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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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明硬头皮顶着各种或惊讶或意味不明的目光,接下来嘴巴紧闭如同蚌壳,好不容易撑到午间下课,她出了上书房,有气无力对王鉴说:“咱们回去吧。”

可这件事还有后遗症。

师傅真的很欣慰,课后大夸特夸了一遍大有进益的三皇子殿下。然后这消息传到紫宸宫去了,皇帝还特地召师傅过去问话,龙颜大悦。

然后三皇子就被口谕夸赞了,皇帝还赏下笔墨纸砚和崇文馆新版的书籍,以资鼓励。

笔墨纸砚不止有新贡的,还有御用的玉泉笺,甚至皇帝本人收藏的顶级贡墨和澄泥砚,足有两大箱。新版书籍更是一担接一担,足足十几担。

张太监笑吟吟:“陛下欣然,当场褒奖刘大人,连上书房诸大人俱得了御赏。陛下还亲自给您出了功课,让你学下一篇刑法志。”

说着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叠书稿,正是皇帝御笔的注解和释义,墨痕很新才晾干的,“陛下极欣喜呢。”

看得出来,裴月明僵笑接过,小心问他:“……父皇没宣我?”

张太监连忙解释:“是张阁老和陈阁老来了,这开春了,河工银子正急要商议,因此陛下顾不上……”

张太监怕三皇子生气,一叠声解释原因,裴月明忙道:“嗯,朝事要紧。”

她心里大松一口气,面上努力做出有些不情愿的样子,“那便罢了,朝政繁忙,公公多劝父皇休息。”

张太监十分高兴:“殿下孝心,咱家定会转告陛下。”

……不用了吧?

她只是不得不说句客套话做结束语而已。

好不容易送走了张太监,转头望小太监们正抬进殿的一堆东西,又犯了愁,怎么办?一个不小心给萧迟刷出了一个“进步”的标签。

顾不上吃午饭,她得赶紧抓紧时间给他写信解释。

蝇头小楷足足写了好几大张,小心翼翼给他说清楚课间的情况,然后道歉再道歉。她真不是故意的,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原谅则个。

惴惴不安,爬上小榻睡午觉。

然后萧迟就回来了。

再然后,比裴月明想象还有恼怒几分,信纸被一巴掌拍下,十几担新书和两箱子笔墨纸砚就堆着跟前扎眼睛,他大怒:“谁要这堆玩意!”

萧迟给气得,当即写信痛骂她不知所谓,竟敢自作主张,还记得当初自己怎么承诺的吗?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活腻歪了云云。

“给她!”

一掷笔,他大步冲出,直接出宫跑马去了,连下午的课都给旷了。

于是裴月明再来,看到的就是萧迟这封把她喷了一个狗血淋头的亲笔信。

她也生气了。

喂这能怪她吗?你什么都不告诉人,她把握有偏差很正常好不好?知道你学渣,但谁知道渣到这个程度呢?

对着面碗把它想象成萧迟一顿狂戳,恶狠狠把一碗三鲜龙须面戳了一个稀巴烂,裴月明洗了一把脸,平了平气才回到小书案跟前,提笔追加解释。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只能忍气吞声呗。

忍气吞声的的裴月明小心翼翼再解释:“殿下见谅,我实在不是有意的,当时师傅站在跟前,我心里焦急,想着旧年读书时先生总是让先诵背的,这才……”

谁知道你这么不学无术呢?

她真的很难啊!

……

当然,这不学无术裴月明只是心里想想,她写肯定不会这么写的,实际措辞非常非常婉转,很小心翼翼解释一句,紧接着立即痛批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力争和萧迟同仇敌忾。

可萧迟还是看懂了。

他大怒,哼!这小丫头居然敢鄙视他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萧迟堂堂皇子之尊,天潢贵胄,怎肯被个把小丫头从门缝里看扁了。

只要他肯,就没有他学不会的!

萧迟冷哼一声,吩咐王鉴:“把书匣取来!”

王鉴一愣:“……是,是!”

……

旷了一日半的课,第三日萧迟准时出现在上书房。

才坐下,皇太子萧遇冷哼一声,“萧迟,你岂敢辜负父皇的圣恩?”

萧迟斜睨他一眼,嗤笑:“你也可以啊。”

才得圣谕嘉奖功课,转头就连续旷课一天半,萧遇还真不敢。可就是因为这样,萧迟这幅嘴脸更让人嫉恨厌恶。

萧遇怒目而视,萧迟则挑衅扫一眼他的左颊,那个上次被萧迟一拳下去脸青齿松的位置。

萧遇左边牙关一阵齿痛,险些被气出内伤,不过经过上一回他清楚,萧迟还真敢冲上来就开打。他不想再丢这个人,也不打算再受一回皮肉之苦,怒气冲冲转头看前。

萧迟嗤笑一声。

萧遇差点脑溢血,深呼吸喘了一口气,鲁莽武夫,他堂堂一朝皇太子,不和此等人一般见识。

萧迟素来喜武厌文,因而萧遇才说他鲁莽武夫,可偏偏今日,他又一次让人大跌眼镜。

一直在上面装聋作哑的刘师傅见皇子们消停了,这才轻咳两声,开始上课。

照例先让大家通读背诵,而后来到萧迟案前,轻声问:“卷二十三,刑法志第三,殿下可能诵背?”

刘师傅想着萧迟这两日旷课,肯定是不能的,于是顿了顿,打算实在不行就让他读,要他不愿意读的话……也算了,自己就直接讲吧。

但谁知萧迟呷了口茶,随手将茶盏搁在书案上:“夫人宵天地之貌,怀五常之性,聪明精粹,有生之最灵者也。爪牙不足以供耆欲,趋走不足以避利害,……”

全篇八千多字,他竟一字不差流畅背诵。

刘师傅讶异失语,须臾回神,开始提问,他顺利答出。由浅而深,刘师傅一连十几问,萧迟通通对答如流。

刘师傅惊讶极了,又欣然,连连说了几个好,大赞:“这刑法志,殿下是吃透了,好极好极!”

花白胡须抖动,狠狠大赞一番,又温言吩咐开始预习下一篇,刘师傅这才笑着回到前面。

这次的上书房比上次还要安静,落针可闻,好半晌,萧遇才冷哼一声回过头去。

他并不相信萧迟两天就把一长篇志文吃透,肯定是闭门思过期间一并背的,故意用来哗众取宠,好博父皇赞誉。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刘师傅,不过师傅并没说什么,肯学就好。

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裴月明。

作为最清楚前因后果的人之一,裴月明简直目瞪口呆。

妈呀太厉害了啊!

仅仅两个晚上搭一个白天,他就将整篇八千多字的刑法志诵背如流,连注解释义都全部吃透了,他甚至没有多耽误晚上睡觉。

这记忆力和理解能力简直了,真真让她刮目相看,太让人惊讶了啊!

学渣随时翻身变学霸,太杠了!!

……

万籁俱静夜幕黢黑,重华宫内殿灯火通明。

萧迟赤足斜倚在榻上,执着象牙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挑着跟前白瓷小碟里头的菜。

王鉴立在一边说得唾沫横飞,他竟罕见没有皱眉嫌弃,“……殿下你不知道,裴姑娘当时惊诧极了,要不是在外头,她险些都顾不上回神。”

“回来后啊,围着小的问了许久,惊得眼都瞪圆了,连晚膳都没顾得上吃呢。”

萧迟身心舒畅,爽得不行。

你个小丫头片子,见过多少世面?瞧瞧吓到了吧?看以后还敢不敢来鄙视你爷?

哼!

他心里得意,嘴上却轻哼一声,只道:“区区《汉书》,难得到我吗?”

王鉴立即答道:“殿下能文能武,自是不能的。”

萧迟很满意,掷下筷子,接过热帕擦了擦手,起身吩咐:“去,取我书匣来。”

一时连那书匣都看顺眼了,他要再给点颜色那小丫头片子看看。

裴月明给他点个赞。

可以说是非常好了,比她预料中还要更好一些。

接下来马上展开彻查。

首先要进行的,就是大范围搜问以查找疑点。动静很大,覆盖整个行宫。张太监还提过一句暗地里的查问也在进行中。

所谓暗地里,即是皇帝安在宫里的眼线耳目。不过这些不是萧迟该深入了解的,听过就是了,他该关注是明面的排查。

这次排查上至皇后容妃,下次小选侍小才人,统统没有例外的。宫里的人全部要询问过,再核对,说不清楚的就得进入下一个重点审问环节。

清幽的洛山行宫这二日大小骚动连连,不时有宫人太监被叫出去,容妃望一眼有些乱的中庭,摇了摇头,吩咐把窗扇掩上。

“姨母,”萧逸体贴问:“可是觉吵了?”

他欲叫宫人出去提点轻声些,被容妃叫住了:“也不算,陛下旨意还是莫要多生枝节了。”

她又吩咐嬷嬷去传话,让宫人太监们都有礼些,不许不耐烦也不许敷衍。

容妃膝下有二皇子在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所以很快,一日多的时间,第一轮排查的结果就出来了。

张太监奉上,搁最上面的就是皇后太子宫里的,还有容妃二皇子。

无他,就这两地还有皇子,嫌疑也最大。

裴月明翻开来看,总体看着一切正常,皇后和太子宫里的人都能说明白自己去处,并且有人证。对于那日的事情,大家都是“惊愕”“惶恐”“不解”之类,反正就是不知道。

至于容妃那边,总体概括,不明不知不懂三连,据说她现在连殿门都不肯出了,生怕被脏水粘上一星半点。

“这容妃母子倒是谨慎。”

不过裴月明也不奇,上书房萧逸一贯也是从不肯掺和萧迟和萧遇的争执。

“现在该第二轮了吧,传话过去让仔细些。”这时不时传话,为的是更凸显萧迟主事者的身份。

王鉴应了,吩咐心腹去传了话,又随口给裴月明补漏常识:“容妃不是二殿下生母。”

裴月明:“……”不是你说科普的二皇子是永延宫所出吗?永延宫容妃啊。

王鉴解释:“二殿下是淑妃所出,容妃是淑妃胞妹,淑妃早逝,容妃进宫养育二殿下。

“……淑妃?”

话说淑妃这封号还挺常见的,常见到历朝历代都有,但裴月明乍听还是顿了顿,她想起前段时间知道一件小事,萧迟他妈闺名就是一个“淑”,段淑。

其实这淑妃的八卦的她以前也听过的,据说是皇帝登基第一年的大选进宫的,一入宫就是盛宠,一路青云到妃位。直到段贵妃出现才戛然而止。

这……该不会是这淑妃长得和贵妃有几分像吧?

这真不是发现真相后气死的?

裴月明啧啧两声,要是真的,皇帝这事办得,可真够渣的。

就算不是也渣,她翻了翻手上一摞闻询结果,这叠全是大小妃嫔主子们的,皇帝后宫再寡淡也有小三十份,多少人成全的一份爱情,可惜当局者也不快乐。

好了,渣就渣吧,她也管不着,反正她和萧迟天然就是一国的。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裴月明问:“那个叫石榴的宫女还有两个太监找到了吗?”

擅闯瑶花台的小妃嫔是刘才人,石榴就是刘才人的贴身宫女。游园会刚开始主仆二人尿遁了,有目击者说,亲眼看过石榴扶着刘才人急匆匆往瑶花台方向行去。

另外,据这个目击者的供述,二人去的方向是东北。守东北路口的太监们已全部拿下,少了两个,两个正好搭档守同一个路口的。

这三个人是关键。

还在找,失踪了,很可能被灭口了,但行宫太大,湖岸线长临山又草木众多,王鉴说:“现已增调了更多御前禁卫搜索,应该很快能有消息。”

到了第三天,这三个人终于先后找到了。

石榴是投井,在浣衣处不远的一个偏僻院子找到她,据和石榴同屋的宫女供述“当夜惴惴,夜不能寐,次日不见人影”。

这姿态是搞“畏罪自尽”?

至于那两名太监也差不多,投湖,据闻失踪前还曾神情恍惚说:“……早知这般鲁莽,绝不沾她的钱。”

另查实,这两个太监很好赌,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刚好和刘才人给银子差不多。

小妃嫔们无宠,被大太监哄骗银子屡见不鲜,这两个太监就常干这事。

这是要往这方面带了。

“宫里就不要多查了,皇后肯定处理好了的。”

裴月明得知这个消息并未沮丧,反而一喜,她催促萧迟:“赶紧的,让张太监多派人手查宫外!尤其是那石榴,看他们祖籍何地,家乡还有何人,现今如何可一直有联系?”

本朝宫女选自贫苦人家,以自愿为原则,所以和挨了一刀的太监不同,她们基本都有父母亲眷,且关系很多都不恶劣,托人送钱送信并不奇怪。

为保万无一失,皇后和太子已应把三人的家眷亲人都处理妥当了,好确保所有证据俱无。

这没关系,反正合了萧迟裴月明的意。

毕竟,他们目的和皇后太子所以为的并不一样。他们并不打算凭借这个反击皇后什么的。这杀伤力太小了,也非当务之急。

有疑点就行了。

有人扫尾,就证明了这并不是一起由小妃嫔求宠引发的意外,而是有人幕后指使。

这人是谁呢?

毫无疑问,手掌宫权的朱皇后嫌疑最大。

已足够让皇帝生疑了。

于是萧迟再三催促,张太监不敢怠慢,立即遣派人手,飞马不停,务必以最快速度查清,并将人押回京城。

于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人肯定就没得押的,三者的亲眷,石榴的家人上月遭了祸,不得已举家迁往外地投亲,不知去向;两个太监一个仅剩的久病老父在半月前咽了气,另一个家乡没人不过有个义子在京城,赌债还不上被剁了手,当夜就死了。

真巧。

一桩桩一件件都十分寻常,非常契合本人的性情和生活习惯,反正亲朋戚友没半个觉得不妥的,但凑在一起后,就两字,那就是——真巧。

……

拿着张太监新呈上三叠查证结果,到了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可以去面见陛下了。”

同时瑶花台案查无实据,也可以结案了,萧迟拿着这份查探结果直接去找皇帝就行了。

至于皇帝那边,再怎么说让萧迟全权处理,可张太监用的都是皇帝的人手,过程他肯定清清楚楚的。

该起的疑心已经起了。

萧迟此去,汇报结果是虚,籍此陈情以打动皇帝才是真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裴月明很高兴,赶紧提笔给萧迟写了封信让他抓紧时机,然后就高高兴兴等着。

谁知萧迟第二日却传讯叫她来城东宅子见面。

“怎么了?”

裴月明匆匆赶到,见到的就是萧迟眉心紧蹙,她一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鉴忙道:“姑娘放心,未曾。”

那就好。

可这怎么回事了?

萧迟抿紧唇眉心攒成一个结,偏问他又不吭声,裴月明追问几次,最后问了王鉴才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阿秀来啦宝宝们!肥肥一更,咱们周末再加更哈~

爱你们哒!比心心~我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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