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千千万万的念头涌入津岛信也的思维,每一个都叫嚣着阴谋和诡计,每一秒都发酵成过度的推理和猜测,但最震耳欲聋的那个声音在嘶吼:威雀他妈的自杀了?
难以置信,难以理解,难以想象。
津岛信也和威雀对话的过程中进行过千万次可能的假设,最可能的推测是这人要拿理穗作点文章,但那些想法里绝不包括自杀这一条。
因为威雀太缜密理智了,每句话都不像一个要突然自杀的疯子,每句话都留有余地,好像时时刻刻都准备着绝地翻盘。津岛信也甚至特意单刀赴会给威雀一个拔枪杀他的可能,就为了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弄死威雀——以此敷衍闻风而来的警视厅。
可是威雀自杀了,那具还是温热的尸体就坐在津岛信也的对面,太阳穴一圈焦黑,大片鲜血喷洒在地板上。他睁大着眼睛,还带着笑,像是一个真正的赢家。
他死透了。
津岛信也漠然的注视那具新鲜的尸体,慢慢放下握着枪的手。威雀的尸体在他眼里像是个扭曲的怪物,难以言喻,无法形容。枪口的温度灼人,但津岛信也就那样毫无知觉一般把它压在手臂上,即使烫红了一片也没有移开。
莫大的荒诞涌上心头,这就像是一处起承转合的哈姆雷特最终有了一个闹剧收尾,那点恩怨变成了街头买菜的缺斤少两,潦草又烂尾。
支持身体的那点暴戾的情绪和枪口一样慢吞吞冷了下来,他像是掉下来一口气一样,关于最优解和大局观的那些玩意又重新占据了他的脑子,压下了那一片纯粹想要弄死威雀的固执——很大一部分能压下去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威雀死了,津岛信也开始缓慢的分析这个烂尾一样的局势。
威雀死了,能保住理穗的当然只有拉格维林和贝尔摩德。他凭什么认为这两个组织的高层干部会做这种惹上一身腥的事?
津岛信也没暴露,这是肯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他倒是能理解一点这人毫不犹豫自杀的原因——杀死月见寒生失败后,他最快的让自己的死亡利益最大化,让某个秘密只有理穗一个人知道,如果津岛信也想要知道这么个消息,就必须先保住理穗。
但是津岛信也不理解,威雀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他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因为那个情报就那么重要?还是因为月见寒生?这算是一个什么理由?月见寒生和理穗有什么相似之处?那点相似够做什么?
与其说月见寒生和理穗相似,还不如说拉格维林和威雀毫无区别。
这个冷笑话让津岛信也整个人都冷了下去,从五脏六腑与骨骼里都渗着冷意,威雀潜藏地的椅子质量差得很,熬不住深秋初冬的寒意,像是医院的大理石一样生冷。
冷笑话总是好故事。
他有点想笑,古怪的笑意在胸膛里蔓延,津岛信也稍微克制了一点,沉闷的呼声在这间死了人的屋子里回荡。
拉格维林想弄死威雀保住月见寒生,威雀想宰了月见寒生救下理穗。
嗨呀,这两个人都不正确,都是错的。
可是呢,拉格维林活着呢,而威雀躺在六尺之下了。
所以拉格维林是赢家。
想到这一点津岛信也乐了,他仰头大笑起来,歇斯底里又声嘶力竭。太妙了,太高明了,这完美的吻合了他那种荒诞的幽默感。警察厅的noc和爆炸狙击的罪犯毫无区别,他们都是刻薄的骨架。
他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又往兜里摸去,但这会直到把衣兜翻过来也没找到打火机。津岛信也只好干咬着香烟想了一会,才记起来那只zippo已经归松田阵平了,而今天又换了身衣服,另一只随便买的早就不翼而飞了。
津岛信也痛心疾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因为这种原因被强制戒烟,他对对面的威雀努了努嘴:“借个火。”
借个屁。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津岛信也转了一会才想明白这么个道理,他乐不可支的笑了一会,然后在自己脑子里构建威雀的回复。
——你打火机呢?
送人了。
——那玩意我记得两万日元。
二十万也一样送。
——真阔气。
组织的钱就是纸片。
——财务会恨死你。
他得先恨琴酒,然后恨贝尔摩德。
——你们平分秋色。
谢谢夸奖。毕竟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你的读书存储量惊人,很难想象007选手有时间看这么多书。
真遗憾,我看的时候也很难想象我会把他们用在除了装逼外的场合。
津岛信也笑了,仿佛说了个非常精妙的笑话,他又呛咳起来,笑的断断续续。
如果威雀还有一项让拉格维林糟心的目标的话,那么恭喜他已经完成了,津岛信也已经成功的被这群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线头弄得头疼,而威雀的死更是在摧残津岛信也脑细胞上添砖加瓦。
有那么短暂几秒,他的大脑是全然空白的,可能是因为这大起大落的操蛋生活,也可能是因为这大起大落的糟心故事,荒诞的笑意侵占了他的胸膛,他大笑了一阵,那一段里什么也没想。
拉格维林举起手/枪,对流血的陌生朋友扣下了扳机。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开了三枪。
第六颗子弹没上膛,被捡回理智的津岛信也强行压了回去,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在枪里留一颗子弹——或者说留一条杀死自己的退路。
他慢吞吞的起身,膝盖上生硬的疼痛把飞到二十二岁的人疼清醒了,津岛信也整了□□衣,夹着那盒‘快递’推开了威雀安全屋的门,没再回头。
太阳要落了,神奈川这个小镇的天空没有云,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拦。于是那太阳便被放任纵容,向着沉沉的海平面坠落。
津岛信也站在那眯着眼睛没有动。
他好像在月见寒生中弹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悲伤和颤栗,在威雀开枪自杀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唇亡齿寒,津岛信也握枪的手始终平稳,唯一的变化只有燃烧了这么多年的愤怒愈演愈烈。
他依然不理解,威雀拿什么信任拉格维林会保住理穗。
只是无论为什么,都要先保下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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