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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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琦被人贩子拐走以后,曲家瞬间就垮了,于慧娴夫妻两个成天以泪洗面,双双辞了工作到处寻找女儿。

年幼的邢方译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曾在曲琦被拐卖之前见过她,还无情的赶走她,导致她一个人被人贩子盯上。

那天以后,他不再跟同学去打球了,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从那条路来回走好几遍,试图能在某个瞬间看到那个一直追着他叫“哥哥”的小姑娘。

可小姑娘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曾经调皮捣蛋,活泼爱闹的小少年,也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慢慢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妈妈沈丹萍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再三关心、询问,他终于压抑不住急需发泄的内心,说着了心事。

沈丹萍心疼地抱着他安慰,“这不怪你,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琦琦一定会找回来的,别自责了好吗?”

话虽这么说,可他又怎么能真的做到不自责呢?

一次次的午夜梦回,都是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叫“哥哥”,声音脆生生的,如山泉流动般悦耳动听。

可是他每次都会被吓醒,久久无法入眠。

曲琦被拐一年后,他跟着父母去了外地做生意,新环境还是丝毫不能减少他的愧疚,和那个夜夜纠缠着他的梦魇。

又过了半年,听说曲琦终于被找了回来,他偷偷躲在房间里,将这憋了一年多的眼泪一次性流尽,如获新生一般,他的状态才慢慢好起来,有了点生气。

从那以后,他很少再做那个噩梦。

母亲沈丹萍好几次抽时间回去看曲琦,想带他一起去看看,他都拒绝了。

他害怕看到那个小姑娘,害怕看到她毫无杂质的眼睛,灿烂的笑容,更害怕听到她叫自己“哥哥”。

好像不去见她,不再做梦,那件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他就这样躲得远远的,慢慢长大,渐渐忘却,将儿时所有不堪的记忆全部模糊在时间的长河里,却也将自己封闭在一座孤独岛屿上,与世界隔离。

“刚把琦琦找回来那段时间,她变了很多。”于慧娴说,“她不再像过去那么活泼可爱,每天都安安静静,小心谨慎的,只要我和他爸哪天心情不好,脸色稍微难看的一些,哪怕不是因为她,她也会心惊胆战,拼命的讨好我们,说她会听话,不要把她关在鸡棚什么的,这孩子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

于慧娴的声音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眶也红了。

邢方译默默抽了张纸递给她,又安静的坐在一边,神色复杂的听着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事。

曲琦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后,卖给一个偏远农村里一对不会生孩子的夫妇。

养父家里兄弟好几个,各个家里儿女成双,妯娌之间关系又不好,几个婶婶没事儿就讽刺她养母不会生孩子,养母受气了没地方撒,便把气全部撒在她身上,动不动就打骂、罚跪,要么直接扔在臭气熏天的鸡棚里,让她与一堆鸡作伴。

个别公鸡比较凶,不怕人,见她缩在角落就竖起浑身的毛向她扑去,用尖尖的喙去啄她。

年纪小小的她被吓得边哭边满鸡棚跑,嘴里一直喊着“妈妈,我错了”,但并没有人放她出去。

有一次,她再次被关鸡棚的时候,踢了那个朝她扑来的公鸡好几脚,才五岁多,没有多大力气的她,愣是直接把公鸡给踢得奄奄一息。

养母发现后,她又免不了一顿毒打,继续被扔在鸡棚角落里,被关了一整夜。

那天晚上外面雷鸣电闪,她缩在角落里,拼命捂着耳朵熬到了天亮,直到太阳出来了,她才昏了过去。

因为这晚,她后来格外害怕打雷,只要一打雷,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不敢一个人待着,要往耳朵里塞上耳机,堵住了声音才能安静下来。

后来,一个自由摄影师经过那个村庄,无意间看到曲琦,也认出了她正是自己不久前在寻亲网上看到过的小女孩,便报了警,曲琦被拐一年半以后终于得救。

“三个月后,琦琦生了一场病,反反复复的发烧,昏迷不醒。”于慧娴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她醒来了,她忘了好多事,被拐卖的事也忘了。

“我们也不希望她记得那些不好的事,于是,便决定瞒着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被拐卖过。从那以后,她的性格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天真、活泼,就像从来没经历过那些坏事……”

邢方译想起了和曲琦领证那天,他问过曲琦小时候有没有经历不好的事,她说没有,只是小时候被父母送去一个脾气不好的叔叔阿姨家暂住了几天。

想起她当时不谙世事的纯真表情,他的心脏不由得钝钝发痛。

那是一段光听就能让人咬牙切齿的过去,可在她的记忆里,她只是在坏叔叔阿姨家住了几天而已。

在这样一个善意的谎言中,她才能健康快乐的长大,成长为今天这个天真无邪,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和热爱的女孩。

“小译,小译……”于慧娴见他在发呆,出声喊他。

邢方译回神,腿上攥紧的拳头一下子松开了,眸中的戾气也瞬间褪散,“您说。”

“其实我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在她面前就别提她小时候被拐卖过的事了,让她像这样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

于慧娴看着他礼貌又恭敬的样子,不由得了叹了声气,“小译啊,阿姨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您说。”邢方译看着她,目光真诚。

“我一直很好奇,你选择和琦琦结婚,是你外公的意思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邢方译却沉默了,与她对视的目光也下意识垂了下来,仿佛在思考,又仿佛无话可说。

于慧娴看出了他的为难,也不在勉强,自顾自的交代,“我和她爸爸想法不一样,她爸爸总想给她最好的,而我只想给她她最想要。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跟她结婚,我都会站在你们这边,因为我知道琦琦有多喜欢你。”

顿了顿,她继续道:“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一定会对琦琦好,但琦琦身上有太多小毛病了,你比她大几岁,一定要多担待一点,可以的话,尽量多让着她点,教教她生活之道。”

“我会的,阿姨。”邢方译表情虽然淡淡的,但眼眸却很真诚。

“她爸爸生气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回头等他气消了,我会联系你们,安排两家人正式见个面,商量你们结婚的事。”

“好,麻烦您了。”

于慧娴没多做逗留,简单聊完就离开了,邢方译将她送到停车场,目送着她离开,才回了家。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突然觉得安静得可怕。

曲琦搬进来之前,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平常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的环境让他觉得舒服自在。

可这两天下来习惯了吵吵闹闹的声音存在,突然的寂静反而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放着。

房子里虽然笑声不断,吵吵闹闹,但并没有缓解他心里的空虚。

他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思绪却控制不住的去想于慧娴说的话,去想曲琦被养父母虐待的场景。

一想到如今亭亭玉立,天真可爱,每天围着他转的小姑娘,在年幼时期还是个软软糯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团子时,被人贩子打骂、罚跪,关在鸡棚里,被公鸡追着跑的样子,他就感觉身体里的血在沸腾。

他一向冷静,遇事也不会暴躁,可此时此刻,他却莫名的想要打人,想要发泄。

可以想到她遭遇的一切是因为自己贪玩,身体里突然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麻痹着他的心脏,让他再次落进自责的深渊不可自拔。

工作室的角落放着一个立式拳击沙袋,他对着沙袋拳打脚踢,足足发泄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

躁郁不安的内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回到客厅,章皓凌正好打来电话,“上次跟你说的那首歌写得差不多了,晚上有时间吗?给你听听?”

“发我手机上吧,我一会儿听。”他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流理台上,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打开喝了一大口。

“你今天怎么了?”章皓凌问,“我让你听,就只是让你听听而已吗?当然是一起探讨啊,平时的默契呢?”

邢方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晚上九点钟以后去你那儿吧!”

“九点以后我要陪女朋友看电影,哪有时间跟你见面啊。”

“九点以前我有事。”

“你不是在家待着吗,能有什么事儿啊?”章皓凌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难道,你和小娇妻有什么活动?”

“滚。”他关了冰箱,朝沙发走去。

对方也不跟他贫了,随着一声机械的女声“电梯上行”,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跟着传来,“你们有什么活动都留给晚上的,我已经进电梯了,一分钟后给我开门吧!”

邢方译下意识看了眼门的方向,“你来我家了?”

“嗯,几次让你安排见见你的老婆,你都不肯,我只好不请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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