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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喜丧宴(下)(1 / 1)

[欧巴]

这黑漆漆的夜,我和何老师在病床上面面相觑,我手边的医院柜子上就是他不知从哪儿熟门熟路搞来可以请鬼来的东西——一面单面圆镜和一把香灰,这撮香灰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还带着几分能灼伤人的余温,以至于我严重怀疑是现烧出来的。

“哪儿弄来的?”我是真好奇。

何老师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看这表情就知道估计不是什么正经途径。我暗暗撇嘴,然后继续问:“那香灰我不问,镜子我总能问问吧?你哪儿弄来的?”

何老师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臭:“这你就更不用问了。”

“那……”

何老师许是被我给问得烦了,恻阴阴抛下一句:“再问杀人!”然后大步流星走了。

老三在旁边看得真真的,对此他只有一个评价:“小班长,你真是被宠过头了,真是欠收拾。”

我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头问:“我欠收拾?老三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他嘴欠还是我欠收拾!”

老三很笃定地说:“你!”然后又说道,“何老师看上去脾气不好,对你几乎是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就这样你还常常跟他顶着来。”

“你那是没见到过他刺儿我的时候!”

“刺儿两下又怎么了?”老三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嘴上说两句,也不耽误人家待你好啊。”

我懒得再跟他说话,心里把这个缠成乱麻的问题给自觉地抛到了脑后,好像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去讨论。

正夜十一点五十五的时候,我在手机上订下的闹铃把我给叫醒了。我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给拉伸了一下,然后翻身看旁边床的老三——他还在打呼噜。

说好的给我护法呢?

我恨的牙痒痒的,但也没高兴叫醒他,心里头有一股子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估计这就叫有底有谱吧。

何老师在临走前已经把步骤给我交代好了,他说他今晚有事,让我自力更生一下。我估摸着他是去会给他镜子的美貌小护士了,真是个见色忘义的好老师!

香灰是被包在一片红纸上的,经过了时间的洗刷,它焯烫的温度已经彻底地降了下来,跟外头飘到半空里的无根土看上去一摸一样。我把这撮东西举到眼前认真地看了看,然后一仰头,以大无畏之心把这整包香灰给咽了下去。

香灰可不好吃,这玩意的化学本质是碳酸钙,根本不能溶于水,干咽的话就好像在吃好多碎得不行的渣滓,崎岖不平多边多状,刮喇得我的喉咙里像是吞了刀片那样疼。

我实在是没忍住干咳起来,没咽下去的香灰噗嗤一下喷了满桌子,跟打翻了花盆落了土似的。

镜子上也被我喷到了,我赶紧地拿起来。手边没有餐巾纸就直接拎起了袖子当抹布擦,刚抹了一遍清理出来一片干净地,我要找的人就来了。

在镜子里,我顶针在前的大脸和身后的红衣老人交叠重合,他低垂脑袋看不清面容,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扒了病号服穿上了这么一身的喜庆,款式有点像是老式的中山装,我再仔细地看了看,蓦然惊觉这应该就是老人喜丧入棺时候的敛服!

不过这个时候好像不该花精力去研究人家的穿着,我这心还真大。

老三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一缓一急一尖一顿跟讲演相声似的。我本来紧张得要死,但听着这声音倒感觉平静了些许。

看着镜子,我咽了咽口水问他道:“您是有弥留之愿嘛?”

就很奇怪,明明他已经把头给低的彻底,在我问了他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居然也能察觉到他在点头。

我又问:“是放不下什么人?”

老人摇了摇头。

“那……是恨透了什么人?”

老人猛的一抬头。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脸上蛆虫遍布,把控着肉蠕蠕的肥硕身躯左顾右盼。在那些蛆虫的底下,垫着的居然全是饭菜!

这些蛆虫在吃剩饭剩菜,这些剩饭剩菜又吃了老人的脸!

何老师蛮喜欢走形式的,他第二天过来看我的时候提了个果篮还拿了个礼盒,我接到礼盒的时候挺奇怪,因为这是有快递包装的,看上去不像旁边的果篮一样是现买的。

“是朱翊钧寄过来的。”何老师一眼看穿了我的疑问,顺便一起回答了。

我更疑惑了:“寄给我的?”

“对,寄给你的。”

我拿到手一拆,拆出了一个拼图,是斯嘉丽寡姐的人像平面拼图。虽然我还挺喜欢的,但是我琢磨不出这个意思来。

何老师说:“昨天晚上的事儿怎么样了?”

老三从厕所里推门出来,这货刚醒就提着裤子迈着小碎步跑厕所蹲坑去了,得亏现在这间房里住着的就两人,而且还碰上我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室友,换做别人脾气暴躁一点,估计直接就撸袖子开干了。

“昨晚?”老三显然有点迷糊,想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对哦!昨晚!!小班长,昨晚你怎么没叫醒我?”

“我真是没能力去把一只睡死的猪给叫醒,”我很认真地回复了老三,然后跟何老师说,“老师,你得帮我个忙。”

“倒尿,还是你要拉屎了?”

“不是!”虽然我也有点想,但是我能憋的住,“有没有办法把这张床位上老爷子的家里人叫过来?”

何老师眉头一挑,用力过猛差点飞到天灵盖上,“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给我一个理由?”

“就说……我被他们家老爷子给缠上了!如果他们不过来,老爷子就不肯入土。”

我说这话的时候都在按着心窝窝,说真的,畜生有时还存几分人性,但人有些时候真的是不配为人。

何老师听了我这话,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我奇怪了,问他:“你干嘛?你怎么这样笑?”

“我是在笑你,要不是我就是玄门里的人,我都要怀疑你被那位张老爷子给上身了,”何老师抱着壁懒洋洋地卧在椅子上,仿佛抬眼直视我的气力都不想用,直接潇洒地闭目养神起来,“你到底是90后还是1890后?现在这年头谁还流行土葬啊,家里头是有山头还是有个土地规划局的妈?”

“靠!”我骂出声来,“从小到大我就没参加过葬礼,别说爷爷奶奶外公婆婆了,我连太奶奶都还健在,我咋知道这个葬礼是怎么个流程?”

何老师总算是把眼皮给抬了抬,他几乎是擦着下眼敛给我头来了一记目光,估计是黑眼珠没沾着光的缘故,我总觉得他这眼神看得有点阴。

我说:“那能编什么话?”我伸手摸了摸鼻头,总觉得自己在班门弄斧,“反正得把这老子的话给传出去……”

何老师想了想,说:“这也不难,张老爷子尸骨未寒就跑来托梦,那他的身体估计连棺都入不了,都能在x乎编个灵异事件了……我去找一下他家附近道观的朋友,我估计他们家也是急疯了。”

我说:“他们能来是最好!尤其是张老爷子那个重孙女!!”

何老师这个半仙的职业水准还是很高的,他说张老爷子的尸体入不了棺,还真就没入成。我一问,原来是家里停灵的时候,子孙烧孝敬香,烧了三次都是两短一长,人忌三长两短,鬼忌两短一长,当时喜丧宴上来的都是些家门老亲戚,一看这情况就赶紧提醒了——别合棺了,会出大问题的。

可大问题是什么,也没人说得清,毕竟不是自己的专业领域。

张家那一苗的子孙没辙了,只要去道馆里求帮助,一求就让何老师这尊大神给发现了,顺便就给引到我这来了。

大白天的,张家这几个子孙从老到小一字排开站在我面前,我看着那个最小的曾孙女——叫张沅沅,也有二十七八岁了,她还是个双身子,肚子里养着个小娃娃。

张沅沅的亲爸张老板态度很客气,他毕恭毕敬地问我道:“听说我家老爷子有什么未了心愿所以不肯入土,也不知道……”

我也懒得拐弯抹角,就直接说了:“他不是有什么未了心愿,他是被人害死的!”

这话有点惊世骇俗,一下把空气都给镇压住了。

张沅沅撑着身子对我怒目而视:“胡说!老爷爷是在医院去世的,走得安详,怎么可能被人给害死?”然后又慢吞吞小声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被害死也是医院的事儿……”

张老板赶紧扶住女儿,估计她丈夫都没她亲爸这样贴心:“小心别动胎气。”

张沅沅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小兽圆眼,湿漉漉地仰视着自己老爸的侧脸。

我看得一阵恶心,可能也是因为张沅沅做的事儿太恶心了,我冷冷说道:“张老爷子现在满脸的剩饭剩菜,被虫子给咬的生不如死,就算是住院的前一天,你也让手已经抬不起来的老头自己用勺子吃饭,你就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不帮忙,是吗?”

张沅沅慌忙辩解:“我这是为了锻炼他的手!”

“那他的尊严也在把剩饭弄到脸上的时候彻底被你粉碎了,”我掷地有声的指责,“你就是嫌弃他,恶心他,所以你不想帮忙,是不是!”

“是……是……但你扪心自问一下,有哪个人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邋遢吃饭会生不出厌恶之心的,”张沅沅委屈地哭了起来,“我承认,我看到老爷爷吃饭的时候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嫌弃,但是我也照顾他的……”

张老板赶紧扶住了女儿,一把揽在怀里不让她摔下去。张沅沅窝在爸爸怀里哀哀哭泣。

另一旁的张老头听罢,也不知道作何感想,他似乎不怪自己的孙女,而是抱怨了一句:“哎呀……这心眼也太小了,给吃给穿还招呼得周到,他咋还不满意?”

我心想,估计是老爷子的心气太傲,实在受不住子女这等嫌弃吧。

“小同学,”张老板先把女儿扶到座位上坐好,然后跟我说,“这件事这么说来还是沅沅的错,让老爷子没受到子女完本的孝心,让他带着怨气走了……但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沅沅年纪小,也难免犯错,老爷子他要什么,要我们怎么做?能不能请小同学给我个准话?”

我咽了咽口水,其实心里也有点赞同,但是我最多也就是个话语的传递者,我只好把张老爷子的原话给搬出来了:“老爷子说,他要带走他曾孙女的孩子,让这孩子到地下跟他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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