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一场故事到这应该也就结束了。
黑幕在我眼前缓缓拉起,漆黑的压抑几乎要把我给溺死在这场梦里,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掉进了一滩万年亘古不变的死井里头,身体的重力配合着水里四面八方的推力拉着我不停下沉,奇怪的是我心里确是一片平静,毫不反抗也不想动弹,似乎知道我将抵达的是我的命之归宿。
也不知沉溺了多久,我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大地,我摇摆不定的身体也在这时候终于扶正,可哪怕如此,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在水底,因为依旧有一股自下而上的推力扶着我,似乎想要把我给推到天上。我硬生生地站住了脚,这才把自己的底盘给稳住在脚下。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是哪儿呢?
这似乎是一个街道,是一个只有最原始村落才会拥有的泥泞烂路,踩在脚底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在踩泥还是在干干脆脆地踩一个水塘,湿答答的似乎我只站了一会儿它就要把我吸进去似的。
但是它很宽,我曾去过上海金茂商圈的街道,那里是中国最璀璨的盛景亦是商业的皇宫圣殿,它的道路宽阔,站在一边看向另一边的时候,甚至觉得对面行色匆匆的人群微小如蜱虫蝼蚁。上海的街道宽阔,这条街道却更比它要宽广十倍,如果不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两边的分界,我几乎认为它是一片供人戏耍的足球场。
我站在道路中间,我的四周都是人。
……不对,他们不是。
他们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根本和我的实体不一样,因为虚幻,因为飘渺,我甚至都看不清他们的脸和脸上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目视前方不偏不挪,好像是了无生机的傀儡,或者是个早就死了的尸体?
可我再看向他们的时候,我的心却慌乱起来——他们,他们有人有豹头,有人有蛇尾,有人生了三目,有人胸口大大方方开了一个直通的窟窿。
这……这他娘的是哪儿?
我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就这一步,我好像从一个槛外人一下冒失地闯入了他们的世界,那一瞬间千千万万双形态各异的眼睛全部朝我看过来。
“是活人?是活人!”
“不是活人,是傀儡。”
“不是傀儡,是他!是他来了!”
“是谁?他?!”
“是他!是他!是他!”
他是谁?
他们像是炸开了锅的热油似的突突地往外奔涌地冒着放肆的气泡,我手脚无措,挡也挡不住止也止不住。
朝我看过来的眼睛越来越多,从我能平目而视的地面慢慢延展而上,飘在头顶的,卡在地平线上的,飘在半空的,还有好几双眼睛直接在灰暗的天幕上睁开了,他们一睁开,一瞬间便直接占满了整片蓝天。
他的眼睛太大了,以我的体格甚至不足以充当他一小撮的眼屎。
“他来了!”
“灭神之战的罪魁祸首,他来了!!!”
我一下被簇拥着撕扯起来,他们好像很恨我,恨不得把我一片片的皮肉都做一场车裂的严刑,有人在打我有人在咬我有人在抽我还有人在啃我,我就跟一块丢到了野狗圈里的五花肉似的仍狗宰割。
他们是谁!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点的力道,这个力道和这个空间里的东西施加在我身上的力道不同,不是为了折磨我而让我察觉的,他微微握住了我的手,似乎是在提醒我。
忽然地,我脸上一片冰凉,好像被人扇了一个狠狠的巴掌,紧接着耳边就有个声音出现了,他不知从哪儿来,只能听出声音里的一片焦急:“戴悦!”
“戴悦!!”
有人在唤我名,盼我归。
我一下忽然就醒了。早已失去存在感的手掌下意识一动。而另一头像是回应似的,紧攥着他手掌的另一只手掌大力一握,直接拉着他破开重围,回到了现实。
我直接惊呼:“卧槽!”
我就感觉我似乎是刚刚来到我的这具身体上一样,手不能抬腿不能动,稍微一晃,便是一个幅度大大的趔趄,抑制不住地朝前一伏,一下就趴在了正好站在我面前的何老师身上。淡定潇洒如何老师,面对突发情况依旧淡定,只不过我扑着他没缓住力气,一下把他给扑在了椅子上,椅子也没撑得住我俩个刹不住的力道,一下就仰面翻了过去,何老师正好被我当肉垫给垫在了身下,不知道他被椅子上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我就听到一声咬牙切齿的闷哼。
这一跤真的把我给摔得七晕八素,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也幸亏何老师大人大量没跟我一般计较,还是他先挣扎着把身子给支起来,然后带着我一起坐了正,“以为是团棉花,没想到是个棒槌!”
“啥!”
“重!”何老师甩了甩胳膊又伸了伸腿,一字箴言掷地有声的吐槽我。
“嘿你还嫌弃我!”我也是一肚子火气,“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你晓得伐!我差点就要被分尸剁吧剁吧撒点辣椒给当街分食了你晓得伐?”
何老师:“咋的,那个姓朱的是个食人户啊!”
“呸,哪儿是他的事儿!”
何老师疑惑了:“那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个扶乩请灵还有自带的套餐项目?”我扶着我的老腰坐到了床边上,哎哟那一跤正好有个又重又硬的东西卡在了我的腰上,这么一怼差点把我给痛得原地去世,“我从范萍萍的梦境里头刚出来就掉到了一片水里……”
“水里?”
“井里,或者海里?”我摆摆手,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是什么。
何老师脸色有点阴沉,他问我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到了一条路上,”我边回忆边跟他描述,“那条街贼大贼宽,但路上飘着的也不知道是群什么东西,他们发现了我,就像饿虎扑食一样把我给撕扯乱拉,还说什么,什么灭神……”
何老师一下朝我扑上来,我本来就坐在床边上,他朝着我这么一扑就正好把我给扑得躺倒在床上了。他也蛮不客气的,双腿一台一个劈叉就跨坐在我腰上,可怜我重伤未愈的老腰啊!被他这一屁股一坐,我一口气没提上来,从身体里直接传到耳朵里一声嘎嘣脆响,眼前冒得全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他那手堵住了我的嘴,呵斥说道:“噤声!”
我觉得我被他捂得怕是这辈子都出不了声了。
“不要再说这件事,听到没有?”
我装死。
何老师这个鸡贼,他妈的直接伸手往我脖子上挠痒痒肉:“听到没有?”
我呜呜呜了几声他才把堵在我嘴里的手给放下来,我没好气地回他说:“听到了,我听到了听到了!”
何老师又看了我几眼,有点迟疑地把自己从我身上撤下去。
“但是……”
“没有但是,”我还没说什么就把他直接厉声打断,“这不是你该问的东西!”
看来又是忌讳了,他们玄门在意的忌讳还真多,活着不累吗?
我叹了口气,“好吧,不说这件事,我扶乩请灵上身后看到的事儿总能说吧,总不会犯了鬼怪的忌讳吧。”
对面的墙上那两只分出来的影子还在左摇右晃,想起在几天前他两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我都觉得可怜。
何老师:“这倒是可以说的,”他紧接着又问我,“那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什么?我看到了一个三角恋!这三角恋和正规意义上的三角恋还不是很一样,涉及到了骗婚,同性以及排列组合,毕竟粗粗地稍微计算一下,这场三角恋里的任何一人都和其他两个人睡过。
何老师听后沉默了,“有点意思。”
我说:“肯定就是朱珠那狗屎干的!”
“他嫌疑是蛮大的,”何老师难得地赞同起我说的话来,“一个洁癖,看到了自己爱人被另一人给糟蹋了,肯定是生出杀人心来的。”
我冷冷地吐槽:“他是活该,以为用性能改变一个姑娘的想法,得到了甜头的同时也栽了跟头,他不是喜欢那个叫程塞塞的吗?这下好了,误打误撞也被自己玩弄的女人给睡了。这么一算,这三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墙面上被请出来的两只影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们张牙舞爪,像是要从墙里跳出来把我给抓死。
我倒抽了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起来,健步立马地就躲到了安全地——何老师的背后。
“何老师救我!”
何老师乐乐哉哉开心得要死:“嘴贱吃不了热饺子,它们要是记仇你就栽了。”
我问:“既然把他们请出来了,那是不是我就安全了?”
“想多了,”何老师半斜着脸白了我一眼,“你当我是齐天大圣还是如来佛祖?我就是一三流道士,寄人篱下还得给校长打份零工才能把自己给养活糊口了。鬼是这么东西?是灾难,是忌讳!它们游离在‘人’的法则之外,‘人’根本就无权处置。”
“那你们玄门是干什么的?”
何老师回答我:“教化。”他解释说,“玄门不过是用一些老祖宗的手段去拨开云雾窥见真相,对于鬼和灵,只能以教化让它清醒,而不会有别的法子能让它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