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1 / 1)

珠儿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去。

她看了屋子里一圈,最后在床上找到了沈玉鸾。被子高高隆起,人就藏在里面。

“娘娘,皇上走了。”珠儿说:“您别生气了,出来吃点东西吧。”

沈玉鸾一把掀开被子,看她一眼:“真走了?”

“真走了。”珠儿把碗端到她面前:“您还说要等小王爷起来再一起用膳,奴婢怕您先气坏了身子。”

“那小川呢?他醒了没?”

“小王爷怕是累坏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吵醒他。”

沈玉鸾想想。他没醒才好,这些事情,他没听见也不会脏了耳朵。

她气了一通,的确是饿坏了,便不再等他,自己先吃了起来。

珠儿在旁边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道:“娘娘,您为什么要和皇上说那些气话?”

“我说什么气话了?”

“就是……就是您和小王爷的……”

沈玉鸾也知道自己一时气过了头,但这会儿气还没消,依旧嘴硬地道:“说,说两句又怎么了?我和小川多清白,你是最了解的。再说,我也没说错什么,我与小川如何,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便是皇帝。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沈玉鸾说话也不遮掩,“我在宫里,听他啰嗦那些也就罢了,连出宫了也不得安宁。他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早点把沈玉致找回来。他不去管沈玉致,管我做什么?”

珠儿想了想,又说:“可娘娘这么说,恐怕皇上要误会。”

沈玉鸾一噎。

她抬起头来,与珠儿对视一眼,不自觉矮了半截:“那、那又怎么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这会儿发脾气,也只是怕我坏了沈玉致的名声。”

沈玉鸾心想:她倒巴不得皇帝能把她赶的远远的,她再也不会见到这些人才好。

珠儿说:“也幸好小王爷没听见。”

沈玉鸾:“……”

沈玉鸾张了张嘴巴,怎么也说不出没关系的话。

那……那倒还是有大关系的。

要是让小川听见了,还不知道要误会她什么。小川只把她当嫂嫂,最是敬重不过,要是以为她这个嫂嫂不知廉耻,怕是以后还要躲着她,把她当洪水猛兽,一面也不敢见。

想到这种可能,沈玉鸾就不情愿。

她忽然又想到——

皇帝这人反复无常,要是因此连累小川该怎么办?

沈玉鸾:“……”

她后悔了!

……

褚沂川醒来以后,才知道皇帝来过。

他先是一惊,立刻问:“那皇上可有为难皇嫂?”

沈玉鸾心虚着,不敢看他,只道:“也没有什么。”

但褚沂川并没有安心,他思忖一番,站起身来:“我去找皇上。”

沈玉鸾想拦,却没拦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了出去。

皇帝并没有离开缙云寺,而是在寺中安顿了下来。褚沂川去时,皇帝正对视满室经文发呆,等坐下后,也神色难辨地看了他许久。

褚沂川只当作自己毫无所觉。

他面色如常,拦了梁全,自己为两人倒了茶水。

“皇兄怎么出宫了?”褚沂川道:“可是寺中有什么要事需要皇兄亲自来办?”

褚越和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见皇嫂的。”

皇帝意味不明地道:“你来得倒是勤快。”

“只是有空就来了。”褚沂川说:“皇嫂一个人在这儿,我心中挂念,若是多看几眼,也能放心。金云寺离京城有些距离,皇嫂惦记平日里的乐趣,我也能顺路带来。再说,梁公公先前还叮嘱我,让我在皇嫂面前多说好话的。”

他说得毫不遮掩,目光清正,一件一件道明白。褚越和看了他一会儿,才移开目光:“你有心了。”

“那皇兄呢?”

“朕?”

“皇兄方才与皇嫂见面,可与皇嫂说上话了?”

“……”

褚越和问:“你既然往返数回,可否有听皇后提起过朕?”

褚沂川说:“皇嫂似乎还没消气。”

褚越和心中愈发烦闷。他有心想说点什么,但看褚沂川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此时,梁全轻手轻脚进来:“皇上,慧真大师有空了。”

褚沂川适时起身:“皇兄有事,那臣弟就先告辞了。”

……

沈玉鸾还在懊恼。

她脑子笨,转不过弯,嘴皮子也快,冷静下来以后,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珠儿又安慰她:“皇上兴许是一时口快,小王爷与娘娘见得少了,皇上自然知道娘娘与小王爷是清白的了。”

沈玉鸾下意识反驳:“那怎么行?”

“又不是叫娘娘再也不与小王爷见面,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难道娘娘还担心小王爷会忘记您吗?“

“那……那也不行。”沈玉鸾心中巴不得能多见几面,昨夜人睡着了还盯着看。再说了,她也没做错事,为何还要轮到她来受苦?

珠儿瞅瞅她:“娘娘都这么大的人了,病也好了,怎么还这么粘人?”

“那是我与小川关系好。”

“可娘娘以后要出宫的,娘娘说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不还是再也见不到小王爷吗?”

沈玉鸾一愣。

这是她早就打算好的事情,自然不会放弃。只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褚沂川,她心中就无端生出许多失落难过,好像……

珠儿疑惑地说:“娘娘这副样子,就好像和从前……”

“从前什么?”

“从前见皇上似的。每次皇上来找大小姐,娘娘总要找机会去看皇上。”

“你莫要瞎说,这怎么能一样。”

“每次小王爷一来,娘娘就和以前见到皇上一样高兴。”珠儿吃味地说:“小王爷和娘娘啰嗦,娘娘就不嫌小王爷话多。”

“你上回瞎说的什么,你又忘了?”

珠儿应一声,不敢再说了。

但沈玉鸾却没法忘。

她心中别别扭扭,没忍住去多想,又不敢多想。

她和小川,那……那能吗?

她可是小川的嫂嫂!

——虽然也不是真嫂嫂。

沈玉鸾爱过人,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未曾得到过回应,却也知道其中酸辛,因那人辗转难眠,心绪难安。

她初见褚越和,是宫中一场宴席,少年太子风姿绰约,她从此深记。后来褚越和屡屡登门,不是为她是为沈玉致,她百般讨好,最后也还是一场空。

但褚沂川又不同。

初见时,他在深宫躲藏,又瘦又弱,起初是报恩,后来是怜惜,如今二人没有血脉却胜似亲人。她对小川的好,也不予求什么,得到的回报也足够多。有人对她好,她肯定会记住的。

沈玉鸾不敢多想。

反正小川也不会对她抱那种心思。

就像是褚越和一样。

她想的再多,也是作茧自缚。

最后难过的也只有她而已。

……

慧真和尚已是耄耋,胡子花白,他的双眼不能视物,却又好像能看清周遭,在皇帝进门时,也敏锐地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突然造访,多有叨扰之处。”褚越和撩起衣摆,在他面前坐下,:“大师近日还好吗?”

慧真大师捻着佛珠,慈眉善目,“皇上今日前来,不是来找贫僧。”

褚越和微顿。

的确不是。

是沈玉鸾出宫已久,不知为何,从前他嫌沈玉鸾碍眼,人不在身边,他却又数次想起,想她离宫前在发脾气,这才动了念头,亲自过来接人回宫。谁知道……

慧真大师又问:“皇上心中所求,实现了吗?”

褚越和哑然,道:“朕也不知道。”

“皇上还在做梦吗?”

“自朕登基之后,就不再做那个梦了。”

“是皇上已经有了答案?”

“慧真大师,朕还是不明白。”

慧真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贫僧是出家人,不敢妄论俗事。”慧真和尚说:“皇上能得梦境预兆,何不随心而为。”

“几年前,大师也说过同样的话。”褚越和叹息一声:“朕本来已经明白,近日却又开始困惑。”

慧真和尚双眼微阖,像是睡着了。

皇帝苦笑,道:“也是,朕本不该用这种事情叨扰大师。”

“明明是佛祖提醒,可朕却又因此心烦意乱,辨不清迷雾方向。倒不知是好是坏了。”

数年以前,从某日起,他开始梦见后世,频繁地梦见同一个人。

梦见自己登基为帝,帝后大婚,琴瑟和鸣。

梦中人有绝色姿容,她好穿素衣,温文尔雅,好抚琴作诗。他们虽偶有争吵,可也恩爱和睦。她装模作样时可爱,为后妃拈酸吃醋也可爱,而他身为皇帝,也学工匠精雕细琢,为给一个惊喜。

梦境支离破碎,却往复出现,终日不得解,于是年少时他登上金云寺,为解心中迷惑。

他起初不知那人是谁。

只知道——

在梦中,他唤她“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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