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
“天生变异雷灵根,心性沉实,真乃我沈家骄傲。”
“相较我儿如何?”
“实则是比不上沈大小姐的。不过,大夫人那般疼爱,只怕大小姐……”
“无需多言。”
“是……”
沈东篱是个很有气节的女子。比如说能面对元婴期的老妖怪面不改色,昂首挺胸。然而那老怪正是她亲爹。在待人接物上,沈东篱亦是游刃有余,滴水不漏。比如说能跟沈府最为严苛死板的大管家沈二谈笑风生,实乃真名士自风流!然而她自幼是沈管家一手带大,尿床拉屎毫不含糊。
没错,沈东篱就是传说中美貌似白莲,身姿若惊鸿,举手晕一群,抬脚死一片的沈府继承人,沈大小姐。
而面前跪着的可人儿,正是沈家遗落在外的明珠,就算生长在荒郊野外,穷村僻壤也难掩其风华的沈明珠。万里无一的变异雷灵根且不说,还自带须弥芥子空间,内有标配灵泉府灵,什么千年的碧落草,万年的蛤蟆精,一甩甩一脸。
没错,沈东篱幽幽的喝了口灵茶。她来到了一篇标准的女配文,而她正是那标配的炮灰女主。要是她没记错,除去沈明珠,想弄(neng)死她的还有好几个,皆是身手不凡,声名在外的各路男配女配,噫,真是群雄逐鹿的时代!
“女儿,想父亲了!”沈东篱被这一声突然迸发出无限情感的呼喊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那跪着的沈明珠抬起了那巴掌大的小脸,明亮的大眼睛里泪珠子直打转。乌黑的眸子里闪着深情的光芒,噢,原来这叫爱。
且看女配身旁的黑衣男子,俗话说看人先看眼,这人目光丝毫不光明磊落,探其双眸如入寒潭,眨眼间好似剑光四溢,止不住的杀气在其周身环绕。料想能有这般杀气外放的,恐怕是《九幽书》中的著名反派,施卫东。
沈东篱隔着一层眼纱,都能猜到是怎样的场景。“咳!”看了太久,竟遭到了反噬。黑衣男子毫无怜惜地扫了一眼沈东篱。一张洁白的手帕上染上了血迹,沈东篱捂住心口,气若游丝“父亲,我先退下了。”说完便从椅子上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客厅。
“姐姐,是不是在怪明珠?”风中传来明珠小声的抽泣。
“莫怕,此事……”
……
沈东篱一路走着心思也未曾停下,她心中的问题千千万,譬如,为何沈明珠比书上写的早了两日来寻亲?她身旁的黑衣男子为何此时出现?这些微小的变化到底有什么影响?她饶是多活一世也对这些道修的法门不甚了解。
大道五十,其衍四九。当今世上确有那些高人夜观星辰,昼拟沙盘,加上一双慧眼,能将一人生平尽数算尽。然而沈东篱并没有这样的法门,空长一双破妄之眼,空得一身浮名。在沈明珠出现之前,她作为炮灰女主真是百无聊赖,每日只是吟诗作画,逗弄灵宠,翻看前人留下的传奇话本子。沈东篱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那秃驴。葱白纤手覆上双眼,眼眶内竟不似有实物存在。
碧青石铺成路上有人走来,观其身形应是大夫人身边的冷霜。果不其然,冷霜见到沈东篱,急急的凑上前来,附耳说道:“大小姐,夫人找您有急事!速速跟奴婢来。”
沈东篱颔首应了,心想母亲莫非又与父亲闹翻?想到大夫人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沈东篱不知应有何感想。她本是长生界的一名魔修,恶贯满盈,杀人如麻,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无数正派道士临死之前总要指一指老天,“你这妖女!不得好死!”亦或“你就不怕天谴么!妖孽!”
然而老天的确没开眼,她这样的妖女竟然一路修至藏神,几近出尘。后来呢?后来,沈东篱决定归隐山林金盆洗手之时遇到一个道修女子,那女子的相貌她并不记得,想来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宝遮掩,只知那女子头顶气运滔天。她一时怯于下手,竟死于那女子之手,身前所得法宝尽数被那女子夺去。正所谓,为谁辛苦为谁忙?为她人做嫁衣裳。
沈东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竟无法对那女子下手,直到三千年后她幽幽转醒,投生于沈夫人腹中,长到四五岁之时,她从沈夫人的书架上取出一本《陆小琴成仙记》。
“母亲,为什么这大魔头这么厉害却打不过陆小琴?”
“笨,陆小琴可是女主呢。”
她投生正派修士之家,自是无法修习那魔功,也无法以杀入道,只得那些无聊的岁月里将那《陆小琴成仙记》翻了又翻。
“母亲,这陆小琴真的存在?”
“旁人编的话本子,怎得会是真的?”母亲笑着将一块枣泥糕塞进小东篱的嘴里,“你啊成天这样懒散,不知修炼,将来可如何是好?”
沈东篱装做天真咯咯笑了起来:“有母亲在,东篱不怕。”话本子里的故事,真的不存在吗?不然为何《九幽书》中真的有沈东篱
今日母亲这样着急找自己,想来也该是为了沈明珠一事。沈东篱不紧不慢的跟上了冷霜,沈家的仆从大多数都在练气期,冷霜作为母亲的贴身侍女,更是已经筑基大圆满,半步金丹。穿过一道道阵法,终于到了。
若不是沈东篱自幼学了些阵法皮毛,想走出这迷魂阵也是有些困难。相传三千年前沈府的老祖将沈府建在一座小山之上,贴着昆仑灵脉,自山脚起就布下重重连环阵法,又借势昆仑侧峰种下层层桃花障。从此沈府在这小遥峰上安然度过了漫长岁月。
“篱儿,你随沈二下山去吧!”母亲神色凝重。
沈东篱一时语塞,这就要为女配让路了?她记得原来的剧情没这样设定吧?只因那明珠早来了两日?
“母亲,我不想离开你。”沈东篱仗着年纪小牢牢抱住沈母的胳膊。她这会儿走了,那谁又代替她成为魔修圣女?坐拥天下神器?虽说这样的设定不过是为了女配铺路,可她这些年惰于修习正派心法,皆是因为知晓两日后会有魔门中人来,修习魔功对她而言,就好比呼吸一样习惯。
沈母紧紧抱着自己的骨肉,神色肃然。“我儿你可知你五岁那年……”
沈东篱向天翻了个大白眼,张嘴便唱道:“有一老道从东而来,有一老僧从西而至,两人坐于小遥峰上,那是大辩了个三天三夜……”
沈母不气反笑:“你背话本子倒是流利,怎的练起功来反倒一问三不知。”
沈东篱笑着打哈哈,难道能大白话说不然她怎么学魔功?
“好了!莫要闹了!”沈母突然严肃起来,“我儿天资聪颖,看过的书向来过目不忘
,平日里行事也是极其稳重,从未让父母有过半分担忧,料想我儿是要有大成就的。我与你父亲这几百年来,未尝不想我儿与那些高门贵女一般成那无忧虑的娇花,然时不我与,我儿,注定是要与命抗争的。”沈母竟说着落下泪来。
沈东篱看着母亲的婆娑泪眼,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她从前浪荡不羁,对这些人间的情啊爱啊,极其不屑。拆离人骨肉,打散亲夫妻的事情做起来毫不手软。
为大道者,断情绝欲,一往无前。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此身此地,她只得在心里暗叹一声,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