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季大人稍微费了些功夫思索这个陈家是何方神圣,倒也记了起来。
毕竟陈富商白手起家到现在和周家在淳安分庭抗礼,更是险些发展到汴京去,在淳安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若是再过个几代扩展势力,或许就真能和现在周家一般在汴京拥有姓名了。
“两家多少有点互相比较的意思,普通的往来自然也有。”季大人回忆着道,“倒不曾听说特别亲密、抑或特别交恶。周家是在汴京混得有头有脸的,和陈家这样刚崛起的富商之间总有些不合,不过陈家在民间的名声向来是赞不绝口,是有名的仁商,周家也不能贸然发难。”
容决原本也只是因为听到淳安二字多想了些——从四井镇的拐卖人口一路牵扯到周家,偏偏周家的根又在淳安,这连番的凑巧由不得他不多注意。
若是他一人,便也就这么直接去淳安接着查周家了,可这会儿他身边带着薛嘉禾。
淳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一旦出现很有可能引动周陈两家,那薛嘉禾……或许就会知道陈夫人就在淳安了。
但要对付周家,光是派手下人过去多少有些镇不住场。
容决一时有些迟疑,但他这次比从前机灵得多,摆手让季大人去审问方才在客栈大闹的两批人,便去楼上寻了薛嘉禾。
“……周家的祖宅和本家都在淳安,”容决大致解释道,“但陈家也在淳安,若是你去了,或许会见到不想见到的人。”
薛嘉禾正忙着将手舞足蹈的女儿重新包进襁褓里,对抗得颇有些艰难,听见容决的话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陈家?”
陈可是个大姓,在汴京时提到陈家,前面都必须先放个出身地名才叫人能分辨出来是哪个陈家的。
容决怔了怔,他边上去帮忙边道,“刚从汴京离开几个月的那个陈家。”
薛嘉禾顺势将大宝裹了个严实,松了口气,“你说陈夫人?”
容决低低嗯了一声,单手便将女儿抱了起来,另一手扶着蹲在床边的薛嘉禾站好,“不然你我先回汴京,我再返回淳安。”
“那时间太久,即便有什么蛛丝马迹他们也藏好了。”薛嘉禾想得很明白,她摇着头给自己倒了杯茶,“陈夫人如今待我如何,我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在意。”
“……此番若是牵扯到陈家,”容决顿了顿,“她……”
他自己也没把握判若两人的陈夫人会做什么。
“没关系,”薛嘉禾笑了起来,她歪头看了容决半晌,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额角,“你在小水潭边对我说的话,别忘了就好。”
容决下意识闭了闭眼,被薛嘉禾的手腕蹭过了眼睫。
这么近在咫尺,这么触手可及,容决早就不会再因为被她触碰要害而激起防御的条件反射。
——薛嘉禾若真要取他性命,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来得容易。
容决再睁开眼时,薛嘉禾正笑盈盈看着他。
他垂眸同她的双眼对视,轻声许诺,“你只要握着我的手不松开就好了。”
陈夫人离开了十一年,早就不该再是薛嘉禾的困扰。
……
一行人第二日便离开了四井镇前往淳安。
毕竟前一日的闹剧多少有些动静过大,薛嘉禾和容决的身份也引起了四井镇镇民的议论纷纷。
倒不是有什么不喜欢被人议论纷纷的,只是身份暴露了便多少有了隔阂,加之淳安是越早去越好,清晨时分薛嘉禾和容决便启程了。
别说两个小家伙,薛嘉禾自己都还困得东倒西歪,进了马车后靠在软垫上要睡不睡。
马车走的官道,赵白带几人先行一步去了淳安,多少起到威慑镇压的作用。
抵达淳安又花了四天的时间,马车临入淳安的时候,薛嘉禾不由得想起“月中天”,颇有些可惜。
要是没有淳安的事,或许能抽空去看个瀑布。但这四天的功夫,瀑布估计早就路过了。
赵白在淳安租好了一处别院,薛嘉禾下马车见着不是客栈便扬眉:看来预计在淳安要花费不少功夫了,否则也不必安排这么个适合久住的院子。
“淳安周家势力很大么?”她好奇地问了容决,“似乎不曾听说过。”
她在汴京时见过大大小小许多高门中人,震耳欲聋的姓氏也记了几个,不记得有周姓出现过。
“入汴京不过三代人,族中最高的曾官拜三品。”容决道,“只一点比较麻烦——薛式的生母姓周。”
薛嘉禾一怔,“太后是这个周家出来的?”
容决点头。
比起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如今又手段强硬风头正盛的幼帝来说,隐没在他背后的太后实在并不是个能叫人投以太多注意的角色。
这个女人能当上太后,也实在是运气作祟。
先帝本就才那几个儿子,又死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能继位的只有一个薛式,太后便一举鲤鱼跃了龙门。
——饶是如此,太后也仍是个花瓶似的摆设,许多时候甚至叫人忘了宫里还有她这么个人物。
太后本是周家的庶女,送进宫中时连周家也将她当成了是充数的,谁能想到最后登上太后之位的竟就是这个凑数的人。
周家在薛式出生后便想同太后修复关系、扶薛式上位,但先帝病逝时一直严厉防备他们。
这防备多少有些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将来被母族把持的意思。
而好不容易等到幼帝继位,朝堂又几乎是容决的天下,周家想要暗中同太后取得联系、借着皇帝年纪小左右朝政,是不可能的事情。
连番下来,幼帝同太后及周家的关系不冷不热,周家家主的国舅当了跟没当一样,没人将他当回事。
而横空出世的薛嘉禾虽是先帝录了玉碟的皇家血脉,又实打实地和周家没有一丁点关系,更是直接被先帝塞去了容决的府里。
——周家青黄不接,如今族中最高是个从三品,在汴京也颇有些时日艰难。
容决大致讲了些周家的现况,薛嘉禾便反应了过来。
她去见太后时,倒确实在她身边见过周家的姑娘,只是一时没想着那和周家的关系。
“可在淳安和在汴京的周家不同吧?”她笑道。
淳安是周家的出身地,盘踞了上百年当然不都是做无用功。在汴京时他们若是个二流的家族,在淳安便是实打实的龙头了。
容决瞥她一眼,“你看看我是谁?”
薛嘉禾一愣,笑出了声,“是是是,无论在淳安还是汴京,当然摄政王殿下最威风不过,怎么可能怕区区一个周家?”
容决说不上满不满意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赵白先到此处,周家肯定知道我已入城。若是不出意料,他们很快便会来人了。”
“或许不止是周家。”薛嘉禾意有所指地道。
知道她说的是周家,容决皱眉,“你不想见也无妨,我将你的身份按下了。”
薛嘉禾和容决不同,她当初是秘密离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仍在汴京,只是仍旧低调不见人而已。
若是突然叫人发现薛嘉禾在离汴京老远的淳安,多少有些麻烦。
薛嘉禾想了想,见也麻烦,不见又多少有些好奇,“我在厅后坐着,只听,不露面。”
正如容决所预料的那样,薛嘉禾前脚才进别院半个时辰,周家人就已经带着礼上门求见了。
“陈家也来人了,”绿盈道,“不过只来了陈富商一人。”
薛嘉禾坐在正厅后头喝茶,她从这儿依稀能听见前面的动静,绿盈比她更耳聪目明些,还能仗着身手敏捷去悄悄看上两眼。
“周家呢?”薛嘉禾小声问。
“来人应当是周家家主的胞弟,”绿盈看了个囫囵,“还带了正妻和子女。”
“倒是极为正式。”薛嘉禾将茶盏放到桌上,侧耳仔细听起外头的说话声来。
虽然周家和容决都心知肚明容决来淳安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但容决不说,周家便没主动提,只笑呵呵地寒暄送上了礼。
“礼倒是中规中矩的,算是恭敬。”绿盈听了礼单大致,嘀咕着说,“但这又不是摄政王府,送这许多东西有些怪异,难道还要一路运回汴京不成?”
薛嘉禾支着下巴没说话,心中也多少有些好奇周家这番做法的用意。
谁都知道容决是从不给人情面的,难道周家送的这些礼还有什么别的含义用处不成?
绿盈隐身在门口悄悄望着正厅,正打量周家人的神情,就见到周大人含笑唤出自己女儿的名字,“来见过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周家:什么!摄政王要来查岗了!
周家:什么!摄政王身边带了个女人!
周家:什么!那是个身份不明的美人!
周家:好,准备多年的美人计终于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