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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也不能全部怪梁帝,在他的认知观里,完全没有“嫔妃不奢求他的宠爱”这一可能性在。
就算以前陆槐没有向他传达出明显的爱慕和向往,那也是因为她性格木讷,不懂得表现的缘故。梁帝自觉他能看出她安静沉默表现下美丽的一面,是他眼光独到,才给了陆槐一个机会。
陆槐既震惊又无措,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萧姮。
萧姮也是一惊,随机露出温婉和善的笑容,主动朝陆槐招了招手,“槐妹,既然皇上都开口了,你还害羞什么?
她转而又对梁帝解释,“槐妹性子胆小,与妾不熟悉的时候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还请皇上多担待些。”
梁帝闻言,神情反而愈加柔和了一些。
还是太子的时候,陆槐内向沉默他觉得无趣,但如今看她顺眼了,这个特质也成了别样的情趣。
况且他初登帝位,正是新鲜的时候,有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倒让他从接连出事丢脸的状态恢复了不少自信。
“槐妹?”梁帝笑笑,“你们二人还真如亲姐妹一般。”
“阿姮,难得有人能得你这般喜欢,朕心甚慰啊。”
他拍了拍萧姮的手,轻叹一声,满是柔情。
萧姮的心瞬间便软了下去,“劳皇上总想着妾,妾无事的。”
梁帝责怪道,“怎么会无事?朕看你又瘦了,偏偏太医日日回报都是一切如常,朕才放心没来看你,没成想你一点都没好好照顾自己。”
三言两语将萧姮感动得不行,她本以为梁帝已经许久不搭理她,可能是变心了,原来他竟暗暗关注着她的身体,百忙之还特意召太医前来询问。
她美眸含着泪光,若隐若现,唇边扬起了欢喜幸福的笑意,柔声道,“您的心意,妾一直都知道。”
“您放心,妾日后必定好好照顾自己,再也不让您担心了。”
玉容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主子郁结于心、茶饭不思了。
陆槐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愣愣地看着梁帝将萧姮哄得心花怒放,心充满了疑虑。
在梁帝面前的萧姮,似乎更她认识的那个聪慧内秀的萧姐姐不一样,平白无故的,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陆槐怔忪出神间,想起了她的心上人,过去父亲斥责她时说,她会看上大海哥是昏了头了,陆槐当时只觉父亲固执迂腐,现在想起来,或许真正的情意真会让人昏头的。
梁帝无意间瞥见陆槐思念她爱郎时柔情似水的眼眸,心弦一动,陆槐本就生得温雅秀丽,一旦染上些许柔情,整个人的气质便如同盛满了落花的溪水,既温柔又清新,还缠绕着说不清的柔肠情思,若说后宫里有谁最适合“小家碧玉”四字,那就是她了。
他见识过各种美人,但像陆槐这种细品才有味道的类型,还是头一次。
之后,陆槐被梁帝留在了延禧宫用膳,餐桌上,看着萧姮、陆槐亲昵和乐的模样,梁帝笑道,
“你们这样亲近,连朕都舍不得分开,不如将陆答应迁来延禧宫,与你一同住,可好?”
这句话是问萧姮的。
萧姮一怔,再看陆槐也是眼含希冀的样子,便答应了,“这自然好,若不是您先开口了,妾也是要跟您提的。”
她心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萧姮并不知道陆槐在秋华宫被苏嫔为难苛待,所以见陆槐期待高兴的样子,只以为她是承了梁帝的情,就生出了醋意。
好在虽然梁帝让陆槐当晚就搬进了延禧宫,但他人还是歇在了她那儿,说谈间多有是因为她才照顾陆槐几分的意思,萧姮心头的醋意也就渐渐消了,
“槐妹自侍奉您来从未得您的宠幸,如今想来的确不该。”她叹道,“说起这个,妾又想到了皇后娘娘,当初若不是妾……”
梁帝立马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休要提她!”
只要想到蔡苏亚,一连串让人烦心的事情也跟着来了。
萧姮婉言劝道:“皇上,您跟皇后娘娘到底是夫妻,若是常年这样冷淡下去,让旁人见了,难免有非议。”
梁帝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她,“你是在劝朕善待皇后?”
“她害你这么多次,你就不记仇?”
是的,哪怕查出来国宴上的事情是邓方干的,梁帝还是把仇记在了蔡苏亚头上。
反正他是皇帝,天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姮莞尔笑道:“皇后也并未为难妾什么,况且妾也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您啊。”
“若是后宫能一派和乐,您也就无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处理国事了。”
梁帝面色沉沉,“这是朕和皇后的事情,跟你无关。”
萧姮仿佛迎头一棒打在她头上,整个人都僵住了,惊愕的神色缓缓退去,神情夹杂着一丝受伤,“是您的事情,怎么会跟妾无关呢?”
梁帝凝眉,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
蓦地,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动作飞快地套上明黄龙靴,一边往外走,一边嚷着,“来人!”
萧姮猝不及防,拦都来不及,只能扬长声音唤了声“皇上”,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玉容正守在门外,将梁帝忽然大步走出来,拂袖而去,心一惊,赶忙扭头冲进寝殿,
“主子!”
“主子,皇上怎么忽然走了?没事吧?”
萧姮幽幽叹了口气,“皇上只是生气了。”
“生气?”玉容瞪大了眼睛,急忙问道,“是因为陆答应的事情么?”
“不是,”萧姮摇了摇头,看上去倒没有多着急,“你也别多问了,不是大事。”
“等皇上冷静下来,就知道我是为了他好。”
让梁帝跟皇后和好,难道她心里不吃醋么?
萧姮无奈地想着,她也只是希望梁帝以后不用再为那些层出不穷的谣言所烦恼啊。
梁帝从小就是这性子,冲动、执拗、自我……某些品质他在先帝和先皇后面前不会表现出来,但对萧姮就不一定了。
在他的成长坏境,她是他唯一能放心表露出真面目的人,这也是她在梁帝心地位特殊的原因之一。
实际上,原本事情确实是按照萧姮所想的来,梁帝气冲冲地离开,等第二天睡醒说不定就想通了,转而感动起萧姮不惜冒着惹怒他的风险也要劝告他的这份心意。
然而,今天有个小例外。
在萧姮居住的延禧宫,不单单只有她一个嫔妃了。
大约是因为第一天的缘故,无论是萧姮还是玉容都没习惯。
直到宫人惊慌失措地进来通报,说皇上突然去了偏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单单留陆槐一个人在屋里伺候她。
没一会儿工夫,屋里就传来了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听见这个消息,萧姮如同在数九寒天被一捅冰水从头淋到脚,阴冷的寒气直直闯进了心窝里,冻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说什么?”
宫人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萧姮两眼一黑,直直往后倒去。
玉容见状大惊失色,“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来人快去请太医啊!快……”
萧姮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死死拽住她,“不、不能叫太、太医!”
玉容双眸含泪,惊恐万分地抱住她,“主子,您要撑住啊,可千万不要吓奴婢!呜呜呜主子您一定要好好的……”
正殿和侧殿实际上也不过一个转弯的距离,萧姮晕倒这么大的动静,侧殿的人哪能不发觉呢?
不过这会儿梁帝和陆槐正在办事,专心致志地倒也不一定能听见。
但门外守夜的几个宫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陆槐的贴身婢女叫玉宛。
她刚进东宫时分来身边的宫女在萧姮小产一事里都栽进去了,就算没有嫌疑陆槐也不敢再用,玉宛是后来重新分配来的,为了表示亲近,陆槐才把她的名字改为了跟玉容相近的玉宛。
玉宛怯生生地站直了身体,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廊处的宁公公。
他并不像大多数太监那样佝偻着腰,身形修长,宽肩窄腰,面向无际的夜幕站立,夜风吹动了他身上的衣衫,令他周身添了许多清冷萧瑟的味道。
玉宛抿了抿唇,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听先前伺候主子的姐姐们暗暗议论主子“不长进”,玉宛也私下劝过陆槐。
可其实她心底是有些理解主子为什么不喜欢伺候皇上的,都说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命都没了,多让人害怕啊,玉宛想想,若是她,对着皇上也是一句话不敢说的,万一说错了怎么办?
况且皇上虽然英俊,但玉宛眼,总觉得皇上身边的宁公公反而要更加显眼一点。并不是说他比皇上要好看,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原因,就是单纯地感觉,一旦把眼睛放在他身上,就再也舍不得移开了。
玉宛思来想去,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前迈出小小的几步,小声说,“宁公公,正殿……萧淑妃娘娘似乎出了什么事……我、我们要通报么?”
言朝垂眸瞥了她一眼,便淡淡地收回视线,“既然正殿没人来报,不用。”
那一眼像锤子在她心上重重敲了一下,玉宛热意上涌,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喃喃着应了一声,“好、好的。”
言朝没理会身边不知名小宫女的心潮澎湃,他遥遥望向夜空高悬的月光,胡乱想着他要是也站在高处就好了,还能偷偷看一眼她在做什么。
忽而,正殿内的嘈杂声逐渐小了下去,直至悄然无声。
言朝漫不经心地望过去,似乎寝殿亮起的灯已经暗淡了不少。
他对萧淑妃没什么印象,只是在她进言劝说梁帝和皇后亲近起来、做一对恩爱夫妻的时候,心头克制不住地涌上缕缕恶意。
不是说梁帝和萧淑妃是青梅竹马的深厚情谊么?
既然这么喜欢把自己的爱人让出去,那就应该让给她最好的姐妹,这才叫娥皇女英,千古佳话。
言朝懒洋洋地想着,他不喜欢听屋里的动静,就总是胡乱想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他叫人给她送过去的甜柚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话说要剥皮的话,旁的人剥的她肯定要觉得脏,
果然下次还是他剥完了给她送去吧……
在他身后,玉宛悄悄抬眸,敬佩的目光落在宁公公平静肃然的侧脸上:
果然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监总管,当起差来也太认真了,她都数到二十了,宁公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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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初次侍寝的陆槐本来应该去给皇后请安的。
不过宫情况特殊,皇后一心在宫务上,连皇上都没空见,就更不用说嫔妃了。
陆槐只能来给延禧宫的正位,萧姮请安。
“妾,给萧淑妃娘娘请安,望娘娘玉体金安。”
从玉宛口知道了昨夜正殿的动静,陆槐既心虚又愧疚,也不敢叫萧姐姐了。
谁知萧姮主动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槐妹,你跟我客气什么。”
陆槐愣愣地站起来,看着萧姮一如往常的笑容,犹豫了几秒,“姐姐……你是失忆了么?”
所以昨天晚上正殿突然闹腾起来是因为萧姐姐磕到了脑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