记了我当时是为什么答应你进娱乐圈。”
石妍雪骤然静止。
四周空旷，节目组的人全都已经走了，昏暗的灯光从头顶浅浅的洒落下来。石妍雪沉默地盯着他半晌，开始摸出手机打电话。
“问我是在给谁打电话。”
石妍雪很显然余怒未消，但方才那句话也着实把她给震住了，现在语气里也不由自主带了点冷冽。
没有任何的回答。
“我在给晋杲阳的经纪人打电话。”石妍雪努力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陆轻的瞳孔终于缩了缩，抬头看着她，“石妍雪，你少管点我的事情。”
“我不是想要管你。”石妍雪深深吸了口气，愤怒道：“我是怕你哪天被爆出出柜我都没有半点准备！”
明明是一句近乎于咆哮的话，可就在陆轻听到“出柜”这两个字的刹那，反倒是神经质般的勾了勾唇角。
“……”石妍雪被气得当场转身。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