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南祖乌水房族谱》?
秦川看崔翘将此物取于手中,又从崔沐那接过一支鸡距笔,心想这老头难不成是要……
“老夫听药王谷小丫头说起,小友的身世尚不可考据。”
崔翘看着他和蔼笑道:“所以老夫以清河崔氏乌水房族长之名,诚邀小友入我崔氏一门,小友意下如何?”
秦川打他说起此事,心就砰砰跳个不停,一听到诚邀两个字,更是呼吸都有些困难。
要知道在大唐,科举制虽然已经推行了上百年,但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依然把控在士族门阀手里。
平民子弟若是想靠科举翻身,得再等个几百年到了宋朝才有戏。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科举也没完全堵死寒门子弟的晋升之路。
就是有点难罢了!
每年录取的进士,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少则几人、十几人都有。
和宋朝动辄两三百人,甚至五六百人比起来,其难度实不亚于鲤鱼跳龙门。
秦川从一开始,就压根没考虑过这条路。
既然科举取不了士,那朝堂上的官员又是从何而来呢?
就从这老头的笔下而来!
赵郡李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以及崔翘所在的清河崔氏,每年源源不断地向中枢流入海量的家族子弟。
但凡是这五姓七望中的一员,那当官跟喝凉水一样简单。
所以他现在只要点点头,混个红袍可以说是轻松至极。
就算高居宰辅,衣紫銙金,也不是什么非分之想。
和刚才的意外之喜相比,崔翘这一笔下去,自己的一生都会随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川深吸一口长气,又咽了几下口水,拱手拜了下去。
“承蒙崔公看重,晚辈无以为报,只能以此为谢!”
崔翘看少年长揖及地,握笔的手都有了些许颤抖。
可就在他墨点上去的那刻,少年又说了句。
“在下,还是不入为好。”
崔翘听到这句话,手腕忽地一抖,族谱上的墨痕也乱成了一团。
他眼神复杂看向那个少年,呆立半晌后开口道:“为何?”
秦川直起腰,笑了笑:“若是有幸名列崔氏族谱,自是与我大有裨益。”
“可这么一来,晚辈岂不是忘祖背宗,断了自己的根了么?”
说完他又一拱手拜道:“谢过崔公美意!”
“旁系分支,无须改名,也不可么?”
崔翘还想再争取一下。
“谢过崔公美意!在下……就此告退了。”
秦川拜过之后,退了两步再拜,然后转过身向马车走了过去。
崔翘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将族谱递于崔沐手中,叹了口气。
“未能将此子收入门下,真他娘的是一桩憾事啊!”
崔沐听到祖父出口成脏,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转过头,就见祖父伸手指了过来。
“传下去,若是此子将来遇着难事,我清河崔氏一族必当鼎力相助。”
“这小子啊,重情!”
……
马车咯吱咯吱驶入定鼎门,向北奔洛水而去。
张小敬撞了撞秦川问道:“你俩在那说啥了?磨叽这么久?还拜来拜去的。”
秦川摸了摸怀里的书信,回道:“他想让我姓崔。”
“我的个老天爷!”
老葛连忙挤了过来,抱着他吼道:“你小子发达了啊!这以后阿葛弟弟就跟着秦兄你混了!”
“我没答应。”
秦川扭了扭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道。
老葛一听立马瞪圆了眼睛,指着他刚要开口,却被张小敬一脚踹了回去。
“没答应就对了!”
张小敬捋了捋秦川幞头上的两个尖尖,冲老葛说:“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你看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说完,他两手一按,又把尖尖压扁道:“来,你自己给那傻狍子解释解释。”
秦川把他扒愣到一旁,抬头看向老葛笑了笑:“我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可一旦改了姓,就会烙下崔家的印记。”
“而我吧,不太喜欢受制于人!”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往深里说,他怕老葛听不懂。
秦川深知朝堂里的事水深且又浑,但凡踏错一步就会万事皆休。
现在他还没准备好去趟这浑水,自然不会轻易站队。
而且自己一路拼杀至此,难道就是为了当一枚棋子?
要做就作骑……棋手嘛!
这时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慈惠坊到了。
洛阳城南市北市所夹的河口,就是洛水码头所在。
北岸码头在铜驼坊,铜驼暮雨即是出自此处。
而南岸码头,自然就是他们停靠的慈惠坊。
“我们在柳泉等你!”
秦川站在船头冲岸上大声喊道。
他与张小敬老葛将乘船沿洛河西行。
而都戈则要驾着马车,走两京驿道前往柳泉驿。
“别叫唤了!”
张小敬一把给他扽下来:“谁等谁还不一定呢!若是不堵车,大个一个时辰就到了。”
秦川坐回船里纳闷道:“那为何我们还要坐船?一起过去不就完了么?”
“你傻啊?马车不颠屁股吗?”
张小敬把包裹丢给他骂道:“这小船一躺顺河直下,你要觉得不舒服趁早游回去,跑得快兴许还能追上他。”
秦川嘿嘿一笑:“那还是算了!”
他举起包裹问向老葛:“东西都在里边呢?”
老葛打了个哈欠回道:“那可不,坊门一开,我跑了十来家茶铺才将将巴巴凑齐。”
“谢了!”
秦川赶紧打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取出,在船上摆成一排。
小石臼,一摞竹纸,蒙顶石花、绵州松岭、峨眉白芽、昌明茶、兽目茶、香雨茶、赵坡茶等等。
“你这是要去长安开茶楼?”
张小敬枕在胳膊上问他。
茶楼?
秦川赶紧摇摇头。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孙婉兮煮茶时的画面。
先将水煮沸加盐,然后倒入茶末,继续煮沸后分到茶盏里,又加葱、姜、枣、橘皮、茱萸……
呃……不能再想了。
那种火锅捞出底料后的油汤味,再想就要吐了。
“不开茶楼,你使唤我买这么多茶干嘛?”
老葛有些忿忿不平。
“我要干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