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亚巴顿轻嘲。
魔语的威能扩散,又很快消弭在纪斯的维度之中。二者的能量一触及分,却能刮起遮天蔽日的巨浪无数重。浓重的黑云压弯了苍穹的脊梁,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塌地陷。
“灵魂图腾是树的形状。”活了不知多久的魔王,自然能参破其中的玄妙。只要能量一接触,他就明白纪斯的本质是什么。
亚巴顿极为傲慢,始于黑暗的天赋型魔王自恃血统,字典里就没有一个“输”字。他征服过神域,踏破了冥界,因为再也找不到对口味的藏品而复归暗域,一呆便不知岁月。
他生而为王,是无上的强者;他生而知之,拥有大道暗面的智慧。
出身拔高了他的眼界,天赋给予了他力量。从始至终,亚巴顿的目标都只有大道,且他对万物的分类只有两种,一是藏品,二是废物。
他看不起任何修者,纵使对方努力地往上爬,他也会嗤一声蝼蚁。
越接近道,越能明白突破的艰难,他知道哪怕只差一线的天赋,双方之间的差距也能谬以千里。
亚巴顿笃定赢到最后的会是自己,届时,他要让黑暗纪元遍布整片宇宙。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距离最高境只剩半步的时候,会半路杀出一个纪斯。
“区区树精。”
始于最微末的人类之躯,不知得了什么机遇修到与他等同的境界,也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吗?
哪怕是生命树,也迟早会成为他的藏品!
亚巴顿极傲,但他的傲慢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上。面对同境的纪斯,看轻是一回事,决斗是另一回事。当战斗打响,亚巴顿就不会大意,他对每一个藏品都会付出百分百的认真。
“区区树精?”纪斯挑眉,“说的好像你比我高贵似的,四脚兽。”
亚巴顿骤然沉了脸。
司诺城左耳朵听着“树精”,右耳朵听着“四脚兽”,嘴角就是一抽。他寻思着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冷不丁地,前头那俩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说来惭愧,一时走神让他没看清楚双方是怎么打起来的,只知道回过神时,他整个人已经被狂暴的能量波掀飞到千米之外,迟来的疼痛传遍全身,像是粉身碎骨一样。
司诺城在海面上片出了十七八个水花才停下趋势,他快速翻转身体维持平衡,险险地悬浮在水中。再抬眼时,只见亚巴顿的双刀反扣住纪斯的权杖,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心口,将纪斯从半空掼向大海。
“轰!”水花万丈。
一只手从水幕里探出,五指成爪罩住亚巴顿的头颅。纪斯的掌心倏然光芒大放,反击之狠,是直接将亚巴顿也轰进了水下。
趁他病要他命,纪斯握住权杖,猛地朝亚巴顿胸膛掼去,这动作之熟练,明显是钉穿过不少对手了。
见到这一幕,司诺城只觉得腹部隐约作痛。说起来,他当初失智时也是这么被钉在地……
铿锵一声!亚巴顿的手腕砸上了宙心权杖,他暴喝一声拂开手,单凭身体的防御能力就甩开了权杖的攻势。
紧接着,他单手往下一抓,只见腾起的水幕化作了一个旋转的巨型黑洞。它张开洞口,以无法估量的引力吸附住周遭的一切,强势地吞入腹中。
不仅是散在半空的水滴与浮尘,还有下方的水域和生灵,甚至连遥远处的战机都倒飞过来!不计其数的人类和恶魔从地面拔起,整个星球似在发出哀鸣。
纪斯不语,只是伸出双手做出一个“合”的动作。当他的十指扣在一处,就见那黑洞周围的空间像是千重莲花瓣的闭合,一层层翻卷下来,压垮了黝黑的洞口。
世界为之一静,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惊叫声。
司诺城起身飞掠,金线铺成大网兜住遭灾的人类,又出手将大量战机拨回原位。此刻,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亚巴顿爆射出千百道漆黑的弧光,与纪斯的能量撞在一处——
“轰隆隆!”
大洋彻底炸了,掀起的巨浪深达海底,水下的生物霎时成了血沫。殷红的浪潮回笼,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离此处,眨眼就在万米高处。
彼时,通过卫星监测战局的情报员只觉得屏幕一黑,后炸成了雪花屏。他以为是卫星故障,谁知视线看向另一个屏幕时,才知道大气层外发生了什么。
卫星啊,那么大一颗卫星啊!被人捏在手里,怼着脸互相砸!
还“活着”的卫星尽心尽力地传递画面,可如今人类的科技,压根拍不到俩非人类打架的速度和动作。他们只能看见一道光闪过,在那一线的卫星就炸得尸骨无存。
能量的激流荡开云气,可怕的振动阵阵扩散,压得人肺腑疼如刀割,仿佛要被震碎了一般。这感觉就像人进了噪音区,声波的震荡会引起内脏的不适。
“好难受!好难受……呕!”
“头晕,要炸了!”
脑颅中有嗡鸣传来,让人集中不了注意力。他们苦苦支撑着,口鼻溢出了鲜血。
纪斯不在陆地,他们就失去了中和能量的人。而能量的愈发稠密,就像淡水区的盐分不断增加,终会让淡水鱼大批死去。
中和能量……
司诺城落在大地上,仔细回忆着纪斯的能量波动,渐渐将自己调成一个“阵眼”。黏稠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汇拢,往他的顶轮灌入,再经过眉心轮、喉轮……最后从海底轮转入双脚。
他的脚下踏着大地,流经他躯体的能量会一点点渗入地下,滋养这颗星球枯竭的脉络。
与其说是中和能量,倒不如说是让人体成为“能量中转站”。高维的力量像是外来者,暴烈且沉厚。要想转换成低维温和的能量,就相当于从外来者变成“本地人”,必须通过觉醒者这张绿卡,才能安稳落户。
沟通天与地,滋养灵与肉,司诺城忽然明白了何为“祭司”的意义。
即使他关闭了五感,也能清晰地听见一滴泪撞上岩石的脆响,一声叹息散在风中的凄凉。混沌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像是化作了天地间的风,无处不可在,无处不可去。
这种感觉,像是把双脚植入了地核,与整个星球的命运牵连在一起。
他的命与它相连,他的心与它相牵,他的经脉仿佛融入了它的经络,犹如大地上龙脉的蜿蜒,形似大江大河的奔流入海,生机勃勃,却又充满了死亡的深黑。
司诺城听见了星球的悲鸣,歇斯底里。也听见了人类的哭嚎,哀鸿遍野。
沉郁的情绪,亿年的积淀,突兀地奔腾在他的记忆和脑海,完完全全地拓宽了他对“道”的理解。
明明是闭着眼,他却能“看见”纪斯与亚巴顿的厮杀。
与其说是两个人的厮杀战,倒不如说是对大道的争霸战。他们顶着人形体,可落在司诺城眼中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另一种生命。
像是流动的光,像是聚合的炁,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附和人类的审美,偏偏他不仅能感受到“美与壮丽”,甚至能感觉到无上的强大与威胁。
他们是另一个层次的生命!人形不过是躯壳!
而现在,那副躯壳也快临近崩毁的状态了,随着厮杀的白热化,全力以赴的二者绝不会留手。一旦他们释放出灵魂图腾,那么……
“我们不想死,你也不想毁灭,对吧?”
司诺城蹲下来,双手触摸大地:“跟我合作。”他闭上眼,“与我相连。他说过,能量以振动的形式传递。”
他始终记得纪斯端着一杯水,凭振动震裂了房间中的浴池。那一幕给他的印象极深,至今无法遗忘。
司诺城敞开了全身的经络,狂暴的能量汇聚在他的头顶,疯了似的灌入。他以身为媒,贯通了大地。又让大地将洗涤过的力量层层发散,去冲荡混浊的空气,去填补人类的缺失。
这一秒,他像是化作了光,点亮了灰暗的地狱。
淡金色的波纹如涟漪荡开,饶是缓慢、柔和,却凝聚着极端坚定的情绪。心的放开,意志的传递,通过地脉逐渐渲染。
正如雨水的润物细无声,司诺城的能量振动并不霸道。他无师自通了精灵的天赋,与星球也好,与万物也罢,竟是构筑起“沟通”的桥梁。
他不知桥梁会通往何处,只知道前方必将光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呆在这里算什么!”基地中的青壮、妇女和老人,几乎是拿起了手边能拿起的武器,“血都从钢板里渗进来了!我们凭什么还心安理得地躲在他们背后!”
“他们不也是人吗?我们不也是人吗?他们能保护我们,我们也可以保护他们!”
“出去!杀出去!”有人镇臂高呼,“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缩在基地里有什么意思,我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
勇气的迸射,让他们抛弃了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人性的坚定让意志觉醒,他们感觉凝滞的思维忽而顺通,仿佛回到了那一场授勋现场。
他们是一体的……
与人类,与生灵,与地球。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没有拼死一搏的心,谈什么解脱?存亡之战从来关乎他们自己,而不是其中的一部分觉醒者、军人和战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匹夫有责!
“冲啊!”普通人的愤怒与热血,足以让王朝颠覆。他们自愿离开了安全堡垒,将生命付诸于载入史册的战争。
会悔吗?
不,无悔!
生命短暂,难得成就一席辉煌。他们愿为普通人,也能成为伟人。这是人类对生与死的觉悟!
生命在呐喊!人类在觉醒!地球在升维!
纪斯的眼神烧起一道光,他笑道:“亚巴顿,你输了。”言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