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月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在别人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时候,从来都不喜欢躲。
躲什么呢。
人家看你,你就看回去。
又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现在。
既然骆峥明目张胆地瞧着她,她没必要装作看不见,而且这男人算是雄性动物里基因极好的,多看上两眼也不吃亏。
本着这个原则,梁满月回望的眼神尤为淡然,仿佛对他的出现完全不震惊也不意外。
“什么礼物。”
她平静地说。
似乎预料她会是这个反应,骆峥虚扯着唇,稍稍歪了下头,“装蒜是吧。”
梁满月不理他。
垂着眼用叉子卷着意大利面,一副看起来我已经生气很久但我就是要装作我不生气的样子。
拧得要死。
骆峥舔了舔唇,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扒拉出这么多耐性,只知道今天如果不把这姑娘哄好,他别想好过。
思忖几秒。
骆峥抬脚碰了下她的椅子腿,微抬下巴,“微信看到了?”
大概是路上抽了烟的缘故,男人嗓音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很轻易就抓住了梁满月漂浮不定的心思。
那盘面被她搅成很好看的一坨,她却忽然没什么胃口,应了声,“看到了。”
在她刚来到周茳月公司楼下等她的时候,骆峥回了几条信息给她。
第一条是【我下午一直在忙工作,没看到手机】
第二条是【我看到微博了】
第三条是【你在哪儿?】
虽然他的话看似没什么信息量,却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但梁满月却觉得难受,不舒服,不爽。
凭什么啊。
他不高兴了,随随便便来一句把人惹炸,结果仗着两人隔了层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就可以若无其事地把话圆回去?
账没有这么算的。
梁满月也不允许他这么算。
索性一句话都没回,任由他的电话翻来覆去地打。
那时候她想,如果冷暴力犯法,她早就进八百次局子了,可没办法,她就是不想回。
结果这男人比她想象中干脆利落,二话不说,直接找了过来。
她承认,骆峥出现的那一刻,她是惊讶的。
这种惊讶带着一点得逞的心理,也让她低沉了一天的坏心情得到一些恰到好处的纾解,但这不代表,她就要对他笑脸相迎。
骆峥也没打算她能笑脸相迎。
甚至还挺意外,她那张紧绷的小嘴这么快就舍得跟他说话。
修长的胳膊搭在桌沿儿上,骆峥吊着眉梢,不知不觉间就掌握了聊天的主动权,“所以呢?小鹿不送了?”
“什么小鹿,”梁满月眼睛都不眨,“我可没什么小鹿。”
这气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骆峥直接听笑了。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举白旗投降这一招。
顿了两秒,骆峥抬手挠了下眉心,“行。”
“……”
“是我错了。”
似乎没料到这种话能从他嘴里蹦出来,梁满月双鹿眼微顿,跟着眼眶睁了睁,那张向来平静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骆峥提着嘴角,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好像吃定了她马上能原谅似的。
到这一刻,梁满月才真正相信,这男人确实比她想象中多了解她一些,但也仅限这一些。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
再端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梁满月轻轻抿唇,侧过身从旁边的背包里翻了翻。
她动作很慢,感觉就像在百宝袋里找一粒芝麻,骆峥倒是一丁点儿不急,悠闲地靠在椅子里,耐心十足地等。
中途梁满月翻着翻着,还转过头来和他对视一眼,虽然她没笑,但骆峥很明显看到她眼中耀武扬威的小火苗。
不知怎么,他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那就是——
你也有今天。
他不止有今天,让他有今天的还是梁满月。
思及此,骆峥莫名闷笑了声,抬眼就看到梁满月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包装盒,盒里装的正是照片里的“一鹿平安”。
看起来比照片里大一点。
也更可爱一点。
骆峥下意识伸过手去拿,哪知梁满月手一躲,拿着东西云淡风轻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以照着这个样子去某宝上搜,几十块钱就能买到。”
态度真诚得就像给朋友种草一样。
“……”
骆峥唇角一抖。
梁满月努力压平嘴角,克制自己不要再这一秒笑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骆峥还真想伸手使劲儿掐一掐她那看似天使实际恶魔的小脸蛋,想看看她哭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然而这种邪恶的念头,很快就被灵光一闪替代。
骆峥低下头,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在自己身上扫了一眼。
梁满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动作吸引住,却不想下一秒,骆峥突然开始摘左手腕上的黑色腕表。
他一边摘,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梁满月,“这样吧,我们换一换。”
“……”
梁满月:“?”
骆峥把手表放在她面前,冲她眉梢一扬,“我把手表给你,你把挂件给我。”
“……”
“行不行?”
“我靠靠靠靠,他真把表给你了啊!”
“他是有钱烧的吗?”
饭桌上,周茳月拿着骆峥的手表来来回回地看,并发出由衷的感叹,“不、不不,他不是烧的,是被你弄疯了。”
“……”
面对这套夸张的说辞,梁满月咬着吸管,翻了个倍速的白眼,“我把手表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在这说单口相声的,你要实在看不出来,我拍个照用手机搜——”
“搜什么搜,”周茳月剜她,“区区一个卡西欧手表,我有什么认不出来的,当初秦储格那一柜子手表我都如数家珍。”
梁满月撇嘴。
周茳月最后确定了一下,“他这款是mr-g系列的,智能操作系统,不贵。”
“不贵是多少。”
“嗯……三到五万吧。”
梁满月差点儿被橙汁呛到,“大姐,三到五万不算贵吗。”
周茳月眨眨眼,“算……吗?”
好吧。
在一众手表中确实不算贵的。
对于骆峥也根本不算什么。
但相较她那个几十块钱的挂件……这玩意简直就是天价。
周茳月把手表还给她。
梁满月接过来,仿佛在这一刻,还能感受到表带上属于那男人的温度。
其实她是稍微认识一点手表的,也知道他这表是卡西欧的,但在她的印象中,卡西欧的表不都是两三千吗,怎么还有这么贵的?
饭在这一刻完全没心思吃了。
梁满月拿起手机,想给骆峥打电话,让他回来把手表带走,哪知周茳月忽然把手机一抽。
“……”
梁满月眉心一跳,“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给他打电话。”
“……”
“你不能打,这手表也不用还给他。”
看梁满月一脸懵,周茳月总结了一下语言,“男人泡妞是要成本的,一块二手表而已,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
简单的几句话,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梁满月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什么,可到最后,只说出一句,“你为什么觉得他在泡我?”
“不是吗?”
周茳月低眉吃着薯条,嗓音含糊,“你觉得他真想要你那个几十块钱的小鹿挂件?”她摇头,“天下没有这么傻逼的男的,他要真这么傻逼,我也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在恋爱方面。
梁满月远没有周茳月经验老道。
好歹是收服过海王的女人,且到现在还被海王念念不忘隔三差五地骚扰,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所以此刻。
梁满月自觉没有插嘴。
周茳月囫囵吞枣地把自己喂饱了点儿,再开口时,正经了许多,“就这么跟你说,无论是手表,还是什么破挂件,都是一个契机,他之前跟你说那种话,也完全表明了他对你的心思。”
“我没觉得他对我有什么心思,”梁满月垂眸,小口吃着餐盘上的甜点,“你难道忘了,我跟他小时候认识。”
“跟小时候没关系,”周茳月坚定地摇头,“他现在就算不是要追你,也绝对对你有意思。”
“有意思不代表想在一起。”
梁满月抬起头,定睛看着她,“不然怎么会有暧昧这个词?”
周茳月“满腹经纶”一下就被她噎了回去。
绝啊。
妙啊。
这女人是怎么做到从小到大都能保持一秒泼人凉水的能力?
泼别人也就算了,居然泼自己。
周茳月仰天长叹一口气,“我到底该怎么给你解释呢。”
梁满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我之前跟你说过吧,骆峥觉得我跟他不合适。”
她这一提,周茳月才回过神,“他当时怎么说的,当着你面吗?”
“没有,”梁满月回想了下,“当时我姑姑想撮合我跟他,他拒绝了,而我那时候刚好口渴想要下楼喝水,就听到了。”
被她一解释,周茳月差不多明白了,也因此冷静不少。
“这情况确实有点儿复杂,”她拖着腮帮子说,“但你要说骆峥完全不喜欢你,我觉得肯定不是,但要是想玩暧昧,这也太下头了!”
想到这,她突然开始佩服梁满月,“这也就是你,换做别的小姑娘,早就滋哇乱叫芳心暗许了。”
梁满月想笑,但唇角扬起后,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到十二岁的江惺。
每次叶母带着骆峥过来吃饭,她永远打扮得花里胡哨,而且一定要和她区分开来。
“骆峥哥哥只可能喜欢我。”
她每次都很坚定地说,且在每一次和骆峥靠近后,都会用耀武扬威的眼神看一眼梁满月。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走神了?”
“……”
梁满月被周茳月拉回神,“你说什么。”
周茳月:“我说你打算怎么办,怎么面对他。”
梁满月缓慢眨了下眼,沉吟片刻,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
“如果是我的话,”周茳月很认真地思考了下,“我大概率不会这么被动。”
梁满月掀起眼帘看她。
周茳月斟酌了下用词,“就以目前你们两个人的状态,我是觉得,不管你主动和被动,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都会越来越近,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夺回主动权呢,让他主动对你产生想法,总比到最后被拿捏的人是你好吧。”
“而且,”她哼了声,“我这人天生叛逆,他越是说不合适,没感觉,我就越想征服他,让他败在我的石榴裙下!”
不知哪句说到了重点。
梁满月捏着叉子的手一顿。
难得有时间,这一晚,梁满月和周茳月一起逛了商场。
虽然平时不太能穿到,她还是在周茳月的劝说下,买了几套入秋的新衣服,等送完她回家,已经很晚了。
这个时候,米翀还没睡,也不知道在和谁视频,见梁满月一进门,瞬间心虚地挂断。
梁满月没说什么,洗了个澡以后,帮他煲汤。
大概觉得愧疚。
米翀犹豫了会儿,去厨房找她,“姐,你还好吧。”
梁满月头发挽着,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身上是那种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波澜不惊的气质,也因此,举手投足间有着浓浓的女神感。
她专心切着葱花,声音很淡,“你觉得呢。”
米翀耷拉着嘴角,“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小心。”
梁满月抬头瞥他眼,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云淡风轻地开口,“放心,我没事,你也早点休息。”
既然她都这么说,米翀也只好乖乖点头。
等她把汤煲好出去洗澡时,米翀已经回卧室睡觉了。
说不上为什么,梁满月这一天过得尤为疲惫,心情好像过山车一样起落起落再起落。
这种感觉,直到她躺到床上,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知怎么,突然就没了睡意。
盯着雪白的吊顶和带绒毛的吊灯,思绪放空了好几秒,她伸长手臂,在床头柜上的包里翻了翻,很快,就摸到那块黑色腕表。
纤白的手指在表盘上摩挲了几下,她把手表戴在左手腕上。
她的手腕太细了,戴起来根本不像骆峥那样合适,看起来又大又不和谐。
可莫名的,梁满月盯着看了很久。
她想到今天骆峥在她面前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表情,想到他走时,拉开玻璃门与她对望的视线。
看似不经意,却又笔直深远。
周茳月说得没错,被动不是办法,她不能做那个永远待在茧里的那个。
她要告诉骆峥,她是蝴蝶。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蝴蝶。
思及此,梁满月没再犹豫。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对着那只戴着骆峥腕表的小臂,咔嚓一声。
光线不是很好,但皮肤依然好到如剥了壳的鸡蛋。
重新调整一下角度,梁满月点开朋友圈,把这条照片上传上去。
发送的前一秒,她把权限改了一下。
不是所有人可见。
而是,仅骆峥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峥哥没搞暧昧他只是没开窍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