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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尚喜也不知云子把话带到了没有,她在葛登路上晃悠一阵,后来干脆在附近找了一茶馆。
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能把将军府的大门瞧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点一点耗着。
日正当中了。
云子趁家里家外都在用饭之际,偷摸着跑出来,花尚喜一见她那黄花花的身影便心生欢喜,搁下手里的茶碗,噔噔噔地跑下楼,跑到她面前。
两侧卫兵被章副官打过招呼,没多加阻拦这二人,俱都侧过脸,全当没瞧见。
“怎么样?”花尚喜问云子。
“花教授,小姐实在被看得太紧,老夫人和一帮跟班对她是寸步不离,一会唐医生还要来给小姐瞧脉呢,”云子搅搅手指,“恐怕现在找不到时间跟您见面。”
花尚喜瘪瘪小嘴,失落得很。
“不过,”云子又道,“我把您的事儿跟小姐说了,她让您先回旅馆,晚一点她去找您。这是她让我给您的。”
云子边说,边从袖口里摸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里头像是裹了什么东西:“这条小黄鱼您拿好,您一个人在外头小姐很担心,让您吃穿别亏待自己,没钱管她要就成了。”
花尚喜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也听进了心里,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热的。
念想起唱词里的“媳妇孩子热炕头”。
这有个体贴人的媳妇儿是不一样。
花尚喜没客气,拿过小黄鱼,揣进衣兜。
又问了几句梓笑可还好,孩子可还好的话后,便喜滋滋地踏上了回旅馆的路。
中途绕道回了趟里德苑,在苑门口遇上出门办事的林管家,其正急匆匆地戴上瓜皮帽,坐上黄包车。
花尚喜忙上前握住车杆,拦下车夫,她问林管家,法法在不在家?
林管家下车跟她颔首,说,在的。
花尚喜当即就怂了,跟他说,我现在住在学校南门口的平安旅馆里,若妈妈要给我送东西,就往这处送。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远了。好似下一瞬花穹就要拿着鸡毛掸子撵出来似的。
林管家笑呵呵地望着她跑远,喊说,您放心吧。
平安旅馆位居的地势不算平坦,稍稍有些倾斜,是个小坡。
整个街道,自上而下凿出二十余级台阶。
早晨雾大,天气又阴冷,到现在台阶还有些湿漉漉的。
花尚喜哼着小曲,拾级而上,迈进了旅馆。
一进门儿,愣住了。
曲……曲小!
花尚喜以为自己眼花了,抬手揉揉眼睛,再用力眨了眨。
就是曲小。
她怎么在这?
“曲……小姐?”花尚喜怔在那,喊她。
曲小今日的打扮格外不同,她没穿洋裙,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只裹了件水蓝色的旗袍,像一条柔若无骨的鱼。
曲小正在厅里的茶案边,和胖掌柜说事,眉眼灵动,听见有人喊她,当即回过脸来,面露惊喜之色:“花,花……”
她好似有点想不起名字。
“花尚喜。”
“对,花尚喜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住店,你呢?”
曲小走到她跟前:“我来给掌柜的送旗袍。”怕说得不够清楚,又添了句,“她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了。”
花尚喜嘴角抽了抽,掌柜的那么胖还穿旗袍呢。
腹诽完,才听出曲小话里的内容:“你是……裁缝?”
曲小抿抿嘴,点点头。
“曲老板可不是普通的裁缝,法国留过学的,用洋话说,叫服装设计师,不光是旗袍做得好,那洋裙子也设计得很漂亮!”胖掌柜抖开做好的旗袍,显摆给花尚喜看。
花尚喜不免惊喜,原来曲小也是留学生:“法国?那可是艺术之城!”
服装设计师,挺好!
曲小还是抿抿嘴,点点头,然后和胖掌柜说了几句,大意是今日店里忙,怕伙计们做不好事,得赶紧回去了。
听得花尚喜一阵失落。追出去说,送她。
曲小跟她谢过,说送到街尾的最后一级台阶就成,她要在那招辆黄包车。
花尚喜说好。
路上,她问她:“你的铺子开在哪的?”
“英租界,啊,”曲小的高跟鞋没落稳,崴了脚脖子,身子摇晃得很厉害。
花尚喜机敏,赶忙抓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腰。
曲小的手腕柔柔的,腰肢也柔柔的,原来她真的是一条柔若无骨的鱼。
花尚喜这般想着。
旋即,她又想起来那晚在大舞台,曲小领着她跳舞的模样,她们二人也是这样手与手相连,腰与腰相贴……
“谢……谢谢。”曲小稳住心神,目光扫过自己的手。
花尚喜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无措地松开了曲小,想说抱歉。
还没来得及退开,曲小的胳膊却一抬,环住了她的脖子,两条胳膊圈出来一个圆来,这个圆越收越紧,越收越小……她们二人也越靠越近……
曲小把脸颊贴上花尚喜的脸颊。
“你很热吗?”她朝花尚喜那红彤彤的耳朵呵了一口气。
花尚喜的肩头颤了颤。
“呵呵呵,”曲小莞尔一笑,手按下花尚喜的脑袋,吻住她的双唇,“我都还没释放信息素你都已经这般……”
曲小故意没把话说完。
她的吻离开了花尚喜的唇,食指指腹却抚了上去,在其唇间摩挲。
一时间,花尚喜头脑一片空白,她推开曲小,连连说:“失礼了失礼了。”
曲小却并不恼:“明晚八点,英租界凤天宫戏馆,不见不散。”
夜凉如水。
花尚喜靠在床头心绪不宁,心神荡漾。她掀开被褥,跳下床,换上昨夜那条棉质的白色睡裙。
咚咚咚。
花尚喜的心又慌又乱,像滚烫的水。
真是太大胆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她,新时代的omega,果然非同凡响。
这应该……算亲了吧。
那曲小算被她短暂标记了吗?
应该不算。
她们只嘴对嘴的碰了一下。
嘴对嘴?
想到这,花尚喜的脸“唰”的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子。
扯过被子蒙住脸。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砰砰砰”,有人敲门。
花尚喜猛扭过头,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自觉间,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该是梓笑来了吧!
花尚喜莫名的有些心虚,是因为曲小今天亲了她吗?或许是吧。
她扭开门锁,打开门。
在看清门外的人后,扬起的眼角,耷了耷。
居然是阿蓉?
想来该是妈妈吩咐她来给自己送东西的,不过叫来怎么是阿蓉呢,花尚喜向来用阿蓉不太顺手,所以一贯是阿芙更近身些。
她侧身让阿蓉进来。
阿蓉把皮箱子搁到沙发上:“二小姐,我带了您平日爱穿的几件衣服过来,还有您这两日没看完的《国史》,另外还有一些银钱和户牌证件什么的,您一个人在外头,有这些东西才能撑得开。”
嗯,还算周到。
花尚喜摁开皮箱子的锁扣,开箱看了看,夸了句挺好的。
阿蓉一听,不禁窃喜:“您喜欢就好。”
说完,一把牵住花尚喜的手。
花尚喜扯出个笑脸,把手抽了出来。
这就是她用不惯阿蓉的原因,总是对她毛手毛脚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每每看她时,就像一头饥饿的狼在盯着猎物,恨不得把她连皮带骨的吞进肚子里。
花尚喜讪讪地摸摸鼻子,让阿蓉回家去。
阿蓉说,夫人吩咐了,让我留下来伺候您。
花尚喜不愿意:“我不需要人伺候。”
阿蓉惆怅道:“现在天色已晚,奴家一个人回去害怕……”
“也对,”花尚喜说,现在兵荒马乱的,太晚了,终归不安全,“那我去跟掌柜说一声,再给你开一间房。”
“别别别,”阿蓉抢过话,“奴是您的贴身丫鬟,一直是贴身伺候您的,您晚上要有什么吩咐也方便……再说,再说奴要是今晚没伺候好您,夫人该是要怪罪奴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细细弱弱的,花尚喜没听明白,知道阿蓉脾气倔,也不好太坚持。
亲自去叫来伙计顺溜儿,让他再抱一床棉被来。
夜又深了几许。
阿蓉睡在外头的沙发上。
花尚喜睡在卧房里。
她估摸着都这个点了,成梓笑应该不会来了。
躺在床上看过几页《国史》后,倦意袭上了头。眼皮一眨,一眨……不一会,便睡着了。
黑暗朦胧中,阿蓉光着脚,脚步像猫一样轻巧,她慢慢的,慢慢的溜到门边,曲起手指,敲了敲房门。
没人应。
她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应。
阿蓉大起胆子,拧开门把手,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