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舞池顶灯懒懒地照耀着,灰白泛黄的一抹颜色,就静静地落在季宁远的头上、肩上,一头青春洋溢的短发,发梢仿佛渡了一层薄淡的金晕。而一袭贴身的黑色的西装里,露出一件绛紫色立领的衬衣来,衬着一张白净的脸庞,宠辱不惊。
佟璟晖就静静看着季宁远跟在弦子身边走了过来,一只手极其悠闲地插进裤兜里,一只手提着黑色的乐器箱包,走过白小仙身边时,抿着唇,微微地点了点头。
“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弦子拍了拍季宁远的肩膀,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和标准的笑容。
“谢谢,”一个淡然纯净的声音落下后,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酒吧的大厅旋转门微微转动的声音。
佟璟晖有着微微的发怔,就那么一刹那,他仿佛闻到了雨后青草的味道,淡然、纯粹、清新,一如那个依旧留在耳畔的声音。
“佟总,白姐,”弦子在旁边的吧台上靠着,离了他们三两步的距离,翻看着手上的一份履历表,“他的形象不错,不过,底子确实差了点,跟之前的黎叔没法比。”
“还是个学生吧?往后多练练,沉淀个十年、二十年,也能赶上黎叔,”白小仙的身型往后靠了靠,言语中隐隐有着不悦。
“白姐就的是,佟总,那我就不打扰了,”弦子看出了白小仙的不悦,讪讪地笑着,拿着履历表转了身。
“一定要招个萨克斯手么?”佟璟晖正了正神色,瞥了白小仙一眼,白小仙的不悦,尽收眼底。
“三号晚秋厅十点之后的保留节目就是萨克斯风,”弦子的脚步滞了滞,回过头来偷偷瞥了白小仙一眼,见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解释道,“那个厅的老主顾比较多,喜静,不喜欢像二号厅一样闹腾。”
佟璟晖抬了抬手,示意弦子可以离去了,方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再次将视线落回到偏着头不说话的白小仙身上,依旧是一副戏谑的口吻,“大老板三个月才来一次,小仙儿就拿这白水讨好我?酒窖里没有酒了吗?还是你把我专属酒架上的都给廉价卖了?”
白小仙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声音也软了下去,“你的胃不好,还是少喝点,晚上我给你煲山药汤,”顿了顿,又微微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你来不来。”
佟璟晖怔了怔,唇角再次浮上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顺势起了身,“晚上约了人,下次吧。”
白小仙咬着唇不说话,缓缓地起了身,目送着佟璟晖绕过吧台而去,方急急地出了声,“阿璟,开车慢点,下雨路滑。”
佟璟晖伸出去推玻璃门的手就兀地僵在了半空里,“阿璟”,那样熟悉的一声称呼,可这世上,她是第一个这样唤他的人,也将是最后一个。
佟璟晖头也不回地离去。
雨仿佛下得大了些,刮雨器匆匆忙忙地刮着,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佟璟晖坐在驾驶室里,透过雨雾的间隙,茫然地看着雨雾重重的街道。
来来往往穿棱的车辆,撑着伞在雨中疾走的行人,还有街角那被雨滴淋落的蔷薇花,一一地撞进视线里,却又一一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一如他的安染。
可三年了,他忘不掉她。
佟璟晖重重地踩了脚油门,庞大的路虎便冲进了雨幕里,可开出酒吧的停车场,驶上马路时,却见路边的一株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那挺拔如松的黑色身影,就再一次闯进眼帘。
黑色的乐器箱子,黑色的修身正装,模糊的雨雾里,他就那么突兀地站着,伸着胳膊打着车,任身边的行人擦肩而过。
佟璟晖收回了视线,融入车流,可在红灯的路口,他还是看了眼倒车镜,被雨水不断冲刷着的倒车镜里,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一个黑色挺拔的身影来。
佟璟晖去了半岛,那是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所在,小小的公寓里,落地的玻璃窗正对着一片浩瀚无风的湖。
钥匙在门锁里晦涩地转动着,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有粉尘无声地落下来,伴随着玄关灯的开启,在半空里倦倦地舞着。
绛紫色的沙发上盖着遮尘布,而如今,那布上也落了一层薄厚均匀的尘埃,佟璟晖一抬手便掀了那三年里从不曾掀开过的遮尘布,尘埃扬起,一瞬间的窒息。
沙发是环型的,深邃而迷离的绛紫颜色,一圈浅紫碎花的流苏抱枕静静地躺着,佟璟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埋进掌心里,这处房子是他送她十九岁的礼物,可她的十九岁,却没有走到尽头。
而今天,又是她的生日了,如果她还活着,他该为她点燃22岁的生日蜡烛,然后,看着她微笑着合上眼许愿,看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蜡烛一口气吹灭。
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佟璟晖将脸从手掌里抬了起来,长长的一声音叹息后,便起了身,门锁“眶当”一声合上时,走道的灯瞬间亮起。
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霓虹一片闪耀,映着路上的一片水渍,凄凉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