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大雪天,摄政王在延嘉殿设宴。
那一日卫南风生了重病,但她没有称病不去的资格,只能一边强忍着不适,一边端坐在朝堂上当好她听话的傀儡。宴席结局后,她就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当晚,大雪压垮了延嘉殿的屋檐。
于是流言四起。
前国师受摄政王所邀,来宫中巡视祈福。
“圣人可还安好?”前国师弯腰看着躺在床上的卫南风。
彼时卫南风刚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姐姐心疼她的病痛,抱着她好生安慰着,给她讲故事,轻声细语的哄着她。卫南风甚至有不愿意醒过来的期盼。就算是睁开眼,眼中也是迷迷茫茫的,魂魄似乎都还飘荡在那个奇妙的梦境之中,浑浑噩噩,不想清醒回到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
“圣人。”国师轻声呼唤着,他手指点在卫南风的额头上,“该回来了。”
卫南风陡然觉得灵台一阵清明,三魂七魄被强行的锁在了这具身体里,哪里也去不得。
卫南风扭头看着国师。
周围很安静,侍从和婢女似乎都被遣退了,听说摄政王很信任国师,她想,这或许是真的。
国师有多大,卫南风不知道,对方有一头银色如雪的白发,但鹤发童颜,面容却像是年轻人一样俊秀。
“梦就是梦,不要沉溺于梦中。这里,才是你的世界和归途。”
国师说道。那一瞬间,卫南风觉得国师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奇妙的梦境,他也知道梦里有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在悉心的教导自己。
“可是梦里很好。让人流连忘返,那应如何办呢?”卫南风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国师。
国师笑了起来:“正因为是梦,它才会那么美好。”
卫南风低低的嗯了一声。她想国师说的很有道理,她就不愿让姐姐看到最真实丑陋,憎恶着这个世界的自己。姐姐的目光里有光,她向往期待着这个世界,因为她是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孩子。
但是卫南风不是。
“圣人可有什么疑惑?臣愿意为圣人解惑。”
国师一甩袖,端坐在地上,露出了身后那个小孩。小孩怯生生的探头,与卫南风相望。卫南风皱眉头,孩子就立马吓得躲进国师的背后,瑟瑟发抖。
国师就笑着扯出了小孩,将她往前推了推:“这是林蕴,是我的徒弟。日后会继承我的位置。”
卫南风看了眼小林蕴,林蕴似乎有些怕生,整个人都往后缩,只是她的后背被国师抵住,无法后退。避无可避,于是林蕴就低着头,小声道:“林蕴见过圣人,愿圣人福寿安康。”
卫南风笑了声,她扭头看着国师:“国师,朕真的是真龙天子么?”
“这是当然的。”国师温柔的回答,“圣人是真龙天子,这无需质疑。”
“圣人放心,圣人有龙气。”小林蕴压低声音说道。
卫南风似懂非懂,倒是国师拉过了自己的小徒弟,表情严肃了些:“莫听我这小徒弟胡说,圣人需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真龙天子,身负龙气,也是上天给予的。上天给予,自然也可以收回。”
林蕴扭着身子,声音软软的:“现在也是四海升平,没有那么多事的。”
“皆空,不可妄言,天命是天命,天命也得靠人力。否则空有那命,却不努力,也什么都不成。”
“可师父从未失算,算什么都很准的。”林蕴却似乎有些不服气,“那些不信之人,拼命努力,却终究成空。不是反而验证了师父所说的话么?”
国师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最后沉沉的叹了口气,揉了一把孩子的头发:“你日后就知道了。”
说完他看着卫南风。卫南风想了想,又摇摇头:“朕没有想问的了。”
国师站起身,重新朝卫南风行礼:“圣人若还没有其他的疑惑,那臣便告退了。”
卫南风没有说话,国师于是朝外面走去。
“国师。”卫南风突然喊道,她的手指紧紧的抓住锦被,捏出了深深的痕迹。
她看着国师回头,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的表情,她觉得有些紧张,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但她依然坚定的看着国师,问出了她的问题:“如我有一物,如镜花水月。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国师笑了起来:“圣人看得到它吗?”
“看得到。”
“那圣人听得到它吗?摸得到它吗?”
“自然。”
“那就请圣人牢牢的抓住它,不要让它溜走。”
国师的影子渐渐消失,周围熟悉的空旷的房间,冷冰冰的床铺都渐渐消失。卫南风重新回到了曾与姐姐相遇的大殿里。只是这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卫南风环顾四周,站起身,她推开大殿的大门,门外立着一个人,有几分跟姐姐相似,有同样的名字,有同样的一双眼睛。
卫南风一把抓住了她。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卫南风朝她一笑:“我抓住你了。”
国师说的对,无论她是不是姐姐,又或者是个替身。她终究看到了她,听到了她。而如今,她抓住了她,就会牢牢的抓住,不让她溜走。至于其他,那是以后的事情。
卫南风睁开眼睛。
她手心里还有温热的触感。
“圣人。”林蕴急忙凑了过来。
卫南风比了个嘘的手势,她低着头。管彤就伏在她的床边趴着,睡得很沉,脸上压出了一点红痕。卫南风的手一直紧紧的握住她,管彤被握住的地方甚至有些红肿。卫南风抿了抿唇,手动了动。
“圣人放心,臣刚下了点迷香。”林蕴低声道,“她不会醒的。”
卫南风闻言,抬眼看了眼林蕴:“爱卿真是神机妙算。”
林蕴急忙哆嗦着退后了一步,垂头道:“圣人明鉴!”
卫南风沉默着,她看着林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认得她,对么?”
“冤枉啊!”林蕴觉得自己要哭了,她啪的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就要过来抱卫南风的大腿。卫南风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起来说话。”
林蕴悄悄松口气,她急忙站起身,迅速的站远了些,又快速的将自己与管彤的相识过程说了一遍。末了,还有些委屈的道:“圣人,臣可是对你说过数次此人的。但在此之前,臣绝对不认识此人。”
卫南风嗯了一声,她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又痛得嘶了一声。她坐直起来,疼痛让她的神智也跟着清醒了一点。她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你这么能掐会算,就算不出她么?”
林蕴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掐算若是什么都能解决,还需要人做什么?事总是避无可避,只有人心最难测。旁的算不出,臣只能说,此人眼下并无坏心。”说到这里,林蕴又带了点好奇和八卦的凑过来,“她真的很像么?”
很像么?卫南风低头。
闭着眼睛沉睡的管彤,认真看,其实并不那么像姐姐。她眯着眼睛回忆,却发现过了十年,她曾经一次次在记忆里刻画的容颜也在慢慢消退。
卫南风心中猛地一抽,她下意识的握紧手。管彤不舒服的哼了一声,卫南风又急忙松开些。她低头盯着管彤,许久后才道:“不管像还是不像,现在朕也只有这么个念想了。”
林蕴回忆往事也忍不住叹息:“若不是当时那个贼道士,圣人也不至于连个画像也不敢留下。”说到此处,林蕴又扼腕叹息,“我都没有见过那位仙子的容颜!”
卫南风顿了顿:“朕不是曾对你说过么?”说到此处,她眼睛重新眯起来,“姐姐的事情,你对谁说过?”
“圣人冤枉!臣绝对没说过!!”
卫南风冷笑:“喝醉了的时候呢?梦话呢?”
林蕴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最后闭上,委屈的看着卫南风,强硬的转过了话题:“臣查过,她身份如今并无可疑之处。”
“……这便是最大的可疑之处……”卫南风回道,“朕总觉得朕漏了什么……”
卫南风按住了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些人如何表现。”
林蕴闻言,整理精神,这才一一道来,世家的惊疑,暗中追查,权贵要求彻查,末了又道:“如今盛传圣人能坐稳皇位,都是因有本国师加持,因此这次臣不在,陛下就出事了……”林蕴说着,又忍不住抖了下,犹犹豫豫开口,“圣人,你莫非真是想让我……”
当皇后?
“想都别想。”卫南风接口。
林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拍拍胸口。
“借调查之事,将世家拘在宫中。朕一直昏迷不醒,管彤……”卫南风眯着眼睛,感受着这个词在舌尖跳动的感觉,有种微妙的喜悦,“管彤随伺身边照顾。等候三日,该知道的也都明了了……三日,那边应该也该够了。”
林蕴喏了一声。她眼巴巴的看着卫南风,
卫南风嗯?了一声。林蕴这才讪笑道:“那个,那内外坊的那些人?”
卫南风扫了林蕴一眼,似笑非笑的:“自然都得拘在宫中了。”
林蕴笑了起来,欢快的行礼:“如此,臣这就去办了。”
卫南风看着林蕴转身往前,突然喊住了她:“皆空,你后悔吗?”
林蕴脚步一顿,她没有转头,声音有点低落,但卫南风也无心治她的不敬之罪。
“测算之术……臣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测算导致了结果,还是结果无法改变。”说着,她的头微微低垂,“若是当初师父没有测出圣人能做圣人,圣人又真的可以成为现在的圣人么?”
卫南风思考了许久,这才沉声回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可以。我有姐姐在。总归有那么一线可能。”
林蕴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的后背终于弯下去,带着泣声:“我若是早知道,那便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用长袖擦擦脸,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眼下好了,也不用假哭了。旁人看到我这副模样,怕就要以为圣人快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
“是是是,圣人不可以不行。”
卫南风气笑了,她看着林蕴大步匆匆,走出房门,这才又叹息一声,垂头看着管彤熟睡的模样。
“总归是有一个念想。”
卫南风:是你凑上来的。
管彤:我委屈!!
前国师:圣人干得好!
卫南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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