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69、定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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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三年的燕王叛乱,起势浩大。
因燕国地处北方极寒之地、战马膘肥体壮、儿郎勇猛尚武,铸就了一支铜浇铁铸的精兵,这支兵马面对生活在马背上的北戎也毫不逊色。
疾冰驰下,若闪电剖开关隘,曾令朝廷一日之内失三关,惊动长安。
十一月,天气寒冷之后,地面冰冻。
蒋旭、李延照带领的部队终于到了。
蒋旭已是六十五岁的老将,征战多年,性格沉稳,擅工事城防。
齐凌派他出征,由他担任主帅,就是对这一场战事再明显不过的定调——
守,然后拖。
皇帝看出了老燕王的焦急,叛军骑兵锋芒毕露,所向披靡,一味向前,像一支拉满弓放出的利箭,恨不能朝发雒城暮至长安。
于是垂垂老矣的燕王攻势凶猛,而弱冠之年的天子沉稳回避。
在这样的授意下,蒋旭到散关并没有如被打得溃不成军的守关将士希望的那样带他们打回去。
而是大手一挥,将关一闭。
筑城防、破河堤、引水灌城,城外结起一厚又一厚冻土,马蹄在冻土上行走极其容易打滑,大大削减了骑兵的攻击力。
燕军数次冲关不得破,被胶着在散关已经二十三天。
正属草叶凋敝时节,只得远运草料,凿冰饮马,每日军费所费巨大。
……
穿过一重一重崎岖关隘,越往北走,风雪越是肆虐。
燕国现在的都城在雒城,快马加鞭的三骑兵士到雒城外只剩下一个,其中一个冻死路边,一个踩滑坠入冰河,尸骨无存。
剩下的这一个也面如菜色,瘫着被人扶下马。清点马匹的官兵问他:“还有两匹马呢?”
“一匹掉河里被冲走了,一匹冻的走不动路,宰了。”
官兵提醒他:“宰马吃肉是死罪,你要记得向王上求情。”
他站不稳,被灌了半斤烈酒,两个人架着扶去雒城王宫。
老燕王正等着见他。
老燕王发须都已白了,裹着一千只银狐腋下皮毛做的氅,坐缀满宝石和大秦珠的座上,王殿里挂着西域大食的织毯,左向设案的地方,放着一只弯月铁弓,右向当设鼎的地方,放着一只约莫半人高的熊头,
咧一嘴白牙。
老燕王缩在皮毛里打盹,女侍轻轻叫了他几次,他才睁开眼睛,睁眼的同时就将手伸入侍女单薄衣内,揉捏其中软处。
直到那侍女咯咯笑着说:“王上,去豫章国的人回来了。”
老燕王闻言将她一把掷开,那侍女站不稳,闷闷一声坠到座边,不敢呼叫,跪着膝行退去。
燕王从座上探出半个身子,问额头几乎低到地上的使节:“良弼怎么说?”
使节道:“豫章王说……咱们的军马不能去燕山草场就食……先前答应给的五万石粮草,恐怕也到不了了。”
燕王勃然大怒:“竖子怎敢毁诺?他与孤王相约共反,临了又作缩头忘八?!他以为现在苟且,那黄口小儿的皇帝就会留他一条性命,有他作富家翁?真是驽马恋栈豆!愚蠢!荒唐!”
使节唯有在地上发抖的份,怎敢答话,听他逼问豫章王毁诺的原因,小声道:“豫章王说,王上没有按照与他的约定明年春天再起事,王后和世子都还在长安…………”
“唯有齐良弼有妻儿?孤王就没有妻儿?!”燕王咆哮道:“我孙儿阿茂的头颅还悬在长安城外,睁着眼睛看着他呢,为这等琐事误了大事,蠢猪!蠢狗!竖子!竟敢戏耍孤!”
老燕王如一只暴怒的老虎,眼珠凸出,白须疾颤,来回在座前走动几步,指着使节说:“你,再跑一趟。与他陈明利弊,只要孤王战败,就是黄口小儿秋后算账之日,到时候他全家也要死,不如牺牲个王后,到时候权柄在握,纳多少姬妾不可?生多少孩儿不可?……”他忽又止步:“这蠢人为尺寸之利所惑,不是成大事者,将为人宰割,终丧于一刀斧手!”
眼一闭,萧萧竖立,喟然长叹:“若我阿腃还在,若我阿腃还在……我何至于孤掌难鸣。”
使节唯唯诺诺,小声道:“可豫章王说了,如果再见咱们的使者……不问缘由,定斩不饶。”
老燕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怒的浑身战栗,说不出话来。他猛地朝身侧架上拔出一剑。
那使节犹道:“臣在路上宰杀了一匹即将冻死的战马……求王上看在臣朝夕奔走,险些冻死的份上,宽恕……”
他话还没有说完,老
燕王的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喉咙,血液喷溅而出,血滴染红了摆在一侧的熊头,它张着被染斑驳的尖齿,眼睛投入血滴,血丝爆眼,目眦欲裂。如将吞噬所见的一切。
“燕地无跪死之儿郎,与我戎装,持我戈矛,放出良马千匹!”
“孤便剩下一人,也要与那黄口竖子决一死战。”
……
齐凌这几日堪称焦头烂额。
在散关用兵,钱和粮草花的如流水一样,虽经先帝一朝,仓廪丰实,贯朽粟腐,这点钱还耗得起,但这些钱原本可以用在别处。
大把大把的钱和粮食都被花用来与一老朽内斗,属实肉疼。
大司农在每隔三日的朝议之后总要单独来报军费用度。
“陛下对臣的治粟内吏脸色还是好一些。”大司农道:“钱又不是花给他拿家里去求田问舍的,陛下吓坏了他,臣这上峰也不好当。”
“前日十万石,昨日十万石,明日什么,三十万石?”齐凌问。
“冬日用兵本就比春秋用兵耗费多,蒋老将军又不懂节省,是三个钱当一个钱花的,筹措三十万石粮草,他只怕还嫌不够哩。”大司农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司隶地区的粮草动不得,要从哪几个地区调,一调粮草又涉及到运粮的费用。一笔一笔算下来,数量惊人。
齐凌转脸对人说:“去,下旨让蒋老将军还是省着点花。”
那人没走到一半,他又喊住了。
“停住,罢了,随他花。”
这一来,语气就有颓丧的意思,大司农瞅准机会,便即去了。
大司农走后,一般就没人敢来了。
因为皇帝听了花出去的军费,心情一定很差,任谁来都是一顿臭骂。
故而这日京兆尹听说皇上诏他进宫,且刚才才见过了大司农,便如五雷轰顶,万般不愿。
他硬着头皮站在宣室殿时,齐凌正在喝一碗汤,氛围还算随意。
京兆尹也逐渐放下心来。
“爱卿近日和你夫人还算情谐?”
京兆尹惧内之名远传长安,无人不晓。然他尚抱有一丝侥幸,认为不可能上达天听,遂道:“情谐意好,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齐凌重复了一遍,搁下了勺子:“是爱卿夫人抛掷了桌案,砸在了爱卿
的额上?”
京兆尹当即咳嗽震天,惊得宫人捧盂奉帕,一阵躁动不休。
待他平静些许,皇帝以手撑案,淡淡看着他。
京兆尹只得苦着脸道:“劳陛下忧心,臣这是家事。那衰女子……那衰女子虽然嚣张跋扈,但也止颐指气使臣一人,未曾做过逾矩的事,未曾蛮横欺辱他人,还望陛下勿要怪罪,臣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说着竟要行礼叩拜。
齐凌忙令人扶了他。
“爱卿言重了,朕此意并非怪罪。”他低头搅着那汤:“朕唤爱卿来只有一事,朕有个弟弟,娶了一妇,那妇人有些脾气,只有很小的脾气,比起你那妇人还是要温存一些、温存许多……自然是朕的弟弟做的事有些不妥在先,误会了她的好意。他心里很后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同那妇人开口。故……故求朕请教爱卿,他当如何是好?”
“是哪个殿下?恒王殿下?”
“不是。”
“那是景王殿下?”
“也不是。”
“就剩下梁王殿下了,可殿下才十二岁,并未成婚。”
齐凌冷冷道:“你只说,不要问。”
京兆尹遂又问:“那妇人打他了?”
“……没有。”
“骂他了?”
“也没有。”
京兆尹一拍大腿道:“嗨,这最不好办,这是怒极了。负荆请罪吧,让殿下花园里找点小石子一铺一跪,早一日去早一日好。”
齐凌沉默良久,搅汤的动作越来越慢,一张面庞阴沉得欲滴下水来。
京兆尹当即恍然,忙道:“不可,不妥!殿下王孙贵胄,金玉之尊,岂能如此。”
皇帝没有说话。
京兆尹陪笑道:“臣知道有一法,是定然灵验的。”
皇帝抬起头来,目中透露出几分兴味。
京兆尹趋近身体,小声的,小心翼翼说了几句话。
齐凌听罢了,搁下汤勺,若有所思。
京兆尹见他喝茶那盏玉盖莲花,镶嵌着女人用的青红珠,隐隐还透着一股凉丝丝的甜香。便问:“陛下这汤是谁奉的?”
“吴夫人。”齐凌道。
京兆尹似懂非懂,一脸高深莫测。
“近日用兵,正是大废钱粮的时候。都做好了,朕不忍弃。”
京兆尹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千万莫
让陛下那位惹怒了妇人的弟弟效仿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地名勿考,架空的多。雒城实际是在巴蜀,架空到了西北。
“驽马恋栈豆”是司马懿和蒋济说曹爽的话,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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