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自想着心思回宫,陈嬷嬷那头正向太后转述自己所见的诸位秀女。
“太后娘娘,奴婢所见:若是论身份高贵,仪态端庄,自然是娴安郡君为第一;若是论容貌,那位忠义侯遗下的蒋秀女和一位宫廷画师的女儿严秀女最为艳丽出色;东昌伯的嫡女沈秀女走的是清高才女的路子,很是傲气;而奴婢在那时,有好几位秀女透露愿意进宫服侍您,为您所用……”
太后仍是闭着眼,打断陈嬷嬷的话问道:“哀家记得,温家今年不是也有个适龄的女儿参选了么,她如何?”
陈嬷嬷回忆起温绣,面色有点尴尬:“人长得秀美,相貌可排中上,比她姐姐温嫔强了不少。但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而且性子还需要磨练……奴婢刚到的时候,正在装哭呢。”还妄图用眼神请她出来闹个事,陈嬷嬷在心里补充。
太后不以为意:“对于她来说,不太聪明是正好的。”
反正是个棋子罢了,别像温嫔那样太蠢就好了。
正巧红珠送完端妃回来,行礼道:“禀太后娘娘,方才奴婢回来遇见小城子。小城子说,温嫔着人和温秀女说了几句话,就在送午膳的这会子。”
“温嫔不放心妹妹,派人叮嘱两句也是有的。”陈嬷嬷接口道。
“传膳吧。”太后轻哼一声,便把这事撂开不提了。
陈嬷嬷得了命,紧锣密鼓地派人去御膳房传膳,也将这事置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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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常秀女就主动回自己房间去了,薛意如则遵循良好的作息时间小憩了一会儿,睁眼便看见蒋乔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目光盯着院中。
“乔妹妹在看什么呢?”半日不到,薛意如已经亲密地唤蒋乔为“乔妹妹”了。
“在看美人。”蒋乔接受了这个称呼,对在整理鬓发地薛意如笑着回了一句。
薛意如偏头,在蒋乔明艳动人的面上停留片刻,打趣道:“你看美人,那岂不是等于在对镜自赏么?”
蒋乔颇为无奈,将薛意如招至身边:“姐姐你瞧,那边不是有明显地两位美人么?”
一位生着端庄的鹅蛋脸,举止娴雅,被一众秀女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另一位秀女则坐在小池塘的石凳上,面容清冷,周围一人也无。
“被围着那位是娴安郡君,孝安太后的侄女,皇上的亲表妹。而真正在孤影自赏的那位,是东昌伯的嫡女,在诗赋上很有些才名。”蒋乔对薛意如介绍道。
横竖这些消息薛意如迟早都会打听到,不如自己告诉她,也算是卖个好,早日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薛意如对蒋乔主动告诉她消息很是高兴,却不像蒋乔想的那样打听更多的秀女,或是去琢磨其中的利益关系,而是叮嘱蒋乔不要随意告诉他人信息——防止被有心人利用。
听着薛意如的叨叨,蒋乔想起哥哥蒋柯半年前离京时,对原主也是这么不放心地叨叨。
二者眼中都流露出真切的关心,使得蒋乔对薛意如的好感上升了一些。
“多谢姐姐提醒。”蒋乔对薛意如浅笑着道谢,被薛意如拉住了手腕。
“你放心,我在路上受你哥哥所托,自当照顾好你。”薛意如望着蒋乔的眼睛,语气真挚又诚恳:“我知道你现在或许只有三分信我——乔妹妹,我不怪你,对旁人抱有警惕是好的,但我会用所作所为让你十分信我。”
蒋乔心神一动,刚想开口,就被薛意如不大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蒋乔在心中感慨:薛意如是个通透的人。
只盼着她所说的话是真的。
蒋乔再不提方才的话题,随着薛意如的天聊下去,知道对方自小跟着父亲走南走北地经商,被父亲当作男儿养,骑马射箭样样不在话下。
“我父亲一直可惜我不是男儿身,每次回到育州见到哥哥都必定要说他一顿骑射不佳、只会死读书等语。”薛意如笑着说。
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真是自己两辈子都羡慕而不得的关系。
蒋乔再心中颇为心酸。
“乔妹妹,我再同你讲讲我经商路上地见闻吧。”瞧着蒋乔兴致有些低落,薛意如赶忙另起一个话头。
蒋乔也赶忙振作精神,含笑应了一句“好”。
二人畅谈许久,直到门被轻轻叩响,有小宫女的声音传来:“蒋秀女、薛秀女,晚膳送来了。”
蒋乔这才发觉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
薛意如停住话头,起身将门打开,见小秀女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宦官,见着她们便行礼:“奴才是司苑司的,按着总管的吩咐来为秀女们更换上晚上的花。”
大晋朝的人都喜花,皇宫里讲究的主子更是要一日换三次花:早上是醒神的花,譬如银丹草(薄荷),一抹香;午憩后是解疲的花,譬如灵香草(薰衣草)、白兰花,晚上则是安眠的花,譬如假昙花、迷迭香。
秀女的屋子里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早晚换两次就是了。
蒋乔的眼扫过最后一个进来的小宦官,头上黑色的巧士冠戴得极低,手中捧着一盆半开的天竺葵。
现世受母亲的影响,蒋乔对各种花花草草颇有兴趣。
天竺葵,自身无毒,但其花粉极易引起皮肤过敏和瘙痒。故而一般在室外种植天竺葵,观赏也是远观。
宫里司苑司的人当差,会这么不小心么?
蒋乔有些漫不经心地想道。
这都不用猜,十有八九是温绣下的手。
那头薛意如也发现不对。
薛意如随着父亲踏遍大晋朝的江山,算是见多识广,第一时间将目光凝在天竺葵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等到小宫女布好晚膳,小宦官走后,薛意如才对着蒋乔沉声道:“乔妹妹,你仔细看好,那盆粉色的话是天竺葵,花粉会让人过敏——我从前曾经碰上过一回,虽不是多严重,但真是有吓人又难受。”
“此次选秀太后颇为费心,下面的人不可能疏漏至此,这必然是旁人动了手脚。”
若是无知无觉地和这盆花待上一个晚上,恐怕明早不必检身,就直接被判落选、扔出皇宫了。
薛意如一想到这一点,便立刻行动,挽起袖子准备将那盆天竺葵搬到木制窗台上。
蒋乔拦住薛意如,伸手接过天竺葵,摇头道:“若是特意搬到窗台或是放到门口,门外那么多宫女宦官,那送天竺葵的人恐怕立刻就会知道我们发现花出了问题。天竺葵既然主要是花粉致人过敏,将它搬到墙角,再用厚纱覆上就行了。”
薛意如挑了挑眉:“乔妹妹的意思是……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她还以为蒋乔会放下不究——毕竟在宫里,还是以稳为上。那人既然可以买通司苑司的人,不论是宫里的主儿还是此次选秀,都可见一定的人脉势力。
她们不过是无人可依、无人可用的秀女,最稳的办法就是吃了这个闷亏,等过了选秀再说。
蒋乔正要答话,常秀女便抱着自己那一份晚膳过来,小心询问自己是否可以一起用晚膳。
蒋乔将口中的话吞下去,趁机询问:“常秀女,可有司苑司的小宦官为你们屋里换花?”
常秀女点点头,小声说道:“有的,只不过送来的是蓝紫色的迷迭香和洁白的茉莉,没有姐姐屋里这样粉红的花——我也有看到别的送花小宦官,好似只有姐姐屋里有呢。”
说罢,常秀女顿了顿。面上明显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先前薛姐姐拉我离开时,那位陈秀女是很不高兴的。然后我用完午膳回去时,却撞见陈秀女高高兴兴地从温秀女的屋子里出来。她一见着我,就先瞪了我一眼,然后一下午都是时不时抬眼盯着姐姐们的屋子。”
“我……我总是想着有些奇怪,便想着和你们说一下。”常秀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几乎听不见了。
薛意如笑着点头:“是有些奇怪呢,也只有你这样细心才留意到,还好心跑来告诉我们。”
常秀女的脸又有些泛红:“姐姐们不嫌弃我疑神疑鬼就好了。”
她偷偷抬眼瞧着对面二人,想起父亲临行前告诉她“择心善者相交”的话,想着自己也算是买定离手了。
若是顺利入选,她不求得能做未来的宠妃,也不想被高位妃子当作棋子拿捏。她只想着能结识些有几分情义的人,到时候彼此帮衬一把,不至于沦落到残羹冷炙,连奴才都不如的下场就好了。
常秀女很愿意入宫,也很愿意在宫中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要是蒋乔知道常秀女心中所想,恐怕要当场称个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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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薛意如在,三人气氛融洽地用完晚膳,又说了一会子话,以常秀女主动告别为结束。
蒋乔和薛意如送至门口,才转身看着那盆天竺葵,手动搬到墙角,覆上厚纱。
“我从来不会去招惹旁人,可若是旁人来算计我,我也不会乖乖挨打。”蒋乔续了之前未结束地话头,沉声道。
“你哥哥也是这样。”薛意如看着蒋乔,赞同地点点头。
她很认同蒋乔说的这段话,有时候过于隐忍和退让,只会叫自己变得和软脚虾一样无用。
“你打算怎么对付给咱们送天竺葵的的人?”薛意如不过思考片刻,就决定随着蒋乔的主意来。
反正这事无论怎么发展,她们都是受害者。
“直接报告给嬷嬷就是了。”蒋乔朝着薛意如眨眨眼:“咱们这样守规矩的人,自然要按着规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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