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目前我手里的光源只有一个濒危关机的手机,我也不敢再太过打扰它,甚至不敢再亮起频幕去看一眼四个数字的时间。哪怕知道现在的它在我手里比之板砖也有用不到哪儿去,但它只要还有一丝儿的电量,我心里就还安存一份踏实。
周围死寂,死人和装死的人一起躺在了装死人的棺材里,现在想想那段时间都渗人得很,我仿佛也把自己的时间给停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棺材外头忽然传来了敲击的声音。响第一声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就微微地抬了抬眼,剩下的一点回应都不给,波澜不起那叫一个心如止水。
可等到敲击声响到第二声的时候,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差点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就兴奋地爬起来。
外头何老师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戴悦?戴悦!”
那一瞬间我的喜悦一下变成了紧张,我忽然想起来,这他吗的是个陷阱啊!何老师呆头呆脑,四肢发达思维简单,他还是闯进来了!
我在里头大声喊:“何老师,快逃!!!”
外头安静了一下,然后很疑惑地回问我:“什么?牛要吃草?”
“我说你!快!逃!”
“什么?你要吃草?”
“草什么草?草!快逃!”
“什么草要吃草?”
“……”
就是这么一个差点团灭落入陷阱的紧张时刻,我特么的差点没被气得笑出来。
我估摸着以何老师的智商算是逃不掉了,果然,在纠结这个“草与吃草”的关系上纠结费了太多的时候,给布下陷阱的人送来了一个大大的可趁之机。我听到外头“砰”得一声巨响,像是有一个重物狠狠砸到了棺材上,力道之大,甚至这个刚撞上来的东西没有经得住惯性推动,又直接从棺材上又弹跳了出去。
这个棺材是滑盖的,外头人“刷啦”一推,盖子就被打开了,我长久没见阳光的眼睛被暴露在外,刺激得我差点没睁开,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朱翊钧这个杀千刀的还贼好心地递给我一张餐巾纸,这我能要吗?我一下给撂地上了,撕了一块儿衣角当手帕来擦眼泪。
等到我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我发现我正在一个狭小破旧的仓库库房里,也不知道朱翊钧是不是铁路系统里有人,居然能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里给他找到这么一个隐蔽的作案地点。
朱翊钧挺和蔼的问我:“眼睛不疼了?”
我哼了一声,没回他。当然他也不可能理我,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棺材旁边,似乎在等已经被五花大绑的何老师幽幽转醒。我十分眼尖地看到何老师的额角肿起来一块大包,啧,这一头磕在棺材上,似乎撞的不轻。
逃是不可能逃的,我的手还被用绳索和朱珠的手绑在一起,距离之近害我之前手上还没好透的伤口被重新蹭崩了,血滴答滴答粘在了我两贴合的手腕上,更加密不可分了。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好心朝着朱翊钧建议道:“要么给他一瓢冷水盖脸浇过去,要么给他一记劈头盖脸飞毛腿,无论是被冻醒的还是被踢醒的,反正他是醒了。”
“那怎么行?”朱翊钧立刻否定了,“那多趁人之危啊。”
我一口水差点给呛死,好一个趁人之危!难道刚刚何老师被撂得砸到棺材板上又被弹起来是光明正大?
不过何老师到底是何老师,身体素质过硬,哪怕头上那包都肿得老高了,也好不妨碍他慢吞吞的转醒,我看他本来下意识地想爬起来,结果没爬起来,他还挺奇怪的,转而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了。
“什么情况?”
我接口:“还能有什么情况,你傻呗。”
朱翊钧文质彬彬一个中年书生样,本以为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没想到却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就何老师那力道,那密度,他居然毫不费力用一只手就把他从地上给拽起来,他拉着何老师站直,然后微微一笑放了手,收手前还顺便把被他拉的衣服上的褶皱给抹平了,他说:“无奈之举,两位海涵。”
我骂道:“我海涵你大爷。”
朱翊钧只笑着看向何老师。
何老师微一思忖,问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是为了你的儿子,还是为了那颗珠子?”
朱翊钧没有回答,反问道:“那我的儿子又为了什么而来?”
何老师沉默地看着他。
朱翊钧说:“可以说,我是为了我的儿子,也是为了那颗珠子,但是我的儿子本就是为了那颗珠子来的,所以我的目的可以看得很单纯,就是为了那颗珠子。”
何老师说:“珠子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得放我们走。”
我听到这个“们”字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兄弟好老师,多谢多谢!
朱翊钧温柔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你还要什么?”何老师疑惑道。
朱翊钧抬手指了指我说:“抱歉,还得要他。”
我从棺材里挣扎着半坐起来,“擦!我对你没兴趣!你赶紧放我走!”
何老师十分坚定:“珠子和戴悦,你只能选一个。选了珠子就不能选戴悦,选了戴悦珠子就要归我所有。”
娘的,何老师胆子真大,他有没有意识到我两现在都是人家的俎上之鱼啊!还在这挺直腰板谈条件!
朱翊钧笑了笑,眼神有点冷了。
何老师先发制人冷冷回应:“大家都是玄门的,手上都有点压箱底的宝贝功法不能教外人瞧见,你如果想从我嘴里掏东西,除非我自愿,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着要听到真东西。”
朱翊钧略一思索,“要珠子。”
“可以,”何老师点了点头,“你把我们松绑,我带你去拿东西。”
我和何老师,朱翊钧并排并地坐在了出租车后座上,三人脸上都带着笑,其乐融融的探讨八卦,完全看不出来之前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敌对模样。
我说:“不你还真信何老师的鬼话把我们都给解了啊?你知不知道就他那嘴,说话跟放屁一样,人家说话都是掷地有声,他说话就立刻烟消云散还有味!”
何老师万分鄙夷:“我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刚刚松绑的第一瞬间有人就跟野兔似的‘嗽’得一下就窜出去了,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你拉回来,现在你怕是直接能窜到纽约去了。”
我对着他挑了挑眉,眼神暗自示意:那你他娘的把我抓住干嘛?
何老师闭了闭眼又耸了耸肩:习惯了,看到有人想溜就想抓。
擦,这是教师职业病吗?
朱翊钧呵呵一笑:”两位感情真好。“
我和何老师也呵呵一笑。
出租车停在了学校大门口,我们仨从车上下来直奔教师宿舍去。何老师十分大方,直接把那个价值不菲的盒子送给了朱翊钧,朱翊钧接过盒子到了一声谢,转头就走了。
我从桌子上抽了张餐巾纸按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估计又得去医院好好包扎一下了,我问他说:“你就这样给他了?”
“不然呢,把你给他?”
我大叫起来:“当然不行!”然后又说,“不过我想了想,这个珠子是邪物,朱翊钧他们是把这个邪物造出来的家族,我们直接把珠子给他们算不算是等于放虎归山?”
何老师看着我的伤口,皱了皱眉,估计是转身去帮我找医药箱了,他说:“也不算吧……饮食男女本来就是人之大欲,正儿八经来讲,其实这颗珠子也不算是什么邪物。”
“不见得,要是嬴欲放荡得和平常事一样普通,那这个社会不是就乱套了?就像是你和我吵架,我说我比你高,你说你比我壮,我说我敢从三楼跳下去,你说你敢从五楼跳下去,我说我敢草八十多的老头,你说你也敢,然后咱两随便就拉人在街上……”
“打住!”何老师把碘酒和棉签从医药箱里翻出来朝我丢过来了,“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这是在依据事实幻想,如果让这珠子流露出去,那天天大街上都能看到野战的了,随时随地随处可见……一旦人的脑子被这种东西占领高地,那就算是完全丧失了斗志和战斗力,到时候怎么能齐心合力贡献力量创造出一个安定繁荣的和谐社会?”
何老师说:“这些都是欲望,改不掉的。”
我很奇怪,“怎么改不掉,上下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不是都把这社会建设得挺繁荣的吗?可见这种欲望虽然是原罪,但是也是可以压制的。”
何老师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别过脸去,把目光落在了窗户口的叶子上轻声问我道:“你知不知道人之根本?”
“人类起源?”
“对。”
我挺想回他达尔文进化论的,但是总感觉跳错了本文频道。于是我从自己的神话知识储备里翻了翻,说道:”难道是,女娲抔土造人?“
何老师说:“是,女娲以本相造人,用的是地上的土。当年盘古开天辟地,上清下浊相离了八万万里,”他说起这个,莫名其妙紧攥拳头,连眼圈都红了起来,估计是涉及到自己专业领域知识了,激动得,“为什么是下浊,土里自有三毒,所以人有本性,这些都是抹不掉的。”
“那……那为什么……”
何老师答我:“因为还有上清,”他慢慢说道,“女娲拿地土做身,显真明法相八万万里,抬手捏上气做魂,以清气压浊气,这才把完整的‘人’给造出来。”
我喃喃自语:“什么是浊,什么是清。”
何老师好像是恢复了,也不激动了也不感慨了,挥了挥衣袖恢复了平日的懒散又蹬鞋子上床了,他说:“这谁知道,要不你去问问女娲?要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