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看乔南期这个样子,何止是栽了这么简单?
乔大少往日里没有处理完工作连家都不会回,这段时日以来却每一天都心不在焉。甚至为了养几只小猫,拐弯抹角地高价买了个毫无用处的宠物店。这几天还拿着瓶没剩下几粒的胃药,蜿蜒曲折地到处打听赵嵘以前的身体状况。
昨天乔南期还怕赵嵘手头紧,让小吴往赵嵘以前的账号里打钱,结果小吴没打成功,发现那账户已经被注销,最后只能托夏远途留意赵嵘以前那些个二世祖朋友,看看赵嵘有没有找谁借钱。
今天更是连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得到的一切都写在了白纸黑字上,被拒绝了也没有发怒,反而转头生怕陈大陈二这边说出一丁点儿对赵嵘不利的事情。
但凡回到几个月前,打死他都不相信,乔南期也会有因为一个人失魂落魄惴惴不安的时候。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算意外。
这两人不论平时如何,论犟脾气,固执得如出一辙。
如今那个不犟了,这个却放不下了。
偏偏不论从情还是从理,乔南期确实说得上是自作自受。
他想说点宽慰人的话,也捞不出什么没良心的话来。
夏远途想了半天,实在是没什么好劝的,问他:“赵嵘没和你提过吗?”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陈家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干净的事情里,居然会有名义上完全是陈家自己人的赵嵘。
这些年来,他们和贺南还有陈泽和这些人的恩怨,像是从来没有波及到赵嵘一般,除了一年多前乔南期以“麻痹贺南”为由,同赵嵘签了结婚协议,赵嵘就像一个风波中无足轻重的浪花,存在着,却也只是存在着。
“没有,”乔南期精疲力竭一般,“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突然松了手。
被他撕裂后揉成团的纸团从他掌心中掉了出来,轻飘飘的,好似一点重量都没有,却压着他的心。
他缓缓摊开这纸团,一点一点摊平、拼了回去。
再次从头到尾、认认真真、一言不发地看了下来。
看完一遍,又是一遍。
……
夏远途见他双手不住地抖着,像是根本控住不住一般,又像是在竭力控制着情绪,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自虐般反复看:“你别看了。这事又不是你干的,那时候你们也没在一起……”
“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乔南期说。
夏远途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乔南期的意思。
陈大陈二做事老练,更多的是在精神上一点点磨碎人的意志,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赵嵘拿不出任何证据,如果听的人不愿意信,赵嵘即便根本无处可说。
乔南期顿了顿,又道:“我现在知道赵嵘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从头到尾不曾喜欢过赵嵘,他和赵嵘更像是彼此的过客,他对于赵嵘而言,便是年少初见的一次举手之劳、成年相逢后一次钱货两清的结婚协议、还有他收拾了陈家那些人后意外给赵嵘带来的自由。赵嵘不论做什么,他不论做什么,都只是各自的选择。
可他喜欢赵嵘,他们本该互相喜欢着。那曾经他不愿听、不愿了解、没有做到的,便是不可宽宥的错。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他这么瘦,一定是平时太爱玩了,也不在家好好吃饭。我让他在家呆着,让李姐给他做补食,我就是没有问过他。”
哪怕问上一句——怎么身体这么不好?
如同那些年声色场所中眼看着赵嵘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你喜欢这样吗?
他没有问,总是在看到的那一刻便自己下了定义。他没有主动去了解过赵嵘想表达出来的自我,也不知道这么些年,赵嵘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站在他身后的时刻。
赵嵘说他根本没有明白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理解原因。
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方才知晓,赵嵘为什么说他从不明白。
乔南期让小吴去拿胶条来,将这份资料重新摊开粘好之后,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放进外衣内侧的口袋里。
像是将开刃的刀插进了胸口,用力一推,狠狠地埋进心间。
心很疼,却不会忘掉。
他问夏远途:“陈二有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上面只说了当时陈大对赵嵘做了什么,没有提及原因。
夏远途答道:“说了,是陈大发现他有段时间经常去图书馆,怕他有什么别的想法。”
“图书馆?”乔南期自然还是不知道。
“对。后来陈大关了他一个多月,发现他确实烂泥扶不上墙,就把人放走了。这两个垃圾放心之后,倒是没再对赵嵘做过什么。”
乔南期不再说话。
“老乔,陈大陈二这件事,你虽然不知道,但他们也是你收拾的,不管怎么样,你就当你已经给赵嵘出气了。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我知道你什么性子,赵嵘不愿意和你复合,你又放不下,就去试试把人追回来。这话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只是我也不是一个谈过真心的,怕出馊主意,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你不妨去问问赵嵘,他到底想要什么?今天不搭理你,可能是你给的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说到底喜欢你那么多年,现在也没见喜欢新的什么人——那晚酒吧那个,我都没见他带走。”
“诶不过话说回来,我当时太远,没太看清,你觉不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可我确实没见过……”
乔南期没有理会他最后一句自言自语。
“不用问,”他对夏远途说,“他其实……早就和我说过。”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乔南期没有回答。
但看他神情,答案已然清楚。
夏远途对乔南期的固执早有预料,只能说:“万事别冲动。我先走了?这两天你不怎么管事,其他人尽祸害我来了。”
“行。”
夏远途起身,拍了拍小吴的肩膀,低声让小吴注意着点乔南期,这才离开了。
人走之后,乔南期似乎累得很了,实在是无法继续端端正正地坐着,微微往椅背上一靠,双目轻闭。
他朝小吴招了招手,在旁边早就被这屋内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小吴赶忙走上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