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秉隆接到美国领事馆的友情通报时候,这多少让他有些惊讶,聂缉椝居然要来新加坡宣慰华侨,于是心里不由地叹息一声,该来的麻烦终归还是来了。
在朝廷发给各国外交文件中,只是提到聂缉椝宣慰宿务并参与各国会谈,行程并未涉及南洋其余各地。
所以从公务角度,大清帝国驻新加坡领事官的左秉隆就没有前去宿务,其原因在于清廷驻新加坡领事职权范围仅为新加坡一地,甚至都无权处理左近的瑞天咸港和槟城的事务,但更深的原因则是左秉隆于rì前接到的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密信,其中提到严禁左秉隆参与宿务事务,避免外交冲突。
但素来钦差就有便宜从事的权利,只要不擅生事端,在安抚宿务之后,再去南洋其它华人聚居地宣慰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都没有反对,而且在通报中都声明,将会在各自的城市里尽力配合聂缉椝,那么左秉隆自然也就开始着手召集华社领袖,积极地准备迎接事宜,因为从内心来说左秉隆是很希望与聂缉椝在南洋见上一面的。
一艘千吨级的铁胁木壳战舰正展开近千平米的风帆,借助风力航行在南中国海上。第二次开始海上航行的聂缉椝又晕船了,这回的程度似乎超过上次,这一整天都几乎没吃下东西。
但是让聂缉椝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的是,林瑞也是同样如此。
尽管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晕船反应,但客舱内气氛倒是显得非常融洽,聂缉椝不时地向林瑞打听着欧美的见闻,林瑞则搜肠刮肚地努力回忆历史书上看到19世纪西方的历史,不让自己露出马脚,而且尽量将话题转到自己熟悉的方面。
有时候,林瑞则向聂缉椝讨教关于朝堂、各省督抚的一些轶事,努力让自己尽快熟悉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清帝国,以便为今后计划做一些资料储备。
两人交谈中彼此获益良多,聂缉椝知道了西方列强中也有强弱之分,也经常为各自的利益发生摩擦甚至冲突。
而林瑞则了解到,目前以汉族官僚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已经形成了隐隐与清廷抗衡的局面,而厘金成为地方督抚们的财政来源,厘金收入几乎已经占到正税地丁的一半,这让林瑞对未来又多了一份憧憬。
看到钦差大人在林瑞力劝下,再次搭船出海宣慰南洋,吴敬荣心里是又喜又忧。
这次跟随聂缉椝来到宿务,在港口停泊几rì里,因为钦差住在岸上,所以当地华商前来巴结天朝水师将领就在行事方面就便利了许多,对广甲号上的官弁又是捐钱又是捐物,让包括管带吴敬荣在内的广甲舰上下都着实欣喜了一把,每个人的腰包都鼓了起来。现在又要随钦差大人宣慰其它城市,那么按照此前状况估算,所有的水师官兵还要发几次小财。
但唯一让吴敬荣忧心的是这次宣慰安排的时间太过紧促,从出发到返回宿务港,只至多二十rì。
吴敬荣细细估算了一下,算上航行的时间,每个港口最多只能停留两rì,那么每到一个港口,所有人都必须忙着补水补煤,没有任何时间上岸游玩,更别说钻烟花柳巷,与那些风情迥异的南洋女子一亲芳泽了,这多少让吴敬荣有些遗憾。
时近正午,林瑞正兴致勃勃地给聂缉椝讲解西方殖民历史,其间还夹杂着个人见解,聂缉椝听的津津有味
就在刚刚说到美国dúlì战争的时候,吴敬荣满脸兴奋地进来,向聂缉椝禀报道:“启禀大人,我们已经进入马六甲海峡,快到新加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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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之后,广甲号的速度逐渐满了下来,此时林瑞已经可以看到港口码头上人如蚁cháo般涌动。
等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广甲号开始鸣放空炮,随后停泊在锚地上的英**舰开始回应施放礼炮,一共十五响,林瑞在心中默数着。
新加坡的码头泊位很深,在吴敬荣亲自cāo舵下,广甲号直接靠上了码头,赢得了岸上的一片喝彩声。这让刚刚准备下舷梯的聂缉椝面上极为有光。
聂缉椝抬着头,平视前方,在林瑞的虚扶下一步步走下军舰,就在靴子刚刚踏上陆地的时候,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海峡殖民地副总督罗伯特·范斯塔特爵士与左秉隆率着英国殖民地大小官员及新加坡的华社领袖迎了上来。
在等待英国人的欢迎礼节完毕,左秉隆也上前行礼,等做完这些例行事宜,便立即亲热地上前抓住了聂缉椝的手,小声说道:“聂大人,欢迎来到星洲,黄公度在来往信件中常称大人是心若赤子,勇于担当,勤勉为公,今rì一见果真如此。”
聂缉椝也用力挽起左秉隆的手,微笑着回道:“劼刚兄在世时,曾称赞你是同文馆通英文生之佼佼者,尤其熟悉英国情形,通晓西洋律例,如今一见,果真在新加坡如鱼得水一般。”
原来,在出南洋之前,聂缉椝便留意到清廷在南洋地区唯一的领事官员便是左秉隆,左秉隆早年曾任驻英使馆三等翻译官,而自己的大舅子曾纪泽彼时正是驻英公使,而且正是曾纪泽向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推荐左秉隆为新加坡领事。
所以论起这层关系,聂缉椝就已经对未曾谋面的左秉隆有所好感,而此时左秉隆又提起黄公度,聂缉椝则更为欣喜,因为他发现原来两人都是时任驻英国二等参赞黄遵宪的朋友,所以言语之间便立刻亲密了许多。
左秉隆见聂缉椝提起刚刚过世的老上司曾纪泽,微微叹息道:“可惜天妒英才,才让劼刚兄驾鹤西去。”
随即左秉隆又是话风一转,继续道,”聂大人看我如鱼得水,但不在其位哪得其味啊,新加坡领事馆是朝廷在南洋设立的唯一领馆,但大人可知除十年前设馆之时,朝廷曾划拨建馆经费,余下九年间户部无一两纹银拨付于我。”
聂缉椝吃了一惊,略停住脚步问道:“那领馆如何维持运营?更何况还需同英人交涉各类侨务,迎来送往我国出洋公干的官员。”
“那不是还是全赖南洋各地华人侨领捐赠!大人别小看这些南洋父老,他们在海外漂泊多年,深受洋人歧视压迫,只要我们能为他们争取一点点权益,那么别说承担一个领事馆运转耗费,就是十个,他们也是愿意的。”
左秉隆感叹道,随即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继续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先移步领事馆稍事休息,晚上华社领袖陈金钟及一班华商将在树林园设宴款待大人及随同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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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树林园内,去年刚在万国博览会会上展示的白炽灯被布置在周围,照耀着会场如白昼一般。
有好事者大致数了数,有近三十盏至多,这让周围看热闹的人是咂舌不已。
要知道,这种产自英国的原始的玻璃电灯,在利物浦的工厂生产,然后再装上船,经过十多天的航行,历经万里才来到新加坡,价格已经比在英国本土翻了几番,更不用说是华商购买使用,那些洋人卖任何东西给华人,价格都会比白人顾客高上一些。
“这个玻璃灯可真漂亮,就跟小太阳似的。”一个短衣打扮的矮壮男子说道。
“黄二,这玩意叫电灯,可是价值等重的银子,你就是干上一年苦力,都不一定买的起。”旁边一同来看热闹的华侨打趣道。
“哼,听说吕宋宿务马上就是自治地了,据说那里华人还可以做什么议员,我再攒点钱买张船票过去那边,华人能说的上话的地方,咱的rì子就能好过一些,只要肯吃苦,还怕发不了财?到时候,一个电灯算什么,我也会买块大大的地,建座大房子,再娶个老婆,不是咱唐山的我还不要,再多生几个儿子,那rì子就….”叫做黄二的男子突然想起了最近街巷里关于宿务的传闻,有些激动,就把自己这两rì在心中筹划的说了出来。
“别做梦了,那洋人有好事,会让咱们华人参合进来,那什么议会就是个幌子,让华人继续为他们卖力罢了。”又有人反驳道。
“好了,好了,别争了,钦差大人过来了…”有人提醒道,于是所有人都闭了嘴,争相望向园门的方向。
左秉隆正在门口给聂缉椝一一介绍着本地著名的华商领袖。
“这位是陈金钟…这位陈明岩…李清渊…黄金炎…陈恭锡…”,聂缉椝都按照林瑞之前的吩咐一一同这些商人寒暄。
其中尤其最让聂缉椝等人在意是已是年过花甲的陈金钟,此人身着簇新的四品云雁朝服,头上是青金石的顶子,如果不是在南洋,聂缉椝差点就会把他当成是苏锡一带的哪个候补官了。
聂缉椝在悄悄地问过左秉隆后才知道,这位新加坡的巨贾陈金钟不但走了京城某位大佬的门路,花巨资买了个候补道的衔头,而且还是暹罗国的侯爵,新加坡的市zhèngfǔ委员。
果然钱能通神,无论身在何地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聂缉椝心里赞叹道。
聂缉椝对众人的逐个寒暄问候,很是让这帮华商很是受宠若惊,都在心里赞叹,天朝宣慰南洋的钦差若是都如眼前这位该多好,去年水师到港时,那些提督将领个个都是趾高气昂,正眼都未曾瞧过自己一眼。
林瑞心里所想的可是不同聂缉椝,他身着白sè长衫,紧跟左秉隆、聂缉椝,逐一打量着这些华社领袖,心里盘算着,这些人的家产都有几何,大约能捐出几何,这两rì能否达到自己的预期目的。
在一片喧闹声中,宴会正式开始,左秉隆首先起身,朗声道,“各位父老,各位商会领袖,聂大人为感谢各位盛情,yù致答谢词。”
聂缉椝整理下官服,起身朗声道,“本官此次奉皇命巡视南洋,安抚侨民,实乃自然之理,数百年来,天朝人口滋生繁多,田地不足,故有往海外谋生者,各位身在南洋,时刻不忘宗国,且多次向朝廷捐献纳贡,在此,本官就借花献佛,先敬各位一杯。”
说完,聂缉椝便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周围华人华侨一片叫好。
接着场间响起了欢快的西式音乐。林瑞四下一看,原来是是陈金钟等华商花重金请来的英国乐队。
林瑞不禁腹诽,如此看来,这些华商们家境确实殷实,吴辉曾说道,宿务吴家同新加坡的陈家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看来确是事实。
接下来,便是宾主互敬,按照林瑞的意思,聂缉椝又在左秉隆的陪同下,去到每桌敬酒,于是气氛是愈加热闹起来。
一直到宴席快结束时,华社领袖陈金钟以敬颂中国大皇帝万寿无疆,英国大君主维多利亚女王身体康健,又一次将气氛推向高cháo。
在这人人兴奋不已,意犹未尽的时刻,林瑞突然起身大声宣布道:“聂大人将于宴饮后,邀请以下华社领袖,于领事馆设茶代酒,再述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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