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和韩凝月候在长公主府前,瞧他们下车,掩不住满面喜气,王欢羞答答的给他们躬身行礼,“奴才拜见殿下、厂督。”
姬姮看他这娘里娘气的腔调就没了好脾气,斜着他也不叫起身。
陆韶踢他一脚,“好好儿说话,裆里缺一块,还真成姑娘家?”
王欢站直身板,还是羞涩不已,过片刻从袖里拿出一张请柬,往陆韶手里塞,“下月初五,奴才和凝月姐姐成婚,奴才想请殿下和厂督过来一起吃酒。”
姬姮错愕,她有想过韩凝月跟王欢成亲,但没料到这么快,他们落落大方,看起来要大操大办。
到时候全城都看着,多少要惹人笑,太监娶了当朝第一位女官,有些不像话。
但他们也没做错什么,这嫁娶自愿,即使因着王欢落人笑柄,也不过外人说道,他们自个儿开心才是紧要。
“请了哪些人?”姬姮问道。
韩凝月笑的温婉,“都是相熟的。”
姬姮了然,她在朝里也没什么老熟人,左不过是她教的那些女学生,再姬姮和陆韶,并着姬芙等人。
陆韶这时开口问道,“还请了方玉林?”
韩凝月翘着唇嗯一声,“他是我父亲的门生,按理也算我半个韩家人,我成婚,自然他要到场。”
陆韶咧唇,“咱家正愁找不见人,可巧有你这婚宴,他总是要过来一趟,韩大人不介意咱家婚宴上杀人吧。”
韩凝月笑,“见红是喜,我该多谢陆厂督送的这份礼。”
陆韶沉眸,“我没有十足的把握,真叫他从宴上逃了,那就只能再觅良机。”
方玉林太过狡诈,自打他出了翰林院,上朝时本分的鲜少说话,朝堂政务也不会参与,下朝后就躲在府里,很明显是怕陆韶抓到他的把柄。
虽说缇骑能杀人,但也怕出纰漏,毕竟方玉林没犯事,一旦被谁散播出去,终究会人心惶惶,民间早传陆韶杀人如麻,前边儿他杀过不少朝官,但或多或少都有劣迹,底下人也不敢说什么,像方玉林这种明面上没有作奸犯科的,要杀也得隐蔽点。
横竖韩凝月请的都是熟人,往那酒里投些毒,或者趁着人少将其勒死都方便。
等他死后往外宣布,他在宴上突然暴毙或者突发羊癫疯,这死的仓促,也没人会想到是他的手笔。
就怕他不来。
姬姮瞅着这两人,给他们泼冷水,“可别被他搅了婚宴。”
两人一齐缄默。
——
转眼过了五月,初五那天大早上,提督府和韩府一通敲锣打鼓,远远看去一片红,满燕京都看到这两家结亲,满燕京都嘲讽着他们。
职位再高的太监也是太监,太监娶女官,放在宫里叫对食,骨子里就是卑贱的,那些平头老百姓只把这场亲事当笑话看,都唏嘘这女状元昏了头。
这喜事闹到晌午,姬姮才睡醒,陆韶坐在桌前看着奏折,听见响动扭头瞧她眼儿还没睁开,手四处乱抓,他忍着笑坐到床前,捏住她的手腕道,“该起了,还得过去吃宴。”
姬姮爬起来,懒怠的打着哈欠,“你在看什么奏折。”
陆韶搀她下床,取了衣裳给她穿,“南京那边传来消息,这两日应天府忙的焦头难额,全是打官司争家产的,目下有几十家上诉族亲抢占家财,应天府倒是照着京里这边发下的指令行事,悉数拨回给妇人,就是另一方吵的凶,不过应天府没把他们当回事。”
朝廷的命令地方只能遵循,除非这些地方官都不想当官了。
姬姮站着都打盹,脸上莹白中掺淡粉,这两日长了点肉,前些时候没睡好的觉全补回来了,所幸朝里算清闲,她上个早朝后就能回来接着睡。
陆韶揽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往外叫京墨进来,叮嘱道,“今儿要去参加喜宴,给她打扮的普通些,别抢了新娘子的风光。”
京墨手脚迅速的给她绾了个坠马髻,只在鬓侧斜插一只玉簪,发里没其他点缀,随即又往她两侧点胭脂,就那么几下,连口脂都没让她涂,可还是灼眼,这已经极素净了,反倒使她通身的冷情更突出,还添了慵懒。
陆韶不禁想笑,这祖宗真会长,怎么就不见脑壳灵光,全长脸上了。
他牵着姬姮走了出去。
这会子日头上来,正五月天还有些热,两人入提督府,王欢正迎了韩凝月跨火盆。
姬姮坐到姬芙身边,目视着他们行礼,然后看礼成,他们欢欢喜喜的入洞房,这情形让她想起了那时她和陆韶的那场婚礼,他强迫着她嫁,行礼时都没人劝阻,直看着他们行完礼,她当时又难过又无助,现下再回想,心中五味陈杂。
她别开眼望姬芙,姬芙脸色煞白,一直拿帕子捂嘴,看情形是想吐,鲁昭站姬芙身旁手拿着布袋,随时警惕姬芙吐出来,那架势如临大敌。
看的人想笑。
陆韶忍不住笑,弯身对她道,“鲁大人也跟着六殿下遭罪。”
姬姮抿了抿唇,本想说他们活该,谁叫姬芙非要怀孩子,但她眼见姬芙虽然受了苦,但姬芙还是乐在其中,尤其尤其鲁昭这紧张的模样也逗的姬芙欢快。
他们很期待这个孩子。
她移开眸子,扫兴道,“方玉林没来。”
陆韶眸底凝暗色,方玉林确实没来,这拜堂礼都行完了,他还没出现,这人果然惜命,连韩凝月都请不动他。
正这般想,外院传来太监尖细嗓音,“陛下驾到!”
堂中一众人都惊住,旋即跪了一地。
姬姮率先起身,陆韶当即将她按回座,果见小皇帝进来,他身后随着方玉林,正笑眯眯望着他们这边。
陆韶瞬时冷然,好个方玉林,将小皇帝带出宫,就为了保自己这条狗命,即使杀不了他,陆韶也不可能容他在世,他逃不了一死。
小皇帝冲他们抬手,“平身。”
所有人都站起来,小皇帝由身旁太监扶着上座。
姬姮忍着火气,冲小皇帝凉声说,“陛下不在宫中温书,来这里做什么?”
小皇帝手指着王欢道,“他是伺候朕的奴才,他娶媳妇,朕当然要过来观礼,皇姐还瞒着朕,多亏方先生跟朕提了。”
姬姮乜着方玉林,“方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随意出入宫闱,还将陛下拐带出皇宫,来人!”
小皇帝赶紧道,“皇姐,你别动方先生,他拦过朕,是朕非要过来的。”
姬姮神色阴郁,她看懂了,小皇帝如今已经将方玉林当做亲的,她、陆韶和鲁昭三人都成了恶人,他们只要敢对方玉林下手,小皇帝必定会抗议,过分一点,他还能变成方玉林的傀儡。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到底辜负了父皇的期望。
“这大喜的日子,吵吵嚷嚷不吉利,咱们出去坐席上吧,别叫他们新人尴尬,”陆韶温声说,他眼扫向方玉林,对方嘴边含笑,看不出情绪。
小皇帝赶紧点头,背着手由陆韶引出去。
姬姮手拉起姬芙,只见她脸白了一个度,人也摇摇欲坠,鲁昭慌忙将布袋子递到她嘴边,她立刻呕了出来。
姬姮瞟向方玉林,他不笑了,垂着头略过他们,跟上了小皇帝,姬姮嗤声一笑。
姬芙靠着鲁昭问她,“你个鬼丫头,看我这样还能笑的出来,我白疼你了。”
姬姮耸耸肩膀,走了出去。
宴席摆在前厅,本来人不多,几桌是给女娃们吃的,还有两桌是供姬姮他们坐,小皇帝这一来,有些人就不能上桌了。
比如陆韶,他归根究底是太监,自不能跟皇帝同坐一桌,还要在皇帝身边侍奉。
小皇帝入座后,急切拉着方玉林坐自己身边,又冲姬姮他们道,“皇姐,你们也坐。”
俨然方玉林是他的亲人,姬姮这些姐姐、姐夫反倒成了外人。
姬姮憋了一肚子火落座,手支着腮似笑非笑道,“韩大人大婚,怎么不见方大人备礼?”
方玉林浅笑,“微臣送了个玉观音。”
陆韶便似打趣般道,“不会送的送子观音吧?忒缺德了。”
谁不知道太监生不出孩子,这给太监送送子观音,就是明晃晃的嘲讽,小皇帝听到这话都不高兴,“方先生真送的送子观音?”
方玉林摇头,“微臣送的观音像是早前师娘给的,现下凝月成婚,微臣自然要物归原主。”
小皇帝奥奥着声,还夸他,“方先生待韩爱卿真好。”
一旁姬芙只听着话腹内翻滚,哇的一声吐出来,鲁昭关切的给她擦嘴,“早上还好端端的,这会儿怎么又发作了?”
姬芙拍着胸口道,“直泛恶心。”
姬姮毫不客气的笑起来,也不说话,跟姬芙两个眼对着眼,各自都清楚她方才说的什么意思。
方玉林敛住笑,低着脸静默。
小皇帝小脑瓜子先瞅瞅陆韶,他也蕴着笑意,气氛正好,小皇帝也傻乎乎笑着说,“韩大人都成亲了,现在就皇姐和方先生还没成家,不若你们凑一对,方先生这般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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