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姗爸爸将女儿抱下车,目送着女儿跑向他的前妻。
他的前妻在小区门口就停下了脚步,似乎不愿意走近他,就连站姿也是呈防御状态。
他们在一年前就离了婚,约定平时虞姗跟他一起生活,但是每个周末都要去她妈妈那里。
虞姗给爸爸挥了挥手,由妈妈牵着她的小手进了小区。
虞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掏出了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指缝之间,却没有点燃,只是靠着车门,站在一盏坏掉的路灯下,仰头看向小区里的某栋楼,等待它亮起灯。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虞姗爸爸摸出手机,看到是今天加的小雅“爸爸”的微信通过了好友添加。
虞锋先生,关于今天你提到的那个饭局
虞锋看到对方发来的信息,忍不住哂笑了一声,单手握着手机,敲打键盘。
是白盈小姐介绍我带姗姗去的,只不过周老板没看上我们家姗姗,可能觉得角色和姗姗的形象不太符合吧,我就带着她回来了。
小雅和姗姗的年龄差不多,或许小雅会合适那个角色。我打听了一下那个会所,还是贵宾制的,没有人带的话,也进不去。虞哥可以介绍一下吗对方改变了称呼,显然已经心动了,正如当初愚蠢的自己。
虞锋攥着自己的手机,抬头去寻找自己熟悉的那栋楼,看到窗户亮起了光,他才收回视线,低头打字。
你可以问一下白盈小姐,她和周老板相熟。
借刀杀人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虞锋将信息发送出去后,便将手里未点燃的香烟随手一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他的脖颈一凉,镜子里反射的刀光让他的眼睛刺得眯了起来。
“记得这把刀吗”一个青年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冰凉的刀刃贴着虞锋的脖子。
虞锋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青年的脸,长相平平无奇,丢进人海里就找不到的长相,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贴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正是他当初拿来换成道具刀的真刀,几乎跟道具刀长得一模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虞锋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沈自渡将手里的刀往他的脖子那处逼近,贴在他的皮肤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是不是很眼熟”
虞锋试图冷静下来,呼吸的幅度都变小了一些,他哽着脖子,试图远离刀刃,然后缓缓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完全无害。
“你、你是要钱吗我的银行卡在我的口袋里,你还需要钱的话,我可以转账给你。请、请不要伤害我。”
沈自渡轻哼一声,“你和她一样,都不太聪明。见我拿出这把刀,你难道以为我只是要钱吗”
虞锋不过是个瘦弱的理工男,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穿着衣服扣子扣到第二颗的衬衫,遇到事了,想要冷静,大腿却止不住地颤抖。
正如他的前妻所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一事无成,但即便是他这样没用的男人,也有他想要保护、他人不可染指的宝贝。
既然这个人能拿到这把刀,并且知道这把刀和他有关系,就说明他知道自己换了道具刀。
“这么说吧,我是方老师的粉丝。你换了刀,是想要方老师背上命案吗”
沈自渡的刀尖在虞锋的脖子上轻轻划过,间隔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在说到“命案”两字时,他的刀尖猛地向下一刺,眼见就要扎中虞锋的大腿,虞锋下意识用手去挡,双手交叠在大腿上,刀尖险而又险地悬停在他的手背上方。
虞锋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自己怕得要死,却还想着借别人的手去杀人,仿佛只要不是他亲手杀人,就不算杀人一样。
沈自渡完全摸透了虞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私、懦弱,只会躲在背后耍阴招,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阴人。
真是恶心透了。
“我、我并没有让方老师,背上命案。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做了个恶作剧。”虞锋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得开始结巴了起来。
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使得他的眼镜往下滑,他也不敢去扶眼镜,生怕自己一移开双手,这人就要用刀扎向他的大腿,于是他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凭借着微弱的光去判断这把刀的位置。
虞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后果。但沈自渡只要想到方承希会因为他所谓的一个恶作剧,而手染鲜血,这辈子都活在自己杀了人的阴影里,沈自渡就气得发狂。
“恶作剧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做恶作剧”沈自渡冷笑,刀尖往下一划,利落地在虞锋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虞锋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刀在移动,紧接着,自己的皮肤被划开了,温热的鲜血从身体潺潺流出。
“我也只不过是和你恶作剧而已。”沈自渡脸上的冷笑逐渐变得真诚了起来,笑得像个大孩子。
虞锋因为身体抖动的幅度过大,眼镜完全从鼻梁滑落,他的世界一片模糊。
他的疼痛来得迟钝,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
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和普通人不同,甚至和普通的劫匪或者杀手不同,如果这人想要他死,痛痛快快地杀了他便是,磨磨蹭蹭到现在,只在他的手背上割下了一道口子,更像是在报复他让方承希伤到了左手的虎口。
虞锋的大脑转得飞快,嘴唇发白,颤抖着声线,说“我、我真的不是冲着方老师来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让白盈那个婊子受到惩罚。我没想过那么多。拍戏而已,不会、不会真的有事的。顶多就是、让她受点伤。况且,这不是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他在换完了那把刀之后,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就算真的拍戏的时候使用了这把刀又如何刀碰到人体,流点血,不就发现是真刀了吗怕什么
提到了白盈,虞锋的怒气涌上心头,如果不是白盈,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好好的,他更加不会惹上方承希的脑残粉。
“白盈那个婊子,竟然想要让我的女儿变得和她一样。他们,他们圈子里有些肮脏的交易。白盈就是用她的身体,搭上了周老板的线,才拿到了这么多好资源。她骗我,说可以介绍姗姗给其他导演和制片人,累积人脉之后,她的路会走得比小雅更顺,就能挣更多的钱。我带姗姗去了饭局,发现他们竟然对我的女儿动手动脚。”
假如当初他没有想过要走这条捷径,如果没有对白盈所说的利益动心,他的女儿就还会像小雅一样,单纯天真,是一张白纸。
虞锋说到这里,竟然哭了起来。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对不起姗姗。”他恨白盈,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虞姗还小,她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只不过是跟着自己最信任的爸爸,去吃了一顿饭。
而白盈却在饭局结束之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想要获得成功,就要先付出代价。”
已经被黑暗吞噬的人类,只想抓住岸上的人,将他们往深渊里拖,让黑暗染指一切纯白。
“饭局,在哪”没入黑暗之中的青年声音很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虞锋眼泪鼻涕横流,与平日里那个总是维持着好父亲形象的他完全不同,“每次饭局的地点,都不一样。要、要等,通知。”
青年将自己手里的刀往虞锋的怀里一扔,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虞锋听到了关上车门的声音,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但他并没有在意,除了怀里的这把刀,他便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他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说,他的一辈子,就是一个错误
虞锋流着眼泪,遥遥地望向小区某个方向,视线里只有一片黑暗。
他用受伤的手握着刀,在他的胸膛比划了一下,却因为抖得太厉害,刀从手里滑落,于是,他摸索着车钥匙,发动车子,摇摇晃晃地上路。
这条路的路灯坏了好几盏,有的已经完全不亮了,有的还在闪烁挣扎着。
戴上帽子的沈自渡将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又朝着裤子的口袋摸去。
也是空空如也。
沈自渡走过一盏半亮不亮的路灯,在他走过之后,那盏路灯完全灭了下去,陷入了黑暗。
但过了一会儿,路灯亮了起来。圆形的亮光中,站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人。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小东西,朝着前面那个戴着帽子的青年后脑勺砸过去。
沈自渡听到了破空声,偏了偏头,一把攥住了她砸过来的东西。
他展开自己的掌心,借着身后路灯的光,看到了那是一颗红色的苹果糖。
沈自渡转过身,看向站在路灯底下的女人。
她戴着口罩和平光眼镜,穿了一件明显不符合她身型的外套,过于宽松的外套让她显得更加娇小了。
在他们对视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尖叫声和喧闹声,仿佛所有人都朝着出事的方向赶去。
“你知道兔子玩偶里面藏了道具刀。”沈芊雯用的是肯定句。
沈自渡没有否认,他知道的东西很多,他还知道刀是虞锋藏的。
虞锋想要买回那个玩偶也是因为里面的刀,他恐怕也没想到随手放在桌上的兔子玩偶是有主人的,还以为是道具组的道具,看见兔子玩偶坏了就会处理掉,换下的道具刀不知道藏在那里,就藏在了兔子玩偶里。
沈芊雯会跟过来,也是对虞锋有怀疑,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第二次了。”沈自渡剥开糖纸,却没有吃,只是对着沈芊雯所站的路灯,举起了手里的水果糖,透过光去看这颗剔透的糖果。
不远处传来了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
沈自渡将糖果喂进自己的口中,对着沈芊雯笑了笑,说“虽然这次我没有杀他,但是你也没有救他。
“你说,你这算不算是我的共犯”
沈芊雯望着站在黑暗里的青年。
天空飘下了雨丝,细细的,凉凉的,在路灯的照射下,冷漠地落在大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他呢我连你都救不了。”沈芊雯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放了一点点隐喻。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虽然题材和设定有点冷,但是看到评论区大家在支持我,我就有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