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寒,沈禾柠走后,城南公馆的空调就失去了作用,丝毫抵御不了四面八方冻结上来的阴冷。/br/br餐桌上围着蛋糕的几道菜很快失去温度,最后一丝与她有关的鲜活热气也熄灭掉,有一场在冰窖惊醒来的梦。/br/br薄时予固执地把菜重新去加热,饮鸩止渴般看着那些虚假的,再一次涌出来的热度,好像能和沈禾柠贴上关系的一切,还没有与他真正结束。/br/br好像他还没有失去。/br/br直到菜被毁成焦黑『色』,不可能再给他任何想象出来的温暖,他才撑着拐杖离开厨房,没有开上面的灯,一步步踩着黑走上二楼,推开沈禾柠的房门。/br/br其实不需要去开,根本也没有关紧,面椅子是歪倒的,很多她不要了的东西都散落着,一片灰烬似的狼藉。/br/br薄时予走到她床边坐,看到她枕头旁有个包装精致的袋子被随便扔了,他僵硬的手指勉强捡起来打开封口,面的『色』男款衬衫『露』出来的时候,他眼底充上一层更撕心的红。/br/br衬衫吊牌没有摘,只是小心翼翼把价签的位置撕掉了,领口还夹着她亲手写的一张小卡片。/br/br“哥哥,虽然是我的生,但我有礼物给,因为我是为了才存在的。”/br/br“我没用的钱,都是我自己攒的,虽然买不起常穿的那些,但这件也偷偷选了好久。”/br/br“果愿意穿上它给我看,我就额外加赠一个吻。”/br/br落款是“的苗苗”。/br/br薄时予抓着衬衫,不堪痛苦地弯了一背,空气锋利的针吸入肺腑,疼许久不能正常呼吸。/br/br他的苗苗没有了。/br/br会缠着他拥抱接吻,小动物一样软绵绵挤在他怀作『乱』,贴靠着他,焐热双手『揉』着他千疮百孔的伤腿,会从背后搂住他的人,被他亲手扼杀了。/br/br薄时予口袋有烟,他连续做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手也没有抖,现在颤连小小一个烟盒都拿不稳,两三次掉到地上,又捡起来点燃。/br/br烟草在房燃烧,床上原本还残留的少女暖香被冲淡,他仓惶去摁灭火光,手指被烫到灼红也像没有痛感一样。/br/br薄时予脱身上的衣服,背后窗口透进的冰冷月光照上脊背,苍修,骨节嶙嶙。/br/br他穿上沈禾柠给他的衬衫,没有任何余力还能去把纽扣系好,就这样衣襟散『乱』地侧躺在她睡的位置,闭上眼,缓缓蜷起残破身。/br/br-/br/br沈禾柠抱着被子蜷缩在宿舍的小床上,眼睛肿有些看不清东西,无意识地团着,不断把自己缠更紧。/br/br她横冲直闯从城南公馆出来,上了谢玄州的车,他在车上对她表,斩钉截铁告诉她,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痴心妄想,薄时予本来就不可能喜欢她,无论她做出多少努力,都没有希望,趁早放弃。/br/br谢玄州:“柠柠,我才是真正跟年龄相仿,没有鸿沟,青梅竹马一起大的哥哥,以后只叫我哥哥就够了,薄时予那种薄情寡义的该忘就忘。”/br/br她没理他,什么都不听,接着在谢玄州提出要把她带到他某所给她准备的房子时,撑起力气打了他一巴掌,在行驶的路上不管不顾就要开门。/br/br反正她一无所有了。/br/br她本来也没有家,没有一心一意爱她的人,果不是从小就有了哥哥,她就是一只到处遭人嫌的流浪猫,应该睡屋檐捡垃圾,偶尔远远看一看橱窗明亮的灯光,其余时都蜷在街角被人丢弃的脏污玩偶上。/br/br那个人抓起她后颈,把她抱进怀,又把她驱逐出家门。/br/br可就算是这样,就算被他三言两语挖掉了心,砍爪子,她朝他那么泣了血似的叫,她还在爱他。/br/br谢玄州脸『色』难看地把她送到校,她跌跌绊绊回了以前的四人宿舍,自从她搬走以后,宿舍一直没安排别人,给她留着。/br/br她害怕做回流浪猫,想要一点热闹的声音,不然她不道这个夜怎么。/br/br宿舍三个女孩没想到她回来,刚见面还惊喜地迎上来。/br/br但她关上门,直接贴着门板滑到了地上,抱着膝盖怔愣许久之后,才爬上自己的小床,裹紧被子,缩起来闷声哭,哭到没有眼泪了,就生理地颤着肩膀,头发『露』在被子外面,无助地跟着她整个人轻轻抽动。/br/br夜很深了,三个舍友仍然没睡,义愤填膺地大骂,引其他房来砰砰敲门。/br/br“什么金贵的狗男人!凭什么让我们柠柠哭成这样!搞死他!柠柠不能这么放,就应该搞死他!”/br/br“我就不信,柠柠这么主动追一个人,哪个能顶住——”/br/br另一个舍友没跟着一起骂,被集火围攻,她着急地摆摆手,手指怼向手机屏幕:“会儿别吵,出大事了,咱们柠这回可能真要红了。”/br/br她竖起手机,上面赫然是舞蹈院在短视频app上的官方账号。/br/br今天晚上黄金时段发出来的沈禾柠那段个人舞蹈,到现在才几个小时去,点赞数直『逼』五十万,评论也有了三四万条,还在飞速上涨。/br/br随便刷一刷微博,首页娱乐相关的账号也开始密集地转发这段视频。/br/br画面是梧山山顶观景台,上午光从侧面斜洒来,给沈禾柠全身披挂了流动的金纱,完全复刻壁画上的神女,把整首背影音乐直线拉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之前被吹捧的一众网红和非专业女星跟她比较,立即相形见绌。/br/br舍友们看拍桌子:“就我们柠柠这样的大美人,用不了多时就红遍全网,献殷勤的男人绕隔壁医大十圈不止,想要天上的月亮,月亮都自己掉来,狗男人算什么!让他后悔去!”/br/br“我看这事本来就很蹊跷,除非对方心有月光,不然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br/br“总之没人能拒绝我们柠柠投怀送抱!”/br/br她们催着沈禾柠去看一看视频,想让她转移注意力,沈禾柠迟缓地『摸』出手机,屏幕在路上摔一次,边角碎了。/br/br那个在山顶的相机从薄时予手中滑脱,也碎了,看来内存卡没事,还是被她们剪出了视频。/br/br她还没有看到,薄时予镜头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br/br沈禾柠点开短视频软件,舍友给她分享来,她看之前,先点开了评论区,靠上的位置有一条内容,扎疼她眼睛。/br/br“为摄影人想问问,拍摄的人是谁啊,跟仙女什么关系,爱意深快从屏幕淌出来了,果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怕是拍不出这种神作。”/br/br沈禾柠怔愣地盯着。/br/br“月光。”/br/br“难言之隐。”/br/br“爱意深,那么强烈的感情。”/br/br她不要第一个,只要后面的。/br/br沈禾柠明,现在揪着别人字眼儿的她,像是被遗弃之后,拼命为主人找理由的小流浪猫,又傻又疼的恨不扒住一点点渺茫希望,来幻想她或许是被爱着的。/br/br她擦了擦眼睛,重重喘两口气,忽然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br/br总不会比现在更难受了,果薄时予今天所有话都是真的,她就一定要让他后悔,让他道他失去了多大的珍宝,但果他骗她……/br/br沈禾柠攥紧手指,果万一他骗了她,那他会疼,疼到不能忍受,为她彻底脱轨失控。/br/br她睁着红肿的双眼,把视频反复看了十几遍,然后动了动僵冷的手指,用自己被校实名认证的个人账号,在那条评论面回复——/br/br“拍摄的人,只是一个关系普通的辈,不熟。”/br/br发完这行字,沈禾柠转头看向几个舍友,嗓子哑连不成句:“最近有没有,找我单的人,见家的那种。”/br/br舍友们呆愣几秒之后,立马争先恐后。/br/br“卧槽太多了啊!排上队了,颜值不关的我们直接踢掉,现在剩的都是超高质量小哥哥,各种类型应有尽有,基本资料全在这儿——”/br/br“陛,挑一个喜欢的翻牌子?”/br/br-/br/br沈禾柠的舞蹈视频在发布两天后正式火出圈,各种娱乐社交平台都在大面积传播,不止爱刷视频的人尽皆,连圣安医院这种常年严谨压抑的环境也偶尔蹦出两段背景音乐。/br/br早上的几轮综合会诊结束之后,神外科两个年轻住院医就迫切地小声议论:“我实在太怕薄老师了,以前还敢问点问题,这两天不道怎么,不小心对视一我都腿软。”/br/br“他除了必要的那些事,一句话都不了,前段时好不容易有那点人情味的温度,现在……”另一个捂着嘴道,“先别聊这个,赶紧把那个视频再给我看一眼,一会儿没空了。”/br/br对方忙掏出手机点到视频播放,结果一不小心按到音量键,音乐声陡然变大,两个人齐刷刷脸『色』惨,扭头去看身后轮椅上的人。/br/br音乐的节奏太熟悉,每一声都在挑磨神。/br/br薄时予抬眼:“拿来。”/br/br两个年轻住院医差点当场泪崩,互相推搡了一,硬着头皮把手机送上去。/br/br画面正好定格在沈禾柠昳丽五官的特写上,其中一个人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意识到哪不对,猛然醍醐灌顶,脱口道:“薄老师,我她怎么眼熟,是……是那天早上从您办公室出来的,您女朋友是不是!”/br/br薄时予没回答,垂眼看向屏幕,沈禾柠在他的镜头旋转起跳,他睫掩盖的视线近于贪婪,目不转睛盯着,随着不到一分钟的时,视频数据还在飞涨。/br/br他意识收拢五指,握紧手机,指尖碰到了评论栏的位置,被顶到最上面的一条赫然摆在那。/br/br被认证的沈禾柠本人:“拍摄的人,只是一个关系普通的辈,不熟。”/br/br薄时予喉结涩然压着,唇角边轻微扯动了一,完全不能碰触的那座火山,在她最简单不的一行字淌出岩浆。/br/br不熟。/br/br养她十几年的不熟。/br/br吮她嘴唇,翻搅舌尖的不熟。/br/br薄时予把滚烫的手机还给对方,转动轮椅回办公室,江原从后面追上来低声:“时哥,刚接到城南公馆那边保安室的电话,沈姑娘有几个快递到了。”/br/br他纠结地支支吾吾:“快递员联系沈姑娘,她让直接扔掉,保安不敢就来问看怎么处理。”/br/br江原试探道:“要不还是我给沈姑娘打个电话——”/br/br他勇气可嘉地当真找出沈禾柠的号码拨去,响了两声之后,电话被接通。/br/br薄时予抓着轮椅,不想留在原地,怕听到她声音,然而停顿几秒后,听筒传出的是一道年轻男声,质感清润。/br/br“不好意思,柠柠在换衣服,您是哪位?”/br/br江原手一抖,失手把电话给挂了,没敢直接去看薄时予的反应。/br/br上午人流熙攘的圣安医院神外科,黑『色』轮椅穿层叠涌动的人流,的医护患者无法不去看上面穿着大褂的英俊男人,一声一声恭谨叫着薄医生薄老师。/br/br他向来温雅致,水墨一样,是玻璃窗高悬的名画,医院太多人把他奉成一双手救人苦难的神佛。/br/br但没人亲眼见他『露』出冷戾是什么样子,大褂或者观音好像都维持不住那一层普度众生的高洁,有什么极端的东西藏在骨子张牙舞爪。/br/br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薄时予用自己的手机拨通沈禾柠电话,他微合着眼睛,随手把一支笔捏在手指。/br/br响起的仍然是那道男声:“怎么又是个陌生号……喂好,柠柠在忙,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跟我——”/br/br陌生号。/br/br“让沈禾柠接电话。”/br/br男声被压一窒,有一会儿没发出声音,之后才:“她在穿鞋,现在不方便,我——”/br/br“让沈禾柠接电话!”/br/br听筒随即开始细细索索的动静,男声再次亲昵地喊着“柠柠”,隔了片刻,手机被易主,交到另一只手上,熟稔入骨的清浅呼吸声闯入他耳中。/br/br她的声音褪去了所有娇软绵甜,找不到半分从前的依赖或是撒娇,只是用最无波澜的口吻,轻轻叫了一声:“小叔叔?不好意思,联系人删掉了,对号码还有印象。”/br/br薄时予手中的塑料笔杆异样地响着。/br/br他桌案上某一本专业书摊开,面夹着的少女照片鲜活昨天。/br/br薄时予注视着,低淡:“的快递放在家门口。”/br/br沈禾柠“嗯”了声:“是之前买的,来不及改地址,我跟他们了,扔掉就行,之后再有寄到城南公馆写我名字的包裹,都一样处理,不会给您添麻烦。”/br/br“小叔叔,”她又叫一遍这个称呼,“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br/br彼此的听筒都是窒息的沉默,一分一秒黏稠而紧迫的无限拉,密网似的交织缠绕,极偶尔地泄『露』出少许沉重鼻息。/br/br沈禾柠手指慢慢向上移,即将碰到挂断的时候,猝然听到薄时予沉冷的嗓音:“跟谁在一起。”/br/br她安静:“这种私事,好像和您没关系了。”/br/br“还是因为您养我大,就打算一直管我?我不能浪费您时,会努力多赚钱的,把那十几年您花费的都换算清楚,一分不少的还上,我就不欠了。”/br/br塑料笔管折断,『露』出嶙峋的断齿,从薄时予手指滚落去。/br/br他慢慢摘眼镜,抬眸面对玻璃档案柜反『射』出的那道晦暗人影。/br/br沈禾柠似乎为难着:“不小叔既然问了,我就应该回答,现在跟谁在一起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br/br她语速缓慢:”我毕竟跟您上四节课,了不少东西,还没来及怎么实践就毕业了,怕隔太久了记不住,总该找个人在身边练着,对吧。”/br/br薄时予喉挤压出短促的笑声,唇齿处轻轻开合,上涌着血锈气。/br/br他一字一顿:“沈禾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