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鳖孙!”听到一向表面君子的右哥都忍不住地骂了一句家乡话,我就知道他发飙了,他也知道自己坏了形象,赶忙地轻咳一声,搬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训斥面容,正经得好像我拉低了班里的平均绩点似的,他训斥我说:“你们一个一个地家里钱多没地儿使啊?跑来厕所里叮铃咚隆玩他妈的拆迁吗?拆迁款能打你账户上吗?”
右哥是山东烟台的,和老大的姓氏同音不同字,叫作于右,是个典型的虎狼君子。什么是虎狼君子呢,就是虎狼的心,君子的皮,看他高高瘦瘦道貌岸然,鼻子上还架着一副斯文败类的金丝眼镜,看着挺像是个被书香浸泡刀骨子里的温尔少年,实则心思黑暗得跟青海湖似的,咸都能把人咸死。
我刚见他的时候,还在感慨这真是个顶顶靠得住的男人,没想到混熟之后,这货跟我谈得最多的就是女人和男人,原先吧,我觉得作为一个精力旺盛正当大好年华的男人,这个心思是应该出现的,后来交往得越深我发现越不对劲,这货完全把男女之事当作了一个日常的喜好,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最近居然对我们系辅导员,大名鼎鼎的交际花朱珠同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当时听到这消息我都震惊了。
可右哥却不屑地和我说道:“你震惊个屁!多少老师学生私下里想上他你不知道?”
我仔细想了想,深深觉得自己的信息好像太滞后了,我忏悔地说道:“我不知道。”
右哥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也难怪,你还小,早上连小弟弟都没起床几次,当然是不明白我们男人的想法。”
你问我后来怎么样了?后来我们就打起来了,我记得我还把他金丝眼镜给拗断了,两人鼻青脸肿地跑去眼镜城又去配了一副更骚包的眼镜,然后又勾肩搭背吃麻辣烫去了。你看,成年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话扯远了,右哥正喘着拉着一张脸在那骂,老余作为宿舍老大过来劝架了:“消消气,消消气,我来,我来。”
老余出马更不好玩了,他真要骂起人来我都得用*****来表示,我赶忙先识时务地认错:“老余别说了,我知道我错了,可我……”
我还没说完,老三就插进来了嘴,他捏着细细的嗓子说道:“其实是我性急了,我当时憋不住了,所以砸了厕所门,然后看到这货居然在对着镜子理头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就把镜子给砸了。”
嗯?这不对劲,我疑惑地看向了老三,老三却朝我挤眉弄眼地摇了摇头,看他的意思是不让我把刚刚厕所里发生的事儿给说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在他刚刚一勇当先把我救下来的份上,我就暂时先听他的。
老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三,抬脚各踹了我们一脚,“行咯勒,男娃子脾气臭也对的,那这样子说撒,你们都有责任,各掏一半的钱来修厕所,行不行?”
老三立马看向我,说:“我觉得我没责任。”
想从这货的钱包里掏钱,真的比杀了他还难,看着老余面目狰狞,又要从嘴里爆******,我赶忙说道:“对,全是我的责任,我来掏。”
老余张大的嘴巴一下就磕巴了,他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你,”他忽然恐惧起来,“嫩娃儿,你是被鬼上身了吗?”
我心想平时请客吃饭什么的我也没少掏钱,难道在他们眼里头我就是个抠抠嗖嗖的小气人吗?
事情告一段落,我和老三在老大的监督之下搂着肩一齐去了楼下,宿舍阿姨一看我们这样子以及保修事宜就问我们说:“打架了吧?”
我抽了抽嘴角,也只能“嗯”了一句。
学校就是坑,一面镜子加一扇门能有多贵?可维修费却收了我一千两百多块钱,妈的,我给气得呲牙咧嘴,老三倒是在旁边看戏似的看得开心,等我刷卡缴完了费,老三又凑了上来,他跟我说:“请我吃饭!”
我这气得,拉着他的肩膀就跟那拼命慌,“你他妈的有良心没有!老子刚刚交了一千多块钱啊!一千多啊!那是你砸的啊!!!”
老三哼哼唧唧地出声了,他说的话跟蚊子叫似的,非要仔细听才能听得见:“我砸的还不是为了救你?你一条宝贝的少爷命还不如一千块钱加一顿饭?”
我咋摸着他这句话,我觉得他说得真是很他妈的有道理啊,“也是哦,走走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然后我拉着他去了食堂,不过这个食堂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普通食堂,而是我们学校新修建的美食餐厅,星座主题粉红色调,很适合我们猛男战友的聚餐。
老三显然没有意识到我的用心良苦,他看到这家餐厅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垮了,“哥们,”他绕过了我的脖子,把手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老子冒着性命危险闯进厕所救你,你他娘的不知感恩不说,你还恩将仇报,带老子来这个情侣餐厅是什么意思?!你想和我告白还是求婚?”
他一边说一边还拉着我的脖子往后扯,平常没发现,这货个子小小的跟个没长开的长臂猿似的,正经玩起来力气居然这么大,他这一扯,我身体的整个重心都被他扯的往后倒,一个趔趄下去差点就站立不稳。
我暴脾气也上来了,把他手一扳就给扳得摔飞了起来:“老子交了一千来块钱,啊!都月底了!地主家哪儿还有余粮!”
老三:“那不行,一顿食堂就想抵消救命之恩,门儿都没有!”
“行行行,”毕竟人家真救了我一命,我还真是理亏,“下个月生活费到手了我带你出去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点上,行不?”
老三听到还有以后一顿,乐呵了,他说:“我最近在一家西餐店里打工……他们家那菜做的那叫一个……”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都是屁话,我也没听进去几个字。这种老太婆絮叨的本事真是惹人厌烦,我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差点就夭折在了今朝。
我想转移个话题,可我和他之前的交集本来就不多,想了想,最近一个交集还是关于我撞鬼,于是我问他:“今天镜子里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老三总算是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丢开絮叨找回正题,“你昨天到底是去接人了还是去坟地了,眼窝深陷,双眼无神,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丧气……你是不是撞上东西了?”
我一听就愣了,这他妈是半仙啊!有根有据且逼近真相,难道高手真的在民间?
老三在我眼前拍了拍手,“喂!喂!回神了!”
我心里头一下升腾起了一股子由衷的敬佩,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感叹:“大佬大佬!”
老三死命把自己手给抽回去了,胳膊肘打了个弯向我一抱拳说道:“抬举抬举,”然后又说道,“小班长,你就别打岔了,赶紧的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想了想,这些也不算是秘密,就大体上跟他说了,老三叹了口气跟我说:“小班长啊,你这人就是不听劝,犟起来跟骡子似的,说你两句还要跟尥蹶子似的甩脸皮。”
我有些汗颜,“我也不知道还真有……”
老三说:“有!怎么没有,你没见过就说没有啊!如果真没有,老祖宗干球了给咱们这些不孝后辈传下来这么多忌讳,你真当画个圈圈把自己围起来好玩啊。”
我有点没底气地反驳:“我也没犯什么忌讳…..”
老三瞥了我一眼,眼神里的嫌弃浓浓的,这眼神看得我手心痒痒,特别想给他一拳头。
他说:“要不是碰到了个牛人,我怀疑你根本连活着回来都做不到!”
我不服气了,我问他道:”嘿你倒是给老子说说,老子也就他娘的回了个头,能犯得了多大的忌讳?”
老三对着我翻了个白眼,他说:“你犯的忌讳多了去了,”他板着指头来跟我一条一条的对起来,“清明节晚上不让出去,百鬼夜行阴阳不界,我连典故带劝说跟你讲了,你听了吗?”
我盯着我黑紫色的米饭思忖,老三讲了吗?老三好像还真讲了。
老三又说:“不过清明节出门其实吧,好像也没什么,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路灯早就普及到了边边角角上,光明日夜不歇,如果不是八字特别轻的出门也没什么关系。”
我显然就是那个八字不是特别轻的,相反,我命硬得很。此时老三说的话前后矛盾,我对他对有点不满了:“那你娘的刚刚乱七八糟说蛋呢?”
老三抬手向下压,示意我稍安勿躁:“刚刚说的只是一点,你犯的又不是着一个忌讳!”
我愣了,“我还犯啥了?”
老三认真地说:“你回头了。”
“啥玩意?”
“你,回,头,了,”老三一个字一个字地着重强调,然后说道,“人肩膀和脑门上有三重火,你一回头就等于灭了两重,假设你的八字重九两,你这一回头就跟减了三分之二是一样的道理,而且……”
我听得认真,听他停顿就不耐烦,催促着问道:“而且什么……”
老三说:“而且尤其不能在别人家烧纸的地方回头,你想想烧纸本来就是一个简易版的祭祀仪式,把祖宗请上来吃顿好的,你这一回头,等于说是把自己刻意变衰的命格上赶着去撞鬼,你都这么主动了,你不撞…..谁去撞?”
我看着他一顿,然后一琢磨——有点道理,但是总感觉哪里没道理。我问他说:“那就算昨天的事是我犯下的忌讳,那今天怎么回事?那个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老三说:“今天这面镜子…….今天这面镜子老实说我也没明白,其实像镜子这样的大有乾坤来头,你看镜子里倒映的是你,但谁说不是一个和你一摸一样的别人呢?有老说法说镜子能吸人精气,所以在床头不能放镜子,吸着吸着保不准就成精了。”
怪不得何老师也不肯让自己床头有镜面的东西呢……“你是说,我们宿舍那个镜子成精了?不对啊,它也没被放在床头啊,难道天天看着我们洗澡拉屎都能成精?”
老三:“我们宿舍那个镜子,应该是不是成精。”
我赶紧问:“那是什么!”
老三问我:“你有没有看清楚,会不会是昨晚上你撞上的那只东西?”
我也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大骂了一句“靠!”声音没克制,一下又吸引了周围一片的目光,老三赶紧把我给拉下来:“淡定淡定,”他问我说,“你到底是踩了人家祭祀还是侮辱人家坟头了,照理说不过就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何老师还给你喝了糯米水辟邪,怎么都够了,它不该跟着你了啊。”
我气得一撂筷子,旁边慢慢一碗赤豆米饭被我这股子怒气给震得一跳,差点翻了,老三看着那碗饭有点期待,问我说:“不吃了啊?”
“我不吃了,你也别吃,”我没好气地回他,“这碗赤豆都没煮熟,要真吃的小心把嘴里牙给铬掉。”
老三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安安静静扒自己碗里的饭了,他感慨道:“这餐厅除了装修得好一点,剩下的可谓是一无是处。”
我心想,人家卖的就是这个氛围!你看看周围一堆小姐妹小情侣有哪个是专门来吃饭的?不过就这么一眼扫过去,我还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仔细一看,是班里的张雨瞳,这姐们儿是个人才,才大一就把自己的副业经营得有声有色,美妆博主的账号都已经吸了十几万的粉了,她也很在乎自己的事业,天天带妆出门,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个小镜子来确保自己脸蛋的完美。
我还想着要不要打招呼呢,这姐们儿看到我和老三就先跑来了,她扬着手里的东西跟我俩说道:“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心猿意了个马,又听到她说,“帮我看一下东西~我去帮男票买个奶茶。”
啥人啊这是,才大一就有男票了?我挥了挥手示意她有多远滚多远,她朝我伸了伸舌头,然后趁我不注意居然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刚起身想要拉住她,她轻巧一转身,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就跑开了,“小班长再见!”
我指着她,气得差点没说出话来:“他她妈的!”
“行了,”老三看起来见惯不怪,随手把雨瞳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拿了起来,“这啥玩意?”
我看着有点像是镜子,但又应该不是镜子,因为有个开关,一个镜子要什么开关呢?我琢磨着说道:“应该是……台灯吧。“
老三嘟囔着说道:“什么台灯啊,”然后把上头的海绵布一揭,“哪儿会有台灯做成个镜子模样?”
我嫌弃老三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就比如现在,好好的东西,正反都分不清,同时我也明白了,那的确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我看到了我的脸,以及身旁一左一右两张陌生的面容,它们的脖子连在了我的肩膀之上,好像就是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