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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山水相依,琴瑟相和(1 / 1)

晚间亥时,村民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家准备休息。

而念君却一把拽住华容子让他和自己一起去老村长家看看她师父回来了没,他师父已经走了有一下午,这会儿还不见人影,她有一点点担心,便想亲自过去一看。

村间小路极是窄小,两旁只余各家盈盈灭灭的烛火闪烁飘忽,显得夜晚更加静寂。

华容子看着前面踱步行走的念君,无来由地就记起前日若浔道长与他师父的对话……

那晚,他本是去若浔道长那请教剑谱上的剑法的,甫一靠近寮房便听见屋内有人说话,正是他师父的声音。

“念君这孩子……是你捡来的?”

“不是,我哪儿有那么好的运气,出门便能捡个这么好的徒弟。”

“那她是……”

“师弟莫要问了,关于君丫头的身世我实在不便说,我答应过她娘亲,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娘亲于我有恩,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就顺理成章地收了她为徒,而后一直带她在桂山隐居,我们师徒二人相伴至今也是十年之久了,想想还真快!”

“好,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我便不再问。”

后来回房后,他思绪千转,联想到那日念君会解催眠术一事,再兼之今晚若浔道长又对念君身世缄口不言,他可以断定念君的身世绝对不简单。

“师父也真是的!说扔下我们就扔下,带着我们去不也可以嘛!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华容子思绪一下子被念君出口的话拉了回来,他道:“若浔道长不会有危险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我知晓他本事高,可每回他走到哪儿便会带我到哪儿,我们这些年基本都没分开过,现今他啊是越发学会单打独斗了,等师父回来我定要与他好好说说!”

华容子从那晚若浔道长所说的话里可以猜出来……念君的爹娘一直不在她身边,并且娘亲已离世,至于爹爹——无从了解,若浔道长从头到尾皆没有提过一句关于念君爹爹的讯息,约莫着可能也离世了。

所以,在念君心中若浔道长便是她的主心骨,她的亲人,一见不到人就会心生不安。

二人抵达老村长家时,小院儿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大屋灯影缭绕,于是两人便要直接进去,可还未等走近屋子,里面便传来一阵嘲笑声。

显然这并不属于老村长和若浔老道的声音,而是两个年轻男子的谈笑声。

念君不知怎的当机立断地就拉着华容子躲在了靠窗暗处,还不忘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便小心翼翼地猫边儿上往里看。

华容子看她这熟练迅速的动作,都心觉这姑娘是不是老干偷听壁角的事儿了,不若怎么会如此干脆利落,直接进去一探究竟不好吗?

其实这也不过是念君第二次偷听人讲话,上次刚到上清观那会儿无意间听到他师父与清诚子道长谈话是生平第一次听壁角。

她这功夫之所以选择不进去,是因为她总有种直觉……里面的人或许在说她师父,她得先听一听。

屋内暖气融融,明渊道长的两个弟子对坐在火炕的小方桌两边谈笑不止,丝毫未注意窗外动静,更不晓得已有人开始注视他们。

此时正躲在窗外的两人透过轻薄纸糊的窗隙粗略地看清了里屋人的身影,竟是两个道士!

不消片刻,屋内又传出二人的嘲弄嬉笑声,他们并未压低嗓音,故而外面的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哎~你说那若浔老道士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啊!你看他下午吃饭时那样,简直不忍直视!那破菜有什么吃头,他竟然还吃的那么香,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岂止是没见过世面?我看他啊好像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看他吃饭我连食欲都没有了。”

念君听着屋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贬低她师父,心中不免火冒三丈,特别想立时冲进屋去打烂他们的臭嘴。

“你们才没见识呢!两个毛头小子,我师父吃饭那么香,看着他吃才会食欲大振好不好?”

华容子明显感到身旁人的愤怒气压,连搭在腿边的右手都不由攥得死紧,看样子是被触到逆鳞了。

念君本欲再继续听听,看那两人还会不会冒出什么恶毒话来,而后好进去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可接下来屋内二人所讲的话却令她与华容子震惊当场,始料未及。

“对了,咱们师父今日刚一见到他时不是叫他浔阳子嘛!后来还问他为何改了道号?他搪塞说新名字好听,其实事实根本不是那样,你知道为啥不?”

另一人显然对这问题起了强烈好奇心,忙追问:“你快说,别吊我胃口,他到底为啥改了道号?”

“为~女~人!”

此话一出,不仅对面人一愣,连带窗外二人也暗了眼神。

“啥?为了女人,师兄你没拿我寻开心吧!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此事当真!我没骗你,是从咱师父那听来的,他俩乃旧相识,彼此师父又是好友,千真万确。”

这下子,另一人眼睛一亮,起了劲儿,赶紧继续问道:“师兄快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

“行,我跟你说说,但你可别乱说出去啊!”

“哎呀我晓得,师兄你就快说吧!我都等不及啦!”

“这事儿也是我以前听师父说的,咱们师祖秋远真人和莽荒真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故而这几个徒弟之间也还算熟悉相识,据说……莽荒真人去世前的遗愿本是让他这两个心爱弟子接手皇家道观,当时圣人赐了两座道观,莽荒真人就想让若浔道长做上清观的知观,让清诚子道长做现在乾丰县上丰观的知观,可谁知那若浔道长还不领情,硬要去云游四海,说什么也不做上清观的知观,莽荒真人见他去意已决,便也没再阻拦,最后令清诚子道长做了上清观的知观。”

“这若浔道长也忒不识好歹了,他是不是傻啊!放着大好皇家知观不做,跑去云游四海,简直有病!哎~那这事……跟他为了女人改道号有何关联?”

“你听我接着讲啊!别着急。”

“这若浔道长之所以不做知观要去云游四海就是为了女人,听师父说,若浔道长有一次下山偶然间曾救过一女子,后来见她身无分文,看着可怜,便索性将她安排在山下一个废弃的茅草屋中住下,之后若浔道长就天天下山去看她,照顾她,也不知怎的久而久之就产生了感情。”

“那女子生的可貌美?”

“自然是美的,咱们师父见过一次,那时他奉咱师祖之命前来莽荒山探望莽荒真人,便在山下遇过一回,当时咱师父还纳闷儿呢!莽荒山一带地处深山老林,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家,怎么山下会有女子出现,后来才知是若浔道长的心上人,师父说那女子生的眉清目秀,素雅纯净的紧,顾盼流离间满是温柔可人,让人看着就有想保护她的冲动,还说怪不得像若浔道长那样的人都动了情,痴得五迷三道的。”

“后来被莽荒真人知晓此事后,若浔道长狠狠地挨了顿打,险些去掉半条命,那功夫莽荒真人就知自己时日无多,拼命想把这徒弟拽回正道上来,还叫清诚子道长下山去把那女子请来,若浔道长一听恼得不行,当即就忤逆莽荒真人,说再也不想做道士了,还说他是真心爱那女子,想给她一个家,求他师父成全。”

对面人听得眼睛瞪的跟铜铃般,满脸惊诧与不可思议!感叹道:“天啊!这若浔道长也太狠了,这么痴情!这明显都被那女子摄住心魂了,师兄你快别喝水了,接着往下讲啊!”

“再后来就是莽荒真人临死前那件事儿,方才我讲过了。”

“奥~原来若浔道长选择云游四海是想和那女子一起远走高飞啊!”

“没错,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没能一起走,因为在若浔道长下山去找她时,茅草屋已经人去屋空。”

“啊?那女子竟然走啦?”

“嗯,听师父说若浔道长找了那女子两年呢!之后还是咱师父好信儿托人多方打听下方得知那女子早在一年前便病死了,若浔老道自此也不知所踪,师父问清诚子道长,他就说他师兄远游去了。”

“还别说,这可真是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若浔道长到头来啥也没得着啊!”

“可不是嘛!谁怪他当初执意要与那女子走的,我看那女子八成就是嫌弃他才偷摸跑到别处去的,明明是个道士,却敢沾情爱一事,好好的知观不做,搞什么远走高飞,他当他是情圣啊!我看呐纯属有病!咱师父可瞧不上他和他师弟了,说一个脑子没边儿,一个鼻孔朝天,委实皆称不上是什么好道长!”

“哎~师兄,你还是没说若浔道长为何改的道号啊?”

“你笨啊?还能是为什么?为那死去的女子呗!那女子名唤……若岚。”

这一瞬,窗外躲着的念君心头狠狠巨颤了下,瞳孔也随之紧紧皱缩,无声念着:“浔~阳~子~,若~岚~,若~浔~。”

有一首诗曾赞道:“岚光花影绕山阴,山转花稀到碧浔”。

“岚”寓山,“浔”寓水,山水相依,只因懂得,琴瑟相和,皆因相知。

此刻,不仅念君就连一向清冷自持的华容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故事震得心头微动,万万没想到那个平日里随性自由,潇洒恣意的若浔老道背后竟有着这样的经历和难以想象的深情。

这厢屋内,喋喋不休的调笑声不断。

明渊道长的两个弟子丝毫没有拿别人这种痛苦记忆当谈资的愧疚,反倒觉得新奇兴奋,极为不耻。

“我说师兄,这若浔道长对那女子还蛮念念不忘的嘞!”

“可不是嘛!现今道家出来的头一个痴情种!百年不遇,稀奇的紧!”

而后二人越发大笑起来,那笑声充满着讽刺与不屑,透过薄薄窗户生生刺进念君的耳里,疼得她双目微红。

饶是华容子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捶打那二人一番,简直是无礼无心之辈!

他已然晓得这屋内二人是谁的徒弟了,他跟着清诚子多年,大历大小道观及道长他都记得,有些也见过,而这明渊道长恰是他见过一面就不喜之人,现下再看他教导出的徒弟更是对此人失望透顶。

既然知晓自己师父与莽荒真人交好,却还要背地里调笑人家心爱徒弟,实乃小人一个,何况这种事本身对人家来说便是情痛不已,怎还能拿来跟自己弟子大肆宣扬,当成哄笑谈资?真真是无品至极!

他相信若浔道长是真心爱那女子的,也是心甘情愿放弃道士的身份,想要与那人云游四海,因为凡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是不是真情实意日久便能见人心。

他师父曾这样评价若浔道长:我师兄那人是全世间最傻之人,亦是最重情义之人,有些人是面冷心冷,也有些人是面冷心热,可他却是十足十地面热心热!若再能全力为道,定会修成正果。

其实若浔老道心里一直都明白他和若岚之间的情定不会被他人看好,也不会被理解,但那又有何妨?只要他们彼此相爱相知便已足够。

可他最爱的岚儿终究是太为他考虑,宁可自己痛苦难过,也要换他不被他人所诟病!

但他真的很想告诉她:“若相恋,何惧一生流言?只会暗伤流年,不见一声永远,他害怕的……从来不是那些流言蜚语,而是怕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他挚爱之人!”

这是一句未来得及与她所说的话,也成了若浔老道这一辈子最遗憾最后悔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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