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的脸色有点臭。
他不能不臭，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心太软。他真要是那种无良导演必定要把晋杲阳的这部分瞎几把乱剪，再拿去跟其他像程明宿这样同样表达过对陆轻喜欢的选手拼在一起，搞个全员单箭头陆轻，那不是爆点满满？他们节目组今年得爆上天际好吗？
眼见着弹幕里面还在嚷嚷为什么用剩下的半截单采替代晋杲阳的先导片，晋杲阳的先导片去哪里了，董导又开始不当人了云云，导演被气得直接合上屏幕，骂骂咧咧，“先导片有采访好看吗？可恶的粉丝，你们的名字叫贪婪！”
他气呼呼地不去管网上评价了，坐在原地狐疑片刻，总觉得还有些问题没有想明白，扭头问道：“所以他们俩真的爱恨纠缠过吗？”
工作人员噎住，道：“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知道。”
“我看你们平时不磕得挺欢。”
导演又不瞎，两人平时的相处就是正常的朋友状态，有的时候稍微有点过界，但是也完全看不出来以前是不是真的有过那么一段。这种事情不问他俩的cp粉还能问谁？cp粉不是连他们几点几分点的头都扒得出来？
“你以为cp粉会在乎这个吗？有的时候扒出真相反而会让人受伤，cp粉最重要的是脑补，导演你懂的吧？”工作人员将手机界面调出来给他看，掷地有声，“不管他们以前到底有没有恋爱，在cp粉的眼里，现在他们已经结婚！”
导演：“……”
他盯着超话里面各种过激发言，觉得真是邪了门儿了。
“算了算了。”他烦躁摆手，“陆轻呢，他来了吗？”
陆轻合上了屏幕，在音乐教室里面又坐了会才过来。
导演找他有事，等他来了以后特地把他带到无人的角落才道：“上次晋杲阳的谱子丢了的事情我知道是谁干的了，你们现在要处理吗？”
陆轻顿住。
晋杲阳谱子丢是彩排前的事情了，当时室友们挨个去其他寝室问都没有问出个名堂，最后还是导演找人去查监控，到现在才终于给到个结果。
“我看晋杲阳现在都还没起来，你自己看是要等他今天的比赛结束了再跟他说还是待会就说，随便你，反正资料给你了。”
《最强音乐人》的规则自由但严格，如果当时是晋杲阳自己不小心把谱子给弄丢了或者是谁不小心带错了，这件事也没什么，但是监控真的查出来是有人蓄意拿的，节目组也不可能再让那位选手再待下去。
陆轻随手翻阅了下，发现这位选手在自我舞台提交的曲目其实跟晋杲阳并不相似，也不是同个组的，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竞争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这种事情，多半也只能是因为嫉妒了。
“等公演结束吧。”陆轻道。
导演顿时跟见鬼一样看着他，“你……你改邪归正了？”
按照陆轻的脾气这都能忍？
“嗯。”陆轻随口应了声。
对方公演的那首曲子自己彩排的时候就听了，是把一首“向死而生”主题的经典曲目做了改编，的确很符合对方目前在粉丝面前呈现出来的形象：历经了艰辛、大器晚成并且涅槃重生。
就是有点难听。
“让他感受下世界的参差。”陆轻接着淡淡开口。
导演：“……”
他反倒是诡异地安了心。
公演的正式开始定在下午五点，到了此时前后台全部都是一片忙乱。来参加现场的观众们全都蜂拥在了入场口等着检票，所有的选手们也都前往后台紧张备战。
陆轻回到宿舍，晋杲阳正好起来。
他睡醒了以后状态还不错，脚才刚刚踩到地上，回头便笑了起来：“你没有去准备造型吗？”
晋杲阳现在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后半截采访已经发了出去。
他定的是一点的闹钟，此时整个宿舍都已经空了，也就只有陆轻回来给他带饭，闻言便定在原地。
他看到晋杲阳前往卫生间洗漱。
大概还是怕耽误时间，晋杲阳的动作迅速，进到卫生间便脱了上衣，顿时露出漂亮而肌肉均匀的背部，弯下腰洗脸的时候，曲线舒展，浅浅的沟壑分明。
等到他快速地擦干脸换了衣服走出来，整个过程也就几分钟而已，抬头看向陆轻，蓦地发现的目光依旧静静黏着自己。
没由来的，晋杲阳心头微跳了下。
“陆轻。”他开口，又蓦地顿住。
晋杲阳本来想问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又或者是陆轻自己看到了什么，否则他的状态怎么会忽然如此的沉，沉得眼底的情绪都几乎全然看不清楚。
片刻过后，他却忽然道：“你待会会认真看我的舞台的吧？”
所有的呼吸好似在瞬间消弭。
晋杲阳的声音很轻，竟是难得的有些紧绷，轻微抖动的眼睫蓦地撞进陆轻的眼底，心底那团火苗像是簇然跳跃了下。
[所以阳阳的舞台也会和单采有关系吗？]
[单采代替的就是先导片吧，所以这样看来应该是有的？]
[这样说来单采其实只是个开始吗？重头戏反而在舞台？]
“这首歌就是写给你的。”
“现在还不能听。”
“等我写完了就会给你听的。”
他压抑着自己所有的躁乱，那些暗潮汹涌的、失去控制的情绪在激烈地无声撞击，方才在屏幕里看到的所有猜测、还有晋杲阳写歌的那时急促从他手里抽出谱子的样子也在瞬间全然灌进脑海。
陆轻的血液流动得愈发缓慢，本来没有打算去问，直至许久，却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
“如果我认真看的话，你会紧张吗？”
他记得晋杲阳从不紧张的。
以前就不会，每次上台的时候再是崭新的舞台，他都能够发挥自如，就算出丑也都镇定自若。而如今他的心脏更是强大稳定，从未见过他在任何公共场面有任何的慌乱。
“本来不会的。”
但是晋杲阳抿了抿唇。
许久，才听到他轻轻的声音，“但是见到你会。”
下午三点，晋杲阳赶去后台做造型和化妆。
陆轻没有造型可做，直接就去了嘉宾的休息室。从这里就可以看到现场是如何的人声鼎沸。粉丝们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整个观众席都是一片绚烂的灯海，时不时还会因为台上大荧幕轮播的视频而爆发出阵阵欢呼。
陆轻进来时看到室内空荡，皱眉道：“晋杲阳的经纪人还没来吗？”
石妍雪正坐在沙发上迅速地浏览直播弹幕，闻言便道：“你瞎操什么心？这三年赵霭把晋杲阳带得跟亲儿子一样，你有空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她不是不知道陆轻到现在都还没有去准备舞台的事情，下巴微抬，道：“陆轻，你就算是即兴，也总是要有点想法的吧？”
并没有收到回答。
石妍雪习惯了，索性关闭了屏幕，目光一直追随着陆轻，问道：“今天中午晋杲阳的单采你已经看了吧，看完以后你们俩有说什么吗？你们和好了吗？”
还是没有回答，陆轻将纸杯放在饮水机下面，顿了片刻，很快就混杂着石妍雪的追问，“没有吗？那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石妍雪认清楚了晋杲阳以后，话反倒是比以前还要多，蹙眉半天都没有消停：晋杲阳还有没有说什么，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早上给陆轻看过的各种备案……
“他昨天通宵做歌，早上回去就睡，刚醒就去准备舞台了。”陆轻突然掀起眼帘，“他刚刚还让我认真看他的舞台。”
石妍雪停住。
她甚至有些意外。
这些年里，她几乎没有听陆轻主动向自己提起过他跟晋杲阳的什么。陆轻冷漠而又封闭，将全部的情绪都宣泄在了作品里，即便非常零星的几次，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直白得近乎于坦诚。
下午四点，现场几乎满座，选手准备就绪。
下午五点，《最强音乐人》首个公演舞台正式开始，主持嘉宾霍锦出现的刹那，整个现场排山倒海的热浪。陆轻坐在后台的选手候场区，耳边亦是其他选手们爆发的兴奋欢呼。
晋杲阳才刚刚在陆轻旁边坐下，就有随采的工作人员过来问道：“晋老师，你这次还能预估下其他选手的分数吗？”
晋杲阳顿住，笑了下：“先不了吧，粉丝的心思你别猜。”
室内顿时哄堂大笑。今天的规则略有调整，除了其他选手的分数以外，现场的观众打分也会占据很高的比例，到最后结果究竟如何，现场的表现和感染力至关重要。
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晋杲阳没说，继续看着屏幕。
场内，首发选手程明宿已经在候场区准备就绪了。
首秀舞台成绩前三名里面的前两名都用作压轴，那程明宿就只能开场，好在他也很喜欢热场子，在准备区面对镜头的时候便兴奋地比了个耶，随后又认真道：“厮杀就要开始了。”
《最强音乐人》，首次公演结束以后，也即将产生首次淘汰。
每位选手在面对真正舞台时皆是战意凛然，等到程明宿真正上台的刹那，整个候场区的气氛骤然凌厉起来。屏幕内是观众激动的挥舞与呐喊，而屏幕外却是一场与生死有关的激烈角逐。
随后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表演。
自我舞台的主题将每个选手的感染力宣泄得淋漓尽致，经过多日的打磨与精心准备以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几乎是碾压式的沸腾与热烈。
录制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
“晋杲阳！”有工作人员在外面叫道。
晋杲阳抬头，发现空旷的屋内就已经只剩下了他和陆轻两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上场了，起身的时候下意识朝着陆轻看去，簇然与陆轻对视。
“我会认真看的。”陆轻道。
晋杲阳登时就笑了。
他跟着工作人员往外走，穿过纵长的走廊。室内顿时便只剩下了陆轻一个，他目送着晋杲阳的背影，直至屏幕内的画面终于从等待的舞台切到了即将上台的晋杲阳身上，有工作人员上来给他迅速地调整服装、妆发，戴好设备。随后他走上台去，站在了话筒面前。
起初舞台还是黑的。
骤然亮起的瞬间，晋杲阳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聚光灯下，他就像是以往出现过很多次时的那样，从容而平静。然而台下的观众在瞬间就已经激动沸腾，疯狂地摇着他的应援牌，尖叫着他的名字。
所有的选手屏息凝神，都在等他的报幕。
晋杲阳的这首歌一波三折，到现在除了音乐老师和导演，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主题是什么。十项全能的稳定发挥、首秀舞台说多少分就是多少分的碾压实力，还有强大而可怕的心理素质……他光是站在那里，便让所有人觉得压迫不已。
“晋杲阳，寰宇娱乐签约艺人。”
然而在报幕以前，他只是先简单介绍了下自己，随后便抬起眼帘，好像在看着镜头，又好像在透过镜头看着什么人。那道目光轻轻的，轻得有些不可思议，忽地就像是陆轻在重逢那日看到他的那般。
陆轻心脏忽的停滞。
他的耳边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欢呼与嘈杂在顷刻间全部隔绝。
随后他听到，晋杲阳慢慢地，报出了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