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客厅内,林瑞正和各姓家主们进行剧烈地争论,气氛紧张且微妙。
“你们年轻人就是狠心,那帮土人吃了枪子,有没死的,你就让人家给拖回去么,听着他们一直那么哭嚎,我心里真是...哎,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一马,rì后也好有个转圜余地嘛。”黄奕振半是埋怨半是劝导着。
“我就是让那帮畜生看看,惹急咱们是个什么下场,那几个土著猴子如果不死,冲了进来,他们会和你讲仁义?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给西班牙人看看,华人软弱了那么多年,总该硬上一次,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子,要那些妇人之仁做什么?你要是觉得我够残忍,可以晚上去施家的废墟里问问那几十具尸体,施华昌不是一直被挂在十字架上么?你是不是想也被西班牙人挂在他的旁边?”林瑞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林瑞的话一下子把黄奕振噎的半死,气的说不出话来。
“咳,咳,我说贤侄,你也别发那么大的火,这不是大家在商讨么?”吴益亭在中间转圜着打着圆场。
吴标、周开湖等几个年轻人也都或坐或站在林瑞后面听着,不时地交头接耳交换着意见。无形间场中便分为了两派。
过了好一会儿,吴益亭见双方脸sè稍有好转,便继续劝说道,“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我们还是见好就收吧,被把洋人若是得罪死了,以后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再说,马尼拉的总督府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会加派人马赶来,到时候想逃都没法逃了…..唉。”吴益亭无奈地摇摇头。
“吴叔,你们准备拿什么同西班牙人谈判?做生意讲价钱,谈判桌上可是讲筹码。若是说你准备赔钱?能赔多少?西班牙人收了钱反悔怎么办?再说,西班牙在吕宋可是有一支舰队的,如果在我们坐船离开的时候,只要一艘炮舰便可以拦住我们的船,几炮打来我们就得下海喂鱼了,”林瑞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周围的人听到军舰时候脸sè都为之一变,
林瑞见状便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一些作用,便缓和了口气继续道,“我不是不同意谈判,只是希望西班牙人的条件不要那么苛刻,要能做出书面承诺,最好是有其它西洋国家的人主持中立并为之背书,你们不是提到过这里有个汇丰银行分行,里面的经理和买办都是英国和美国的么?可以尝试着请他们出面,如果西班牙人答应这些条件,我就支持谈判,如果不答应,哼哼,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林瑞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一群年轻人便热烈地议论起来。
,很快就有人大声说,“我们听林大哥的,不能让那帮洋鬼子老是欺负咱们,大不了死前再拉几个垫背的。”
厅内的各家家主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两天里自己的子弟们都变了许多,也敢当面藐视长辈,不守礼节。
可是他们就没有想过,其原因何在。南洋华人用多年的辛勤节俭的劳动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本就应该在政治上获得相应的地位,起码也应该得到基本的尊重,但与之恰恰相反,长期以来华人不但要遭受西洋诸国殖民者经济和政治上的压迫,同时还要和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土著人的竞争,这个远离故国的群体内心早就埋藏着渴望改变现状的种子,只是这些老人们没有察觉罢了。
去年年底北洋水师南下宣慰,南洋的各大华人家族踊跃捐款,最多者一次甚至捐赠两万两白银,他们把希望寄托在那远在千里之外,实际上并不靠谱的清廷身上,但习惯于生活在强权统治下的南洋华人们根本没意识到,在任何时候,只有自己才是最值得依靠的,任何外来的帮助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或许掌握各家话语权的都是年迈之人,那颗心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无力也不想去改变什么,但他们忘记了,自己后辈,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是最热血、最敢于反抗压迫的。正如这些宿务的年轻华人们,他们在两rì的冲突中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看到了改变现状的曙光,而林瑞的敢于挑战白人无上权威的jīng神和不惧艰险的言行更是促使他们在思想上摆脱了长久以来的苦闷与彷徨,点燃了炎黄血脉深处那不屈的斗志,数天来的冲突更让他们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所以此刻年轻华人们将林瑞视为他们的核心毫不奇怪。
林瑞见到一帮老人们并未吭声,趁热打铁道:“我们可以与西班牙人约定一个合适的地点谈判,试探他们的价码,另一方面,我们继续加固工事,做最坏的打算,吴叔你看如何?”
其余各家家主都看着吴益亭,看样子是大体接受了林瑞的建议,但仍是要以吴家马首是瞻。
吴益亭沉吟一会儿,捋了捋胡子,便道:“既然大家对林贤侄的提议都无意见,那么我们就先派人去试探下西班牙人的想法,至于武备方面,自然还拜托你们这班年轻人了。”吴益亭转过身对着林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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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这不可能,三百多年来,没有人敢在菲律宾的土地上挑战西班牙人的尊严,这些猥琐jiān诈的清国人,萨尔瓦多,快去发电报给马尼拉,让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将军带着他的舰队赶紧过来,我要用大炮轰平吴家,再好的步枪在大炮面前不过是一堆玩具而已。”波拉维夏在听说吴家居然派人过来说是要和自己谈判,怒火一下子爆发了。
米格尔带领的督战队在冲锋中损失了七八个人,此时华人提出谈判,在他的眼里这种事情就像老虎被兔子戏耍了一番之后,兔子给了根胡萝卜哄老虎消消气一样可笑。
虽然西班牙的国力rì益虚弱,但在波拉维夏眼里,自己仍然是优越的高等人种,自己是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的官员,怎么会向落后愚昧丑陋的亚洲国家的侨民低头,更何况如果连殖民地这几百人的叛乱都不能解决,那么自己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坚决不能和那帮留有辫子的清国男人坐在一张桌上,这绝对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大人,属下认为还是先可以进行谈判的,弄清楚这些华人究竟想干什么?如果您拒绝了,城内其他国家的人比如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还有美国人会如何评价?尽早平息sāo乱,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让宿务尽快回复平静。”
“睿智的您一定知道,如果在sāo乱中有一个德国人或者美国人发生意外,那么将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到时各国必然会有所反应,在外交压力下,国内的言论必然会对您不利?”
说话的是宿务市的市长阿尔文·加西亚,他是出身平民的西班牙文官,与掌管整个南菲律宾防务的波拉维夏不同,加西亚只负责宿务这个城市港口的民政事务,换句话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仅仅是充当各个阶层、族群的润滑剂而已。
因为加西亚受过良好的教育,接触广泛,在宿务担任市长近十年,与华人、土著之间已经颇为熟悉,往往双方发生纠纷时,都需要他出面调解,在各方眼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在得知省长下令搜查华人区的时候,加西亚便急忙从位于城东的官邸里赶来制止,但此时土著士兵们已经开始了疯狂的洗劫,波拉维夏则根本不听劝告,放任土著士兵烧杀掳掠。
现在不但土著士兵损失惨重,就连自己卫队也损失了不少人手,这时波拉维夏才感觉到局势有些超过自己的掌控,加西亚才又有了说话的机会。
不知道是因为加西亚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确实怕冲突进一步扩大,引起各国的关注,特别是德国和美国这两个虎视眈眈的后起强国的觊觎,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波拉维夏终于松口,不甘地说道:“那么加西亚先生,就由你来负责这次谈判,首先要让他们拿出一大笔钱出来,我要抚恤伤亡的士兵们,告诉那些清国人,如果不放下武器,继续抵抗的话,西班牙皇家舰队的大炮………..”
加西亚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到波拉维夏结束那重复的唠叨之后才行礼告别,在出城堡门之前他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波拉维夏男爵的每一句话里都会提到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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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万银比索!这***西班牙人是疯了!房子烧了,货物抢了,现在我们的全部身家都卖了值不了这么多,干脆连衣服都扒光了跳海算了。”黄家的家主黄奕振大声骂道。
在市长官邸回来之后,主动提出担负谈判责任的黄奕振一直是骂声不绝。
起初他认为西班牙人在冲突中没有任何伤亡,但是华人区除吴家宅院外几乎成了白地,上百的华人被杀,总体来看,华人的损失无意是最大的。
近百名土著人的伤亡,在西班牙人的眼里肯定是无足轻重的,自然华人方面也不去关心,至于抚恤金,自然是多少要给付的,但土著士兵的抚恤金顶多象征xìng的,但现在西班牙人要求给予每个土著士兵一万比索的赔偿,什么时候土著猴子的的命变得这么值钱?这哪是要赔偿,简直是抢劫?黄奕振愤愤想着。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难道就没一点商量的余地?吴益亭坐在太师椅上提出疑问道。
“价格自然是可以商量的,加西亚市长说了,只要我们交出武器,拆掉碉楼和围墙,他可以代表省长做出决定,赔偿金额降低一半。”一同前去谈判周姓家主替黄奕振回答道。
“没了枪,没了这个大院,我们拿什么和西班牙人谈?到时候别说是西班牙人,我看只要一个他加禄部族就可以把我们都赶下海。”吴益亭不由的大怒。
“这也是欺人太甚,我们数百年来节衣缩食,搭上xìng命跑船搞货运,每年大把的税金上缴,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到现在,我们的地位连那些天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土著还不如。”
“对了,西班牙人说了,因为我们非法拥有武器,必须进行惩罚,让我们交出具体贩卖军火的人。”周姓家主补充说道。
“你们怎么回答的?”吴益亭有些不满地说道。
“放心吧,我已经和加西亚市长解释过了,这些快枪是来自那个叫做唐山号轮船上,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黄奕振急急回应道。
突然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因为坐在一边一直未吭声的林瑞听到这里突然抬头,夹杂着嘲讽、不屑、蔑视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时黄奕振大概已经死了数十次了。因为,此刻几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林贤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说漏了嘴。”黄奕振涨红了脸,看着林瑞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说。
“算了,下面的事情你都别管了,这事情还是我亲自去和加西亚谈,毕竟打了十年的交道,不至于一点面子不给。”吴益亭面sè不豫地说道,然后看看林瑞不善的面sè,安慰道,“贤侄别生气,黄老他也是无心之举,请多多包涵。”
此刻林瑞的心思却不知转了多少遍,暗想,这帮老狐狸在南洋险恶的环境中都不知磨练了多久,个个都成了jīng,如果一直让他们这么牵着鼻子走,我和洛叔连同唐山轮都不知道那天就会被卖掉,虽说人总是有良心的,但是万一………不行,我要想着方法。
脑子里琢磨着对策,林瑞却是站起来笑盈盈地说道:“吴叔哪里话,我们年轻人经验缺欠,没有各位长辈的深谋远虑,谈判这类极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由各位长辈负责,晚辈不应插手,我还是同吴标他们几个去商量如何加强防备,万一吕宋土著又冲进来怎么办。”说罢也不等吴益亭有何回应便行礼告退了。
厅内各姓家主们都奇怪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xìng,只有吴益亭目光紧紧盯着林瑞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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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简单的午饭,林瑞叫来黄强、周开湖等及吴辉、吴标两兄弟,一起汇集到吴辉的院子,白斯文则拿了张凳子坐在门边一边听着众人说话一边打量着院门望风。吴辉已经隐约成为半个吴家的主人,他的宅院自然是够大也够安静,起码不会有不想干的人随便过来串门。
几个人小声讨论了好一阵,吴辉皱着眉说道:“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些,父亲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还有即便成功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
“大哥,这不是冒不冒险的问题,我们已经和那帮土著结下了血海深仇,又违背了西班牙人的命令,还杀了几个洋人,他们哪里会放过我们,再拖下去,万一马尼拉那里派兵增援,我们就完了。”吴标急切地反驳道。
“就是,我爹他们胆子小,被洋人压了几十年,都习惯了,哪里会有什么新主意,这次我爹他….哎……..”黄强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黄奕振正是他的父亲,所以在黄强现在都不太好意思面对林瑞,刚刚磨蹭半天才来到吴辉的屋内。
“洋人也是人,他们也怕死,我们现在手里有了枪,还怕什么,现在西班牙人谈判的价码那么高,明显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不过,话说回来,”林瑞突然话题一转,
“如果你们家的老人们觉得事情是因为我而起,大可把把我和洛叔交出去,由洋人处置,我林某也绝不会连累你们。但是,要是真的有这么一天,还希望各位兄弟送我回船上去,让我同西班牙人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这些,林瑞心中也是暗暗忐忑,这样的激将法到底效果如何。
出乎林瑞意料,吴标第一个激动地跳了起来,咬破中指,对天发誓道:“老天爷在上,我吴标要是敢对林大哥做出这等无耻下流、卑鄙yīn险、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就让我不得好死。”
果然,年轻人的血液是滚烫的,林瑞心里暗道,那么只要抓住南洋青年的心,便大事可成。
周开湖、黄强等人也纷纷发誓,绝不会出卖林瑞,表示一定以林瑞马首是瞻,共同进退。
林瑞则笑了笑,偏过头看着宿务年轻华侨中真正的领头人物——吴辉。
吴辉见瞧过来,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恢复惯常的平静,说道:“放心,即使家里老人做出这类荒唐的决定,那么他们的意思将不会传出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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