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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换依然不想让卫八看出自己神情中的激动,但他的眼睛,不断的闪烁着一缕希冀的光。那个常青老人当时曾经亲口告诉过他,所有的黄金骨头,都是一个道士长出来的。
这说明,眼前的卫八并没有说谎。
“能说说吗?那个道士的事。”
“西头鬼市,还有一块错银套合铜牌,你在这里地头熟,一定愿意帮我打听打听。”卫八没有直接回答王换,话锋一转:“我是个外乡人,你不会不帮我吧?”
“不会。”王换很肯定的点点头:“我乐于助人。”
卫八笑了笑,王换也笑了笑。都是走江湖的人,谁都知道,和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是没有什么友情可讲的,大家只不过各取所需。
“那个道士的墓,在很远很远之外的西北,我听人说过之后,就想去找,但没有找到。”卫八得到王换的肯定以后,接着说道:“当时有不少人都在找这个道士的墓,有人真的找到了。”
传闻,那个道士被找到时,身上的皮肉已经腐烂光了,只留下一具黄澄澄的骨架。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好像是黄金打造出来的。没有人知道,道士的骨头为什么会呈现这种金属般的色泽,也没有人知道黄金骨头到底能做什么,只不过这样的骨头极其罕见,所以,骨架被一些人私分。
拿到黄金骨头的人流落到四方,黄金骨头也散落到了各处。后来,江南一个姓杜的世家里,有人对黄金骨头产生了兴趣,想方设法的收集到了很多块黄金骨头。
王换听到这里时,隐约猜得出来,这个姓杜的世家,是南方一个很有名的盗墓世家,世代做土龙。只不过杜家的买卖做的很大,势力也很大。
这种世家虽然势力大,但做的生意终究是搬不上台面的,所以随着世道的变更,家族也此消彼长,辉煌过,落寞过。很多年前,杜家破败过一段日子,有一个杜家子弟最后流落到了西头城,他有很多黄金骨头,接连拿出来变卖度日。那么多黄金骨头,几乎全都流入了西头鬼市,至于流入西头鬼市的黄金骨头的下落如何,无人可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认识这种黄金骨头的人很少很少,一些收购黄金骨头的人,当年也是抱着囤货或者猎奇的心理,黄金骨头基本上都还在西头鬼市里面,但究竟在谁手里,人家愿意不愿意拿出来变卖,依然是个未知数。
正因为这样,王换才把西头鬼市当成自己的落脚地,在这里打拼了两三年,就为了寻找流失的黄金骨头。
“那个道士,是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很早很早以前的人了。”卫八回道:“很多年前,西北那边有一个叫西夏的国家,这个道士,据说是西夏当时的国师。”
卫八只知道这些,王换再问,就问不出来了。王换也不知道,卫八究竟是真的线索匮乏,还是故意卡着不肯说。但他没有法子,老断已经做过试探,对卫八这个人,不能来硬的,除非是找到卫八想要的东西,才可能让他开口说出所有的实话。
王换和卫八躲在外面交谈时,黄三响正在西头城外十三堂龙头的大屋里,听着那个姑娘弹琵琶。
大屋依旧很冷清,龙头坐在那个用大理石砌成的鱼池边,黄三响不能跟龙头平起平坐,便坐到了后面不远处。黄三响也听不出琵琶姑娘今日弹的是什么曲子,反正听来听去,总是觉得胸膛里的血一直在朝脑门上涌。
“货被劫了,尾巴也被砍了。”龙头背对着黄三响,在鱼钩上挂了一条蚯蚓,慢慢的垂到鱼池里,说道:“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出?许多年了,十三堂还没有遇到这么丢脸的事。”
黄三响没有言语,慢慢抬了抬手臂,又轻轻扭了扭脖子。他的指骨,臂骨,颈骨,接连啪啪的发出三声轻响。
熟悉黄三响的人都知道,每当他的骨头噼啪作响时,就是大喜或大怒时。十三堂上到领堂,下到快脚,除去龙头与花媚姐,邵青衣,温先生,其余几堂的人几乎没有不怕黄三响的。血鬼那种混不吝,在黄三响面前,也如同徒弟站在师傅面前,不敢多说什么废话。
“这事,不好查,却好猜。”黄三响终究还是不能在龙头面前发脾气,他忍下心头的火气,说道:“西头鬼市里,敢明里暗里和十三堂作对的人,一只手便数的清楚。这两三年里,有些人不拿十三堂放在眼里了,无论是与不是,总该去杀杀他们的威风。否则,跟十三堂作对的人越来越多,以后还怎么去收奉例?”
黄三响说这些话时,语气中隐隐有一丝怨艾。他年轻时就到了西头鬼市,在龙头的父亲手下混生活,那时候的十三堂,威风八面,遇到不服的人,便只有一个字,打。打的鸡飞狗跳,鲜血淋漓,打到对方落荒而逃或俯首称臣。
这是十三堂的作风,也是黄三响的习惯。
但这两三年里,龙头似乎很隐忍,除了收奉例,几乎不管别的事,西头鬼市明明长出了几根刺,龙头却不予理睬。这让黄三响很不解,也很不忿。
“你若觉得我软弱,那你就照你想的去做,该平了谁的盘,就去平了谁的盘,不用看我脸色。”龙头转头看看黄三响,那张比女人还要白的脸上,挂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你一直都比我聪明些,这种事,你一定比我做的好。”
黄三响没有答话,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服,也不可能当面顶撞龙头。十三堂的领堂们,之所以一直服服帖帖的听龙头的调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要命的把柄攥在龙头手中。龙头只要一声令下,反抗龙头的人,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去吧,去试试吧,有些事,别人说了,你听不懂,非要自己去试试,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龙头转过身,继续盯着鱼池,头也不回的说道:“血鬼,麻皮,曾虎,他们手里都有人,你自己手下人不够,可以从他们那里借。”
黄三响站起身,扭头就走。等走到琵琶姑娘身前时,琵琶姑娘不知是存心,还是有意,嘣的弹断了一根琵琶弦。
黄三响的脸比锅底还沉,走到琵琶姑娘身边,一把夺过断了弦的琵琶,用力摔在地上。
龙头一声不响,似乎听不到琵琶落地的声音,全神贯注的望着鱼池。
鱼池里的那个女人还在,只不过不剩多少气了。她的身子被水泡的发胀,仰面浮在水上,肿的如同发糕一般的脸庞上面,隐约还能看到眯成一条缝的眼睛。
“若有来世,你还会跟别的男人说话么?”龙头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鱼竿。
黄三响回到西头鬼市,立刻叫了自己手下二十多个人,有些事,虽然没有摆明,不过人人心里有数。他不能肯定,这批货是被西头鬼市里几个刺头劫的,但他的火气已经无法再压制,叫了自己的人之后,又从血鬼那里借了十几个。
“把烟栏给我拆掉!”黄三响猛一抬手,身上立刻又嘎嘣嘎嘣的传出三声骨节爆响的声音:“拆掉烟栏,再把卦摊平了!”
“三爷,咱们直接上手就打?”
“找他们收奉例!他们若不给,就打!若给了,再挑别的毛病打!”黄三响瞪了说话那人一眼:“若是连挑事找茬都不会,你自己栽到眉尖去死了算了!”
三四十人浩浩荡荡的直奔烟栏而去,黄三响虽然恼火,但并不鲁莽。苦田人和王换的底细,他早已经摸查过很多次。阿苦和王换的人,大半都不在鬼市,直接平了他们的地盘,若对方真要调人过来,那就不是黄三响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十三堂的事。
黄三响的人还没走到烟栏,两个在鬼市到处乱跑的苦田小孩儿立刻转身赶回烟栏,跟阿苦说了。
“他们敢直接来硬的?”
王换刚刚和卫八结束交谈,到阿苦这里商量出货的事,一听到两个苦田小孩的话,王换也觉得有一点忌惮,烟栏这边只有十几个苦田人,而老断,瞎子那些人,平时是不到鬼市里来的,一旦黄三响真的杀过来,王换和阿苦至少现在要吃亏。
“他们要来硬的,谁也挡不住。”
阿苦回头使了个眼色,守在烟栏边的苦田人立刻聚拢起来,暗中操起家伙。西头鬼市的争斗,不仅关乎脸面,更关乎生意。在鬼市里被人踩的抬不起头的话,那么以后就没人再来跟自己做生意。
十三四个苦田人,连同师爷在内,都拿着家伙,守在烟栏外面。不多久,黄三响的人蜂拥而至,差不多四十个人乱哄哄的将烟栏给堵了。
黄三响没有说话,他感觉跟苦田人说话,是掉身份的事儿。他打算让手下人去找苦田人要奉例,按黄三响的想法,这些平时打死一只苍蝇都恨不得当肉吃掉的苦田人,是绝不会痛痛快快缴纳多加的奉例的。
但黄三响还没有下令,身后突然有人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道:“三爷,河边……”
黄三响不由自主回过头,西头鬼市在眉尖河的河岸上,离的很近,他回头的一瞬间,眼珠子便好像要在眼眶里炸开了。
黄三响看到眉尖河的河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来了一条破破烂烂的小乌篷船。
这条小乌篷船,对西头鬼市乃至十三堂的人来说,都是一个真实又可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