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帐中(1 / 1)

(穿进乙女游戏后我翻车了);

沉舟扬了扬眉。

扶风与盛京的关系如今很是微妙。

不只是扶风,

五州之间的关系都十分微妙。昔年权宜之下不得已分立的五州历经数百年终于走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君主与各州藩王之间互相忌惮彼此猜忌,扶风已经数十年未曾有王族亲入都城觐见,

而盛京同时也有数十年未曾派遣军队入扶风州内。

因此内侍臣此时的面色十分凝重。

沉舟唔了一声,

点了点案几,问道:“人在哪呢?”

“大抵明日便会到了。”

沉舟兴致缺缺:“来便来吧。”

他站起身来,长长的重锦玄色衣摆如水迤逦在金砖华毯上,

神色很漫不经心:“孤也想看看,

姜珣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天生反骨的人,

敢提剑弑父纵火焚宫,更不可能对所谓君主有半点的敬畏避讳,

直呼其名再寻常不过,

王庭内的官员内侍也早已习惯。

内侍臣还待要详细禀报盛京具体的来人,沉舟已经起身转去了内殿,只悠悠的扔下了一句“出去”。

内侍臣无可奈何,与同样立在原地的医官对视一眼,

只好都默默退下。

姜听白正跪坐在榻边。

她自己觉得装病有点尴尬,想下榻又犹豫,

因此僵在这里思考。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师兄啊。

她分神想着,

师兄修为级高,若是用心法改换容貌,

那整个五州也没几个人都看出来,

安全是不必担心的。

但她有点心虚。

眼下的境况好像她曾经看过的社会新闻,

她和师兄两个人里应外合,合起伙来骗土大款的钱(当然沉舟并不土)。

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冷酷的女人。

姜听白一瞬间良心发现,甚至开始考虑起能不能用比较和谐的方式来解决眼下的困境。

比如……她向沉舟诚恳坦白,自己其实是个在逃翁主,

父王疑似叛变,她身中恶咒命不久矣,因此不得已潜入王庭,哑巴是装的,甜言蜜语也是假的,就是想偷他的好东西……

姜听白一脸麻木的停止了思考。

不用再想了,结局显而易见。

沉舟一定会当场把她拍飞。

她正满心悲痛的想着,眼前的光影倏然一晃,有人将帐幔掀了起来。

沉舟面色不怎么好看的抬手掀起层层的帐幔时,便看到穿着棠紫宫裙的美人正跪坐在榻沿,顺着动静抬起头来,因着距离很近,那一抬眼便像是猝不及防撞进她眼中一样。

她确实生了一双很美的眼睛。

澄澈清透,宛如春水云湿,注视着人的时候专注而又温柔。

很得天独厚的一双眼,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谁都会以为她只会看着自己一个人吧。

沉舟皱了皱眉,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姜听白被薅的一愣。

她梳好的发髻彻底乱掉了,钗环松松歪歪的,但她此刻正心虚着,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是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他。

沉舟却没再理她,转身半倚在了榻上。

床帐的材质是层层龙绡纱混了鞣制的云萝锦,很是隔光,挽起一半来床帐内的光线也仍然暗沉沉的,沉舟懒懒垂着眼,鸦色长发宣泄而下,百无聊赖的随手拿起了榻边垂着的一枚银铃在手中把玩。

姜听白发现他似乎很喜欢在手中玩些什么小玩意。

他不开口,姜听白又开不了口,因此便一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实在让人觉得不自在,姜听白踌躇了半天,越坐越僵硬,便直起身来,很殷勤的打算将床帐挽起来。

“放着。”沉舟终于开了口,斜掠她一眼,“……晃眼。”

姜听白只好将挽到一半的床帐又放了下来,下意识乖乖的看了过去,像邀功的小孩子。

沉舟突然就觉得刁难她实在没意思。

他也不晾着她了,直起身子打算问问她头还疼不疼,刚动了动脖颈便略一皱眉,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脖颈。

姜听白原本就正在看他,见状凑过去做口型:您怎么了?

沉舟这几日读唇语的技能也日渐熟练,一眼便看懂了她在说什么,本想下意识说一句无事,然而顿了顿,鬼迷心窍一般,慢慢开口说道:“……昨夜睡得不好,崴着了。”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奇怪。

真是荒唐,自己为什么要学她的样子说这种话,说出来了又怎样,指望别人去减轻自己的痛苦吗。

姜听白闻言眼睛却亮起来。

这不就是落枕了吗!她有办法啊。

于是她兴冲冲的凑过去,牵起沉舟的手在他掌心写道:我可以替您按摩。

沉舟一怔,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下意识拒绝道:“不用。”

姜听白以为他怀疑自己的手艺,非常激动,写字的速度都变快了:我按得很好的,一点都不痛,按完之后就舒服了。

沉舟慢条斯理的扬了扬眉。

他压根没去分辨她在自己掌心写的东西,只是神色很奇异的低下眼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打断她:“你要按哪里?”

姜听白不明所以,下意识指了指脖子。

指完了才反应过来脖颈这个部位十分敏感脆弱,姜听白生怕沉舟以为自己有什么坏念头,连忙摆了摆手想否决掉自己这个提议。

沉舟却突然勾起唇角,摸猫儿一般拍了拍她的头,难得笑吟吟的:“那就来吧。”

姜听白看他突然这么笑,心里直打鼓,开始后悔自己何必要没事找事。

沉舟却已经慢悠悠在她身边躺了下来,见她僵着不动还颇为不耐的斜她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

姜听白只好硬着头皮动手。

沉舟兴许是没让人近身按摩过,此时还仰躺在玉枕上,鸦色长发铺满云衾,姜听白罕有能这般由高到低俯视他的机会,因此匆匆一眼,竟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极其稀罕的柔和来。

姜听白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转过去趴着。

沉舟颇为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姜听白一脸诚恳,按摩当然得趴着按。

两人僵持了半晌,沉舟最终还是勉强耐下性子,转身趴在了玉枕上。

因此他声音也有些闷闷的,冲散了声线里一向的冷意:“行了吗?”

姜听白忙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便伸出手轻轻在他的手臂上点了点。

她没急着上手,而是膝行过去,先伏低身子,颇为谨慎的在他的手臂上写字:按的时候您得放松一点,不要躲。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也不要打我。

隔着衣袍写字不比在手掌上,沉舟分辨了一会才搞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微微支起头斜过去看她。

“…好好按你的就是了。”

因为姿势的原因,他斜睨的这一眼极是有风情,眼波横浸,眉梢斜掠,又因为带了笑意,在这夜色帐中,便悄然有了几分只在床闱绣阁中才能有的春意缱绻来。

姜听白也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愣,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讪讪,偷偷在心里自言自语:

明明就是煞星在世,长的却跟个妖精似的…

她没再耽搁,凑过去跪坐在他腰际——本来跨坐在背上按摩起来才最顺手,但借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莽。

姜听白回忆了一下,伸出手来先放在了沉舟的后颈处。

几乎是立刻,她就能察觉到沉舟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姜听白甚至感觉下一刻他就要转过来反手扭掉她的脖子。

于是她连忙打算收回手,正要动却突然被沉舟叫住了。

他微微侧过脸来,可以隐约看到他浓密的睫羽:“按啊,愣着做什么。”

拜托他这一副要暴起伤人的姿势谁敢去按啊。

姜听白没办法,只好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力图让他先放松下来,察觉到他的身体没那么紧绷了,这才动作极其轻柔的上手,去找他背部第一掌骨和第二掌骨中间凹陷的位置,慢慢的按压起来。

沉舟半阖着眼,感受到后背与脖颈处传来的酸痛与微妙的舒适,很不适应的皱起眉,声音很低的开口道:“重一点。”

他讨厌这样小心翼翼的力道。

姜听白一愣,伏低身子凑了过去,在他肩膀上写字:“重的话会有点痛。”

女孩子细白的指尖隔着布料在他肩膀出描摹,他眉头皱的越紧了,想要将她的手丢下去又不知为何忍耐了下来,只是用很不耐烦的语调去与她讲话:“照做就是了。”

姜听白只好放重了手上的力道。

背上的痛觉终于明显起来,沉舟轻轻闭了眼,这才觉得习惯。

他痛恨他这一生如蛆附骨的苦痛,同时又自虐一般对任何形式的痛苦感到安全。

就像他本应该杀了身后这个人。

这个满口谎言,却长着一双坦率而温柔的眼睛的人。

他本该毁掉她,像毁掉一个为他而设的诅咒,本该欺辱她,如同扼死一个他渡不过的苦果。

然而他留下了她,用王庭里华贵尊荣的一切去供养她,像培育一株本不该开在寒苦北地的花。

这是错的,他很清楚。

沉舟此刻突然支起身子,略回了头去看她。

她还在专注的替自己按摩,听到动静下意识也看了过来。小姑娘原本整齐的发髻已经散了,碎发垂落,便有了一种很温柔的情致。

她眨眨眼,询问一般看向他。

沉舟突然疑心她的眼睛里是否落进了什么东西,或许是晓星摇滟一类的玩意儿,但这么一想才突然觉得俗套,这种话原来千百年来早都被人说烂了。

于是他恍然大悟,终于对那些毫无意义的诗赋产生了那么一点认同。

他轻轻扬起下巴,带了那么一点微妙的恶意与死不承认的怜惜。

“……小哑巴。”

他开口,语气很淡,像是在亲手缠绕心头的荆棘。

“…你想不想当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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