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遇见的那天晚上,你是被人追杀的吧。你一个姑娘,是怎么逃出来的当时你的指缝里有泥土和血渍,是从半山腰上爬上来的?”电话那头传来景止的声音,不温不火,不紧不慢。
而时九的心情也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从云霄之巅,坠落到了万丈深渊,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目光注视着前方,像是在和景止隔着时空对峙。
时九微微弯下了背,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了一个怪兽的身上,她黑沉沉的眼睛里,那点光碎掉了。
时九一声不吭,沉默了五分钟后,才呼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调查我?你怀疑我?”声音淡漠而冷静,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却像是一句平铺直叙的叙述事实。
此时的景止站在窗前,发间还带着水滴,身上套着一件浴袍,冶艳的五官却像是凝聚着一层寒冷的冰霜,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莫名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大概是生气,那一天为什么她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向他求助,为什么要突然一个人离开博览中心?
但又不像是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往往直接就报复回去了,绝不等着事后报复,那这种心情又是什么?
大概是担心,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奇奇怪怪的,脚踝上扣着红色的毛线还有棕色的树枝,指尖都是斑驳的血迹,像是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鬼似的?
但又不像是担心,他惯来是个自私自利的。
他爸妈都是自由享乐派的,对他从小到大就是放养,他姐又是个混不吝的,弟弟如果不是用来挡刀和善后,那就是毫无存在价值……
他从不担心别人,也不担心自己。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惯来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此时却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我…我不是有意…我只是觉得,你当时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有些烦恼地伸出手挠了挠自己湿哒哒的头发,修长的手指上全是水滴。
但这解释似乎还不如不解释。
奇怪?她很奇怪吗?
时九突然觉得自己很受伤,心胀胀地,酸酸的,像是梅子酒。
他的声音低沉而婉转,只是落在时九的耳朵里,就不像是从前那么美好了。
她的目光透过房子的落地窗,正午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帘,雪已经停了,明明会很暖和的,但她觉得这阳光都是冷的。
“你会讨厌我吗?”她蔫蔫的问道,如果被景止讨厌的话,那她大概会很困扰的,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全世界最好看的事物,她不知道下一次遇到这么好看的事物会是什么时候。
片刻后,她听到景止答道:“不会,我……”但下面的话含糊不清,时九也没听明白。
“我有一个私家侦探朋友,他探查到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那天晚上许觅柔和许竹白的通话记录。如果你报警的话,大概会用到这些。”
时九心里没由来的那点酸楚就此烟消云散了,“嗯,谢谢你。”
景止唇角勾起,却依然维持着严肃而坦然的面容。果然在遇到路人甲小姐之后,他就往着变成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的趋势去了。
“那,那我下午把查到的资料,送到你家。”他温声说道。
“嗯,谢谢你。”
“我先挂了。”
“好。”
站在景止身侧,无声无息靠着墙的男人默默扶了扶自己掉到了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羞涩”的景止。
啧,连人家姑娘住哪都知道了,这是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了的节奏啊。
按照他作为一个私家侦探对人际关系观察的经验来看……
这是一个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的表现,想要帮助她,靠近她。
蓝泽虽被景止美其名曰是个私家侦探,不过实际上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并不是调查什么重大绑架谋杀什么的案件,而是有钱人的婚姻问题。
夫妇双方怀疑另一方出轨了,离婚打官司,都是要提前准备证据。
他理了理身上的绿大衣,苍白而瘦削的脸上长着青色的胡茬子,银边眼镜虽让他和斯文有点关系,但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彻底毁掉了,“景止,老子给你女朋友赶马加鞭查出来的东西,加价!”
景止目光森森的,轻轻地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吓得蓝泽缩了缩,“不加价了,不加价了,消气景少……友情价,十万。”
但出乎意料的是,景止极为认真地告诉他,“不是女朋友,是朋友。”说着,滴答一声,“支付宝到账十五万。”
这次轮到蓝泽疑惑了,乱糟糟的头发在空气中凌乱,不是女朋友?
这两人不会还以为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吧?真是,活该花了十五万还是单身。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唉,这两人是真纯情地可怕。
“景少,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蓝泽悠悠地笑了,手指里夹了一根烟,并不点燃,只是在嘴里砸吧砸吧,尝一下味道。
出乎意料的是,景止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而后是更加坚定的回答:“我和她是普通朋友,你不要瞎说。”
得,敢情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看这两人的架势,没个三年五载的,估摸着都不知道什么叫友情以上,爱情已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