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问道:“我仿佛记得这几日行程都安排的颇为紧凑,怎么会这么早回来?”
“大使昨儿夜里感染风寒,实在体力不支。刚刚好容易在议员们的座谈会上坚持下来,牧之安排医生过来给他诊治。下午行程全部取消了。”无瑕解释着,看看静漪,“你哪里不舒服么?怎么脸色是这样的?”
“并没有。”静漪忙微笑着说。看了无瑕,“二表姐,我可真想你。”
她说着话,柔软的手臂挽着无瑕,声音低低的,却扣人心弦似的。
“无事献殷勤……这么大人了,也做人家太太好几年了,正经些吧。”无瑕揉着手臂,作势推开静漪,含笑的眼却出卖了她,显然对静漪的撒娇十分受用。“不来此地,倒不知真如你所说,早晚真凉,我都险些伤风呢。”
静漪轻声说:“此处夏天倒也好过。热虽是热的,并不十分难耐……可喜的是瓜果最甜。有时未免觉得甜腻过火了些。”
“哪里有人会嫌甜腻过火的?”无瑕笑问。
姐妹俩边走边闲聊,一样是浅色洋装、遮阳帽,走在绿树成荫的庭院里,笑语低声,宛若炎炎夏日中清凉的画卷一幅……陶骧看到她们出现时,便是这样的场景棼。
金碧全碰了碰陶骧,笑道:“看呆了,牧之。”
陶骧斜他一眼,说:“哪里。”
碧全哈哈一笑,惊动了那两位刚刚踏进游廊的美人。远远的陶骧也看到前一刻还在对无瑕撒娇似的静漪发现了他们,迅速回复端庄的模样。他再一看,她已宛若贵妇人状了……陶骧将茶杯往唇边一送,喝茶的工夫,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他样子还是温和的,碧全看了就更觉得此状大可玩味。只不过当着大使夫妇,不便恣意玩笑,他便拍了拍陶骧的肩膀,低声道:“你当初若知果然有今日,哪里会有那些旁逸斜出的枝节来。就是我们,也想不到小十做你的太太,做的是如此出色。”
陶骧顿了顿,并未出声。
碧全起身,笑道:“太太来了,还不快些起身迎接。该打、该打!搓”
陶骧将茶杯一放,似笑非笑地道:“从前不过是在家从夫人,如今在外也从夫人了?”
“夫人高兴,我便高兴,这有何不可?”碧全见陶骧调侃他,也不恼,就坡打滚接着茬儿,倒让陶骧真笑出来。
大使方丹先生正在同夫人闲话,听到他们两位笑,便问什么事。碧全对方丹先生解释一番,连夫人也一同笑起来,于是静漪和无瑕来到近前时,在场这四位都是笑意盈盈的。
静漪站在陶骧身旁,碧全给大使夫妇正式介绍她。
静漪说明来意,将请柬奉上。
方丹夫人请静漪坐下,亲自给她倒茶,望了她一会儿,转而对陶骧微笑,然后用很不流利的中国话对他说:“陶先生有位非常优雅的太太。”
“谢谢。”陶骧的回答带着微微的笑意。他扶了下静漪的腰。静漪正因两人别扭着,坐在他身旁颇有些拘谨,被他一个小动作,弄的身子一僵。
方丹夫人看了,笑眯眯地问:“陶先生惹恼了太太了。”
无瑕坐下来,促狭地看着静漪。
“是的,太太正同我生气呢。”陶骧低声道。
静漪不由得转过脸去,面上布着红晕,待看到陶骧正瞅了她――果然不止是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他漂亮的眼睛里也是――她轻咬牙关。
方丹夫人笑着说:“不要生他太久的气。好时光难得,浪费在生气上,不是惩罚了他,是连自己都辜负了。”
她说这几句话,用了法文。
静漪虽听不懂,却也觉得一个个的音节仿佛从她舌尖舞蹈着溜出来,那么优美……陶骧看着她,一字一句地翻译给她听。
静漪微笑道:“是的,夫人,您说的很有道理。可生气起来,好时光都变了坏时光,哪里还顾得其他。”她瞥了陶骧一眼,以目光示意他翻译给方丹夫人听,陶骧却没有照办。
方丹夫人看着两人的样子,笑的非常愉快。她同丈夫低语几句,转头对他们说,时间差不多该开席了。她说着先起身,带客人们入席。
无瑕挽了碧全的胳膊,回头看一眼站在一处的陶骧和静漪,眉一皱,嗔怪道:“你们两个冤家。”
“夫人,夫人,我们先走。”碧全含着笑拉走无瑕,悄悄回头对静漪一笑,“你们快些过来。”
静漪见他们进屋去了,既是要留下午餐,必然是要一同进去的。她也不看陶骧,抬脚便要走。陶骧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等一下。”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静漪也低声。
陶骧问:“不躲着我了?”
静漪抬眼看他。
陶骧脸上早没了刚刚那微微的笑意,代之以深沉,认真严肃到有点刻板。
可见那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了,她心情不好,他更不好……她点头。
陶骧握着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说:“进去吧。”
静漪被他按住了手,况且在这里,的确只能维持着看上去最和谐的样子,她也就笑了笑,说:“我不能逗留太久,得回去照看麟儿。”
“当然。”陶骧看她,“我也有公务。晚饭我回去用。”
静漪点了点头。
他们也只是耽误了片刻而已,进了餐厅,大使夫妇和碧全夫妇也刚刚落座。
静漪坐在大使身旁,大使照顾静漪,自觉同她用英文交谈。
“陶太太最喜欢法国的什么?”方丹先生微笑着问静漪。
静漪想了下,回答:“自由和热情。”
陶骧在一旁,刚从盘中取了菜,看了静漪。她的回答让方丹先生意外,却并不使他惊讶。他转眼看到碧全和无瑕都在听着,忘了交谈。
方丹先生说:“这个问题我向十位女士提出,她们五位会说法国香水,四位会说法国时装,剩下一位半遮半掩,会承认喜欢的是法国男人的浪漫。陶太太,你是如此不同。”
静漪微笑,说:“香水我也喜欢的。”
方丹夫人轻声笑道:“陶太太似乎在用‘一千零一夜’?”
静漪怔了下,笑道:“是有一点……这香精太顽固么,我只是沾了一点点。”
她的右手握了握,仿佛香精是实实在在的什么东西,沾在了手上的……宛若一缕幽魂,她走到哪里,香气跟到哪里,并且一经提醒,气息愈发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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