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这之前,他也不知道来这个器乐行具体要做什么才会让邵华记住他们,他想的是来了之后等见到邵华再做打算。
没想到,她已做好充分的准备。
怪不得,当时她在看介绍邵华的资料时,看到古筝那里会眼前一亮,小小的欣喜了一下。
原来,是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底气。
可是,此刻他关注的完全不是她已经成功吸引了邵华的注意力。
他关注的是,她一个出身孤儿院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弹古筝?而且还弹得这么好?
都说要看有没有真功夫一出手就知道,她一开始随意拨动的那几个琴弦,就足以证明她的功底。
她曾经说她七岁来温城寻母,难道是七岁之前学的?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让他的心情很复杂,因为在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才能。
忽然就记起了那一天,迎新晚会上,他跟她共舞时她的舞步优雅而从容,完全不像是出身于孤儿院的人会有的气质。当时他还觉得纳闷,但是并未多想,因为那个时候,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他兀自在这边越想越多,路馨语那里已经将小女孩给搞定,一曲完毕之后,就见小女孩乌黑明亮的大眼里全是艳羡,甚至还眼巴巴地问她,
“阿姨,你弹的好好听啊,你是这里的老师吗?”
路馨语笑着摇头,
“不是,阿姨也是过来看乐器的。”
“可是我想跟阿姨你学古筝。”
小姑娘眼底满是希冀,她觉得,这个阿姨弹的,比她的古筝老师好多了。
这个阿姨看起来那么那么的温柔,笑起来很美,弹古筝的样子也好漂亮,她很讨厌的古筝被这个阿姨这样一表演,她竟然觉得不那么讨厌了。
她也想跟这个阿姨一样,长大以后,坐在那里随手拨动琴弦,就美的夺人心魄,她再也不羡慕别的同学可以学钢琴了。
路馨语倒是没想到自己这把火竟然烧的旺了,以至于小姑娘竟然要跟她学古筝,看了一眼旁边小姑娘的古筝老师,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看起来很时尚的女孩子,正因为小姑娘说要跟她学古筝而满脸尴尬。
路馨语心下也明白,女孩子肯定没有用心教小姑娘,加上小姑娘又排斥古筝,跟老师两人之间定是不太愉快。
轻声哄着小姑娘,
“你的老师是专业学古筝的,你跟她好好学,以后肯定比阿姨弹的更棒。”
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的古筝老师,撅着小嘴依旧是不乐意,但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排斥情绪了。
一直在旁边沉默看着自家女儿跟路馨语互动的邵华,这时也走上了前来,抱起了自己的女儿,温声叮嘱,
“这位阿姨说的对,你的老师是最棒最优秀的,囡囡跟老师好好学,将来一定也会弹的很好听。”
邵华不是不知道孩子的老师对孩子没有什么耐心,但他是多精明的人啊,通过这样一番夸赞那老师的话,间接的刺激了一下那老师。那老师听了这样的夸赞,想着自己对人家孩子的所作所为,顿时无地自容。
邵华将女儿递到那尴尬不已的老师怀里,
“囡囡先跟老师上楼去学习,爸爸还有点事,待会儿上去找你。”
小姑娘被老师抱着往楼上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冲路馨语笑了笑,
“阿姨,我好喜欢你哦。”
待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方,邵华这才沉眸看向一旁始终语笑嫣然的女孩子,
“这位小姐,请问你贵姓?”
路馨语大方应对,
“免贵姓路,道路的路。”
“很感谢你刚刚让小女对古筝燃起兴趣。”
邵华的眸光看着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很显然,对她的身份表示怀疑。
邵华的性格是谨慎的,这段时间因为生物质能天然气的事情来找他商谈的人实在是太多,他一个都不想见,他的计划是,先看到他们给出的标书和打算投入的资金,然后再选出其中出类拔萃的几家进行面谈。
面对这他的打量,路馨语只是微微笑笑,
“不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也觉得古筝是一种很优美的乐器,非常适合女孩子学。”
邵华继续浅笑着试探,
“路小姐弹的那么好,邵某人还以为路小姐是专业的古筝演奏家呢,还想聘请路小姐来做小女的老师呢。”
然后话锋一转,
“不知道路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路馨语不得不承认,这个邵华,还真是跟资料里介绍的一样,异常谨慎而又有些心机深沉。
还没等报上自己的名号呢,就听一道醇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不远处一直在观望着的阎昭华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邵老板不用试探了。”
话边说着,人已经走了过来,站在路馨语身边,得体的微笑的同时顺便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南臣集团,阎昭华。”
然后看了一眼路馨语,又礼貌对邵华介绍她,
“这位是我的秘书,路馨语。”
待他此时这般在她身边站定,路馨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一颗心放松了下来。
刚刚别看跟邵华的对话她应对自如,但其实她心里紧张的要命,生怕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把这次投标给搞砸了,要知道,这个邵华可是出了名的性格乖戾不好对付呢。
邵华一听阎昭华报上名号,眉头便几不可闻的皱了起来,又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名片,眉头皱的更深了,
“参加这次生物质能天然气招标会的?”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都带女儿来学古筝有一段时日了,他们俩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明天招标会之前出现。
“没错。”
阎昭华很是爽快地承认了他们的身份,邵华看向他的视线里满是防备,
“你们想做什么?”
邵华以为,他们又是想私下里跟他谈,让他明天将这个项目让给他们公司去做。
谁知对面那一身华贵的男人竟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不想做什么。”
这下换他愕然,那男人抬眼悠然环视着这间器乐行,
“我跟秘书不过是闲着没事来这里逛逛琴行而已,没想到会碰到邵老板您。”
此话一出,路馨语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说不经意来的这里?谁信啊,这么明显的撒谎,会不会惹怒向来正直的邵华啊?
果然,就见邵华的脸色瞬间不悦了下来。
邵华觉得,对面这个男人真的很让人烦躁,出现在这里的企图明明很明显了,竟然还狡辩说是不经意来的,不由得又垂眼看了一下手中的那张名片,冷哼了一声,
“南臣集团?我记住你们了。”
邵华心里不悦地想,明天的招标,要是你们的标书不足够优秀的话,我第一个就把你们给淘汰下去。
面对着邵华的威胁,阎昭华却是一点都不以为意,依旧笑得眉目清朗地,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邵老板陪女儿学古筝了。”
然后携着路馨语大步出了器乐行。
邵华瞪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哼了一声,哼,鬼话连篇。
出了器乐行坐进返回酒店的出租车里的路馨语,很是不解地问他,
“你刚刚干嘛撒谎啊,咱们明明就是故意去那里遇上他的,而他也早就看清楚了我们的企图..”
刚刚邵华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她的心都紧张的高高悬了起来,就怕邵华直接给他们一句,你们被淘汰了。
阎昭华舒舒服服地靠在她旁边的后座里,神色慵懒,
“首先,你在一开始已经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了,我再给他留下一个坏印象,他对咱们南臣,可就是记忆深刻了。”
“要知道人都有先入为主的这个思想,明天的投标会上,他一听到南臣,肯定会格外的注意一下,在那么多的竞标者中,让他深刻的记住咱们,咱们不就成功了一大半了吗?”
那人自信满满地说完,就那样外国了头来看向她,菲薄的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是的,路馨语觉得,这人真邪。
这一次,正八景儿的生意手段他完全摒弃了,竟然下了这样极端的一招险棋。
也不知道,会不会险中求胜。
她很害怕,也很紧张。
好吧好吧,她这样的性格,注定做不了大事,没有他这样的胆识和魄力。
其实她不知,他们俩的性格,一个柔,一个刚,刚柔并济,才有了刚刚器乐行里那漂亮的一仗。
回想起刚刚器乐行里的那一幕,阎昭华觉得心头舒畅快乐,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并肩而战,那种成就感是别人怎样都感觉不到的,就算这次投标失败了,他们俩这样并肩战斗过了,也没有遗憾。
温声宽慰着她,
“不要多想,咱俩的任务今天就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看明天钟炜的标书了。”
他都这样说了,路馨语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祈祷明天一定要中标。
冬日的这座北方城市,寒风凛冽,两人就那样坐在暖气融融的出租车后座里往酒店返着,随意自在的聊着天。
说是随意,其实阎昭华全是故意而为,比如,聊天的话题,上来他就挑了个她最忌讳的,
“竟然不知道,你古筝弹的那么好?小时候学的?”
这个话题让路馨语有些怔。
她出身于江南书香门第世家,以乐器闻名的世家,但凡家里的人,几乎每个都会很多种乐器,而她的父亲,专长便是古筝,所以,她自小耳濡目染,五岁便开始练习,学了三年,直至七岁她父亲去世。那样一个长期被古典音乐熏陶着的,温润如玉清雅如风的男人。
她不能说尽得她父亲的精髓,但是毕竟继承了他父亲在这方面的天赋,又有父亲细心指导,所以当时小小年纪便已经很出色了。
后来进了孤儿院没了条件便也搁置了下来,再后来周铭瑄被家族认回,送她的第一件礼物便是一架古筝,成年后的她,虽然已经荒废了古筝很久,但凭着那股天赋还有后面的不断练习,极短的时间内便已经颇有造诣。
其实现在想想,当时她那么拼命的练习,也不过是想着能够让自己多一项才能,好让周铭瑄的家族对她更满意,好让周铭瑄,更以她为豪。
那琴,至今还在孤儿院里放着。闲暇的时候,她也会教孩子们弹弹。
她不得不承认,在周铭瑄被家族认回后,他成就了她许多。
而关于古筝这件事,无论是小时候学过的,还是周铭瑄后来成就她的,这两者她都不想提。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却是那么的执着,不允许她不说。
阎昭华是抱着必须要弄个明白的决心来谈起这个话题的,自从上次听她说了她的身世之后,他心里想着,今后一定要好好将她呵护,可是今天却发现自己还有没懂她的地方,这让他很不爽,所以必须要对这件事来个刨根问底。
路馨语别开眼避开了他的注视,低声回他,
“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周铭瑄又送了我一架古筝......”
他想听,那她就告诉他好了。
阎昭华听到周铭瑄那三个字就来气,他就知道,如果她是小时候学过的话,这么多年没练,怎么可能忽然弹的这么顺手,原来是周铭瑄!
这样想着不由得没好气地问她,
“跳舞也是周铭瑄教的吧?”
路馨语没有否认,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又问,
“英语也是为了他才学的?”
路馨语继续点头承认。
哎哟阎昭华心里的这个醋缸子翻的啊,原本大好的心情,就这样被破坏了,气得他抬手降下了车窗来,让外面的冷风来给自己降火。
可是一回头又瞧见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冷风给吹的瑟缩的模样,只好又闷闷摇上了车窗。
后来他自己安慰自己,你周铭瑄成就的她再完美,终究也还是没有得到她,终究不过是,为他阎昭华做了嫁衣而已。
他不需要她多完美多优秀,他只要她做她自己就好。
路馨语说完之后,那人一路上愣是一句话都没再跟她说,看得出来在生闷气。
她很无辜,是他非得逼着她说的好吗,她说了,他又气成那样。
下了出租车回酒店,他依旧冷着脸不跟她说话,路馨语也不知要跟他说什么,两人就那样一路无言各自回了房。
路馨语脱了羽绒服,摘了围巾手套什么的,然后就那样就自己丢进了大床里。
她能感受得出他心情不好在生气,可是为什么她也跟着心情不好呢?
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能够轻易的被另外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左右..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在滋生?
她不是不知道。
一直逃避着逃避着,可终究还是没逃得掉。
正一个人那样胡思乱想着呢,房间电话忽然响起,她接了起来,是那人打来的,
“钟炜他们到了,在我房间。”
她一听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
“好的,我马上过去。”
即便他们之间再有不愉快的情绪,工作上的事情还是要认真的继续。
去了他的房间敲门,是钟炜的助理来给她开的门,她进去之后跟钟炜打了招呼,又跟他打招呼,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惹得钟炜皱眉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任谁也能感受得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快,可让钟炜和他的助手不解的是,两人之间关系不和谐,怎么在一起工作?钟炜他们并不知道其实他们下午刚并肩作战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