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夫的双眼因为情绪极大的起伏而微微泛红。
他和尼尔的虚情假意又无比抗拒不同，他对于在七十年后的今天还能遇见曾经的友人感到无比激动。
斯蒂夫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尼尔述说。
他还记得当初收到尼尔战死的信息时，自己渡过了一段多么灰暗艰难的时间。
他多么想问尼尔当时发生了什么，多么想问尼尔，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渡过的。
他们之间错过了七十年，他想问的太多了，但最后出口的话，却是轻飘飘的“你还好吗”。
斯蒂夫的感情十分真诚炽热，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只是纯粹的好友，那么这一刻的尼尔或许还会为此动容。
但显然，他们不是。
“是的，我很好。”尼尔也丝毫没有提起过去的意思，他握上了身旁黛西的手，脸上的笑意似乎和斯蒂夫一般真诚，又带着种时过境迁的释然，“我已经结婚了。”
斯蒂夫怔愣地看着那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时间仿佛又一次在向他强调着它的强大，如今的一切都物是人非，它将他也只有他留在了七十年前。
尼尔对斯蒂夫脸上惆怅却强颜欢笑的神情视而不见，他侧头看向黛西的眼眸，那双眼无比澄澈，仿佛能透过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
“这是我的妻子，黛西。”但在那澄澈的蔚蓝里，尼尔却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什么也看不清。
他的视线回到斯蒂夫身上，脸上的面具依旧完美无缺。
他就像隔着时光之河一般遥遥望着对岸的友人，带着怀念却不愿过河相聚。
“这是我的童年好友，斯蒂夫。”
回到酒店的尼尔放弃了在纽约多待两天的计划。
系统的阴影仿佛又缠上了他，那种整个人生都在被他人摆布的感觉又一次在他心中升起。
这令尼尔感到少有的焦躁。
但他显然得先说服他的妻子。
“你和斯蒂夫应该很久没见了，我以为你会想要多待几天，怎么会突然想要提前回去”
当开口说出第一个谎言，那么就应该有为此说无数谎言的准备。
“我们的关系有些复杂。”尼尔的声音里带着叹息。
黛西在尼尔的叹息中感觉到了什么，这是尼尔第一次主动表露出愿意谈及他的过去，她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发生了什么吗”
尼尔将黛西抱在怀中，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发顶上，却许久没有声音。
“我是你的妻子，尼尔，”黛西的双手回抱住尼尔的腰，试图以此给予尼尔更多的安慰和鼓励，“我需要你知道，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我愿意倾听你的任何事。”
“只要你愿意。”
这句话十分动人，但当它发生在刻意制造的虚假谎言中时，它也变得令人感觉不到真实。
室内短暂地沉默了下来，在黛西耐心且坚定的等待中，她再次听到了尼尔的声音。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我的童年好友，除了斯蒂夫还有另一名男孩。”
是的，那记忆对于他来说太久远了，久远到，连对记忆中的自己都感到陌生。
那是他刚被系统寄生穿越的时候，他的身体重回年幼，身份被系统暗中篡改，令一对夫妻将他认为他们曾经失踪的孩子，随后在攻略者光环的作用下，遇到了那两名攻略目标。
那时系统的存在感很低，他对系统和自身的变化了解得少之又少。他也并未怎么将系统莫名其妙的任务放在心上，攻略小男孩这种丧病的事情，当时的他根本没想过去执行它。
但随着他的身体渐渐长大，系统也似乎跟着成长了起来，它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它开始能够执行所谓的“惩罚”，能够在有必要的时候，不停不休地对他洗脑。
于是他很快认识到，他的抗拒坚持在系统面前根本没有意义，它仿佛拥有着无尽的时间，并准备将那些时间用在使他屈服上。
即使在七十年后醒来，他却仿佛还被困在了七十年前。
斯蒂夫时常在回忆，回忆他的好友尼尔和巴基，回忆他们的过去。
他还记得他和巴基第一次见到尼尔时的样子。
那时的尼尔只有十一二岁左右，偏长的黑发被扎成一个小马尾，他稚嫩的五官十分精致秀气，看上去就像个女孩。
那是斯蒂夫第一次对他人产生好感。
然而过了很久他才在和尼尔的妈妈聊天时，发现她将尼尔称为“他”。
当时的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你是男孩”这样的话下一秒便脱口而出。
他甚至至今还记得尼尔一脸惊讶又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时，自己有多么伤心。
于是那些没来得及述说的好感便被斯蒂夫彻底地埋在了心里。
他们三人一起长大，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
但他渐渐地发现，巴基和尼尔似乎有什么事在隐瞒着自己，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他们没有在排斥他，但他却感觉在三人之间，巴基和尼尔的关系似乎变得和他相比更加亲密。
直到那一天，他敲开了巴基家的门。
为他开门的巴基当时顶着一头还在滴水的乱发，身上有一股沐浴后的清爽。他站在门里边看着斯蒂夫，却没有第一时间让他进门，反而和他在门口聊了起来。
“我以为为了画完昨天那幅画，你今天会起不来呢。”
听巴基说起他的画，斯蒂夫暂时抛开了刚升起的疑惑，举起手中的画板笑道，
“没有你们，我可无法完成这幅画。”
画纸上的线条看上去和昨天没有什么差别，看上去还是两个模糊的身影。他们也是两个少有的乐意为他练习绘画能力帮助的人。
“嘿，早安。”
出现在巴基身后的尼尔对斯蒂夫打了声招呼，他注意到尼尔如今已经剪短的头发看上去也有些湿。
“早安。”
斯蒂夫没有意外，在尼尔的父母也意外离世后，他们偶尔会互相留宿。
直到这时，巴基才似乎想起让斯蒂夫进门，
“一起吃早饭吗”
斯蒂夫看着巴基走向厨房的背影，拒绝道，“不用，我吃过了。”
他将视线转向在沙发上坐下的尼尔，一边拿起画笔，一边笑道，“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尼尔的身体陷进沙发里，双腿交叠，坐姿十分随意，对于斯蒂夫的话，他只是笑了笑，“是吗”
斯蒂夫捏着素描笔看着尼尔，在想着待会如何下笔时，他却从尼尔衣服宽松的领口处隐约看到一道齿痕，那道位于肩膀位置的齿痕还泛着红色，看上去就像是刚咬上去不久。
斯蒂夫脸上轻松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起来，他并不确定那代表着什么，但直到他浑浑噩噩地草草画上几笔就离开时，他也没能问出口。
那之后，他总是会忍不住地去观察尼尔和巴基之间的互动，但他们看上去没有任何奇怪的变化，他们依旧像过去那样开玩笑，也依旧像过去那样会用胳膊夹着对方的脖子玩闹。
这让斯蒂夫怀疑是否是自己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