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甲号慢慢地停在港口外,同所有国家的外交官一样,聂缉椝只能换乘小船才能靠上码头,因为宿务港还不能直接停靠千吨以上的大船。
目前的宿务不属于任何国家,自然也没有任何的欢迎仪式,比如礼炮、比如码头上列队的士兵,更不用说张开双臂的本地官员了。
码头上很是冷清,但也站了几个人,两个高鼻子白皮肤的洋人和一个中等个头的华人,两个白人自然就是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詹姆斯·邓特和他的下属托尼.威尔曼,他们要迎接的自然不是聂缉椝,而是随广甲号一道前来的驻中国公使查尔斯·哈维。
迎接聂缉椝的则是吴辉,陪同登岸的吴敬荣抢先一步上了岸,他看了看四周,对于洋人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在看到只有吴辉一人身着长袍以外,后面就是几个赤脚短衫的汉子和一顶竹轿,再无其他人等。
吴敬荣不禁心里大怒,这与去年水师南下宣慰的时,码头上锣鼓喧天,人头涌动,各家华商争相献宠的景象实在是相差太大。
吴敬荣心里恨恨骂道:到底是不服王化甘心居于异邦之人,不懂礼数,如果此地不是他做主,说不定就能抽出腰刀劈死眼前的吴辉了。
聂缉椝双脚踏在坚实的陆地上那一刻不禁又是一阵头晕,但只是片刻便又重新适应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人真的有些奇特,聂缉椝暗道,习惯了陆地就不习惯海上,而熟悉了海上的感觉却又不习惯陆地。
见到钦差大人有些摇晃,吴敬荣赶紧回身扶住,然后冲着还未下船的几个兵弁骂道:“你们都是我大清堂堂水师官兵,rìrì沐浴王化,怎么能如海外野民一般,不懂礼数,还不赶紧上来扶住钦差大人?”
这几句话表面上是在训斥手下,但吴辉心里岂能不明白。赶紧上前跪倒在地,俯下身去,说道:“吕宋野人吴辉,拜见天朝上使,只因城内土著贼子作乱,有华人遇害,家父及一众人等正在为其移灵,无法前来迎接钦差大人,万望海涵。”
吴敬荣冷哼一声,说道:“这次朝廷专门派出钦差大人,还有新锐兵舰前来南洋,为的不就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在南洋生出这么多事端,哪会让我等如此劳心费力,让朝廷耗费银帑,你们这些…..。”
吴敬荣还想继续训斥,聂缉椝却摆了摆手,尽管心里也是不快,但考虑到美国公使一行在旁边等待,不便过多发作,便缓缓说道:“这次前来,一切岸上起居均由你等安排,兵舰上我是不住了,健甫你待会儿把我的随身物品一并取来,我们就先随吴辉进城安顿再说。”
吴敬荣一听聂缉椝叫他的表字,心中一阵欣喜,连忙点头称是。官场中,只有得到对方认可,才会称表字,这是一种亲近熟悉的意味,这表明钦差大人对他这几rì的尽心服侍是满意的,这让吴敬荣不禁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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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缉椝坐上轿子,吴辉在前躬身领路,管带吴敬荣则领着几个兵弁随后。而美国公使查尔斯·哈维则在詹姆斯·邓特与托尼·威尔曼陪同下与聂缉椝等人一起缓缓并行,在行至街口时双方才寒暄告别。
詹姆斯·邓特微笑着对查尔斯·哈维说道:“可能我听不太懂中国官话,但就他们的语气和行为上来看,清国官员对宿务华人似乎并不太满意,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哈维先生,您能帮忙解答一下为什么?”
“哦,答案很简单,中国人太好面子了,特别是清国的官员,等以后与中国人交往多了,自然就清楚了。我们还是回去讨论下一步我们该做的事情吧,中国人内部的事情让他们自行去解决好了。”查尔斯·哈维根本不以为意地回答道,在担任驻华公使五年里,他已经习惯了中国官员对普通百姓的颐指气使,也习惯了低级官员对上级的阿谀谄媚,所以根本不以为意。倒是对吴辉所说的袭击伤人事件极有兴趣,便反问道:“听那个华人说,宿务刚刚发生一起恶xìng事件?”
“是的,是华人民兵的教官、唐山号的船长罗生不幸遇害,有土著人偷偷登上了唐山号,还试图炸毁那艘船,但所幸商船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害。”查尔斯·哈维回答道。
“尽管事态看上去不是很严重,但可能会对接下来的会议产生影响,这对华人来说并不太妙。”查尔斯·哈维面sè严峻,不无忧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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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广洛的棺椁静静地与此前牺牲的九名华人青年一起放置在吴家一处僻静的院落内,院落中早已搭建起木质的灵棚,整个院落早已围满了白sè的帷幔,棚内的香案上烟雾缭绕,让灵牌上的字都变得模糊起来。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吴益亭的率领下去大门口迎接朝廷钦差去了。
只剩下林瑞身披白孝,眼中闪着寒光,神情肃穆地端坐在灵前的长凳上,正对吴标、黄强等人下令:“一,立即在彼得堡前立起木杆,等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把那个马比尼的尸首挂上去,我要让所有的土著人都看看,这就是敢在宿务生事作乱的下场。”
“第二,不是说宿务方圆三英里为自治地区么,那么你们今天就去张贴布告,为治安需要,自治地区内的土著必须迁出,只允许白天进入城区。只给三天时间,三天后,你们几个人就带人带枪去放火烧屋,反抗者一律处死,不得留情。去吧,我要再陪陪洛叔。”言语之间已尽是杀伐专断之音。
吴标等人臂上已经挂上了黑纱,当下便轰然领命,准备出门,又听到林瑞说道:“吴标,你在外面守着,朝廷钦差如果要召见我,立即通报。”
吴标低声应了一声便默默退出院子,只留下林瑞一人独自守灵。
聂缉椝坐在轿子上也没闲着,一路上与吴辉一问一答,大致知道了整个宿务事件的来龙去脉,只是关于林瑞等人的身份,因为林瑞之前吩咐过,所以吴辉则含糊地说成是花旗国的华人。
等聂缉椝知道是唐山轮的华人船长遭到土著的偷袭,不幸身亡,而先前华商们忙于丧事时,先前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了。
在接近吴家大宅时,只见街口已是人头攒动。当见到钦差的身影时,两个青年便立即举着长长的木棍,上头已经挂上了长长的鞭炮,有人已经手脚麻利地点燃了引信。
在震耳yù聋的爆竹声响中,吴益亭当先跪前一步,叩头道:“海外孤民吴益亭率宿务华人恭请圣安,万岁,万万岁。”后面的人群早就随之伏地山呼舞拜,这一套礼仪在去年北洋水师南巡时,已经练习的非常熟练,所以吴益亭倒是举手投足见不见一丝凝滞。
“圣躬安”,聂缉椝同样是礼节xìng的回答,随即聂缉椝便已经是满脸笑容,双手扶起吴益亭,客气道:“此次前来南洋,多有叨扰,望各位父老多多包涵。”
吴益亭连忙回答道:“聂大人客气了,我等因故未到码头迎接,实在该死,望请见谅。”
“本官来的匆忙,没有事先传递确切的到达时间,无关吴老的事,”聂缉椝口中随意回答道,眼睛却在人群中逡巡。
吴益亭知道这位钦差可能在找林瑞,便急忙道:“请大人移步寒舍,稍事休息,如大人要召见何人,还请示下。”
聂缉椝也估计到林瑞叔父刚亡,不会在迎接的人群里,所以一听觉得有些事情不宜cāo之过急,便由吴益亭在前领路,进了吴家。
在正厅用完茶与一众人等寒暄之后,聂缉椝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听闻这次宿务事件中我有个小同乡立了大功,能否叫来相见?”
吴益亭及陪同的各位家主们一听,心中便道,林瑞果然是曾九帅的心腹,聂大人刚刚坐定就想见他了,便立即命人去叫林瑞过来前厅。
吴标见聂缉椝下令召见林瑞,便急忙来到后院灵棚,通报了林瑞。
林瑞没有起身,只是从身边拿出一本边角已经泛黄的书和一块似木非木的小饰物交给了吴标,说道:“将这两个物品交给聂大人,如果他还想见面,就请他一人过来这里。”
吴标虽觉得奇怪,但也只能照着林瑞的话去做,便匆匆回到客厅,将物品交给聂缉椝,同时复述了林瑞的话,聂缉椝随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接过饰物,仔细地端详着,随后便开始急急地翻开书页。
见到此情此景,吴益亭等人却是脸sè大变,心想,林瑞这小子到底是葫芦里卖什么药,即便你是曾九帅的心腹,对同出一门的钦差不至于这么无礼。
让众人没料到的是,聂缉椝仅仅看完第一页之后便立即起身,说道:“快带我去灵堂,我要去祭拜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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