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奚蕊去过安阳侯府后,便连着几日送了好些物件前来。
“世子妃,国公夫人又派人送来了锦和楼新上的雪缎和狐皮。”
春月送走了国公府的小厮,金镶釉下五彩锦盒呈上,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月白色的缎子,以及厚厚的狐皮。
“国公夫人当真是给世子妃将今年冬日到明年夏日的衣裳都备齐了。”春月笑道。
考虑到江予沐怀孕后身材有变,必然要裁制新衣,锦和楼现下又隶属于祁家,奚蕊便干脆命人将所有上好的物件都送了一份过来。
江予沐手捧白玉飞花暖炉,纤长的玉指细细抚过锦缎,眼角眉梢皆是柔和的笑意。
“当真是让她破费了。”
蕊蕊从前多省银子她可是见识过的,之前还有担忧祁公爷那样铁血无情之人会苛待于她,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当初为她将锦和楼都购了下来可是引得京都好一阵风波,如此可见祁公爷待她是极好的。
只是不知蕊蕊何时才能想通,祁公爷那样身份地位,不单单只是身负爵位,更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假使成婚许久膝下却无个一儿半女,届时若皇家出手干预……她便要被动了。
“予沐。”
骤然响起的男声唤回了江予沐的沉思,她抬起头,方才眼底的欣喜开始淡去,刚想起身请安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这么不想见到我?”
男子倾身同她对视,狭长的眼尾勾起,嘴角虽噙着笑,却在瞧着她的变化后暗含上了一丝凉意。
江予沐弯唇,却并未直面回答:“妾身今日已经喝过安胎药了。”
闻言萧凌低哼一声,手掌摩挲她的侧脸,轻笑:“乖,很听话。”
继而视线转向她手头抚摸的锦缎,眼眸微眯:“月白不错。”
闻言江予沐心头微跳,理智告诉她不该肯定,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生了些叛逆的心思。
于是她笑了笑:“是。”
又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的湘妃色衣裙,“这裙子太旧了,妾身不想再穿。”
萧凌闻声垂眸,扫视过那自她嫁给他以来便一直穿戴的颜色,敛下的瞳孔中情绪晦暗不明。
未久,他忽地低声笑了,肩膀上下微微耸动,仿佛从胸腔发出的笑声使得江予沐骤然捏紧了身侧衣裙。
不得不说,从她怀孕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同从前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他的关照无微不至,甚至会纵容着自己偶尔的不听话,抑或是小小的忤逆。
她沉沦其中,却在每一次快要完全陷落时不断地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江予沐扫视过自己的小腹,只觉喉中发涩。
萧凌从前在乎的不是她,现在在乎的亦不是。
而今日,是她第一次这样直接且大胆地说自己不想再穿湘妃色的裙子,也不想再做那个人的影子。
她其实喜欢的是浅蓝与月白,一直都喜欢。
“世子……”
就在此时萧凌倏得抬起了头,他落座于她身侧,琥珀色的瞳仁中依旧带着笑意,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江予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很不安,却也不想妥协,红唇咬到泛白,依旧倔强地同他对视。
“不过是衣裙而已。”
突然手掌被执起,那捏紧到快要陷入掌心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开,他依旧嘴角噙笑:“何至于斯,嗯?”
不待她反应过来,指尖蓦地覆盖上一抹微热的触感,她猛地瞪大双眼,眼前的场景落入瞳底,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萧凌细细地吻过她的指尖,又到那被她掐到冒血的掌心,薄凉的唇沾染了丝丝绕绕的红,微阖的眼眸染上晦涩。
修长的手指单掌穿过她的柔荑,然后十指交握,魅人心神,又蛊人心智。
“你”
江予沐心口跳动如雷霆万钧,想要说的话在下一瞬便全数淹没在了他覆盖而上的唇齿之间。
被自己咬紧的下唇在男子的舌尖撩动中逐渐松缓,身子发颤着软下,恰好落于了他怀中。
直到江予沐感觉自己快要沉溺窒息于这突如其来的吻时,萧凌终于放开了她。
他敛眸瞧着女子红通的脸颊,以及扑簌的睫毛下染上潋滟水光的瞳仁,喉结滚动,闷闷的笑声震动胸腔传到她的耳畔。
“怎么还不会喘气?”
“”
江予沐哽噎半响,伸手推他,这一次他倒是松开了掣肘。
“好好生下这个孩子。”萧凌大掌覆上她那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中难得有了些柔和。
“你父亲与大哥所需的银钱我已经派人送了过去。”
本还沉浸在方才余韵中晕晕乎乎的江予沐听到这句话顿时消散了所有旖旎。
“世子这是作何?”
她声音急促,起伏的胸口彰显她此时的情绪激动。
“予沐?”萧凌眯起眸。
她略带指责的话语以及她顿显不满的眸,使得他心口骤沉,理解的却是另一个意思,“我记得我先前说过,你乖乖听话,父兄皆会平安顺遂。”
江予沐知晓萧凌平时看着与人为善,实则骨子里最恨旁人忤逆于他。
而方才自己对于衣裙的试探没有被斥责于是因他顾及孩子的原因。
现在……怕是要真惹他生气了。
可——
当日二哥失足溺水而亡,大哥与父亲不想着如何将他入土安葬,满心满眼都在思忖着如何去找工头多讹些银子,场面一度十分难看,若非她及时赶到,都不知二哥的尸体要在那里放到几时。
是以,自二哥走后,面对那样恬不知耻的江家人,她已经快要失了最后一丝情分。
更何况……
只要一想到萧凌帮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给予的每一厘银两,都是要以自己一次次的妥协为代价,江予沐便觉得无比厌烦。
如此日日复月月,向来温润的性子,头一遭不想再逆来顺受。
思及此,她闭了闭眼,躲开了同他的对视:“日后世子可不再过问江家的事。”
“你什么意思?”
萧凌眼底覆上阴翳,倏得想到那日太皇太后寿诞,季北庭挡在她身前的场景,以及那被针伤得遍体鳞伤的十指。
不让他过问又想让谁过问?
她是在,准备要摆脱他吗?
拳头逐渐攥紧,他拽住了她的手腕,紧咬着后槽牙。
江予沐挣动两下无果,咬唇道:“只是觉得让世子麻烦,不太值当。”
萧凌冷哼一声,眼尾开始泛红,倏得用力将她往前一带,开口声几欲是咬牙切齿:“不值当?”
江予沐吃痛蹙眉,眼眶还是凝聚泪光,却依旧抿唇不语。
而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只会将萧凌激怒更甚。
忽而身子后倾,一阵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被压倒到了身后的美人榻上。
下巴被捏住抬起,她颤动着瞳仁对上了男子压抑着怒火的黑眸:“那你说,怎么样叫值当?”
“亦或者,谁来你觉得值当?”
江予沐对着那几欲将她灼烧殆尽的瞳仁,只觉的自己的心口战栗到快要窒息。
耳边嗡嗡作响,浑身血液逆流而上,直逼头顶,对他的恐惧开始无限放大,方才的一切挣扎在这片灼热中慢慢燃尽成灰。
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润湿了床榻,又留下一片暗色,推搡着他胸口的指尖止不住发抖。
她终究,还是怕他的。
“别压着……孩子……”
颤颤巍巍的两个字使得盛怒的萧凌骤然清醒,垂眸瞧着身下紧咬下唇,瞳孔中皆是惧色的女子,他只觉自己心底被人敲了一棍,闷闷地痛蔓延开来。
江予沐发髻凌乱,姣好的面容上泪迹横陈,被他松开的刹那瞬间双手抱住膝盖,蜷缩起了身体。
“予沐……”萧凌手臂撑起身子,想要拉她却被她下意识地瑟缩刺痛了双眼。
手指顿在半空,他听到她颤抖着声音开了口:“妾身听说……南平郡主要回京了。”
“妾身不奢求什么更多的东西,只想只想稍微体面些可以吗?”
她比谁都清醒,自己所倚仗、所耗费的全是像那位女子的星星点点,若有朝一日自己失去了这点价值,那么从前所有种种皆会烟消云散。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江家。
萧凌愣愣地瞧着眼前女子紧咬着下唇,望向他的湿漉漉的黑瞳染尽悲凉,竟一时忘了曾经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
胸口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尖一下一下地穿刺,痛到让他窒息。
攥紧的拳带起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心悸,犹疑与烦躁骤然染上心头。
害怕自己的失控伤到她,萧凌沉沉呼吸两下,又转过身,不复最初柔和,也不复方才暴戾,只是低音淡淡:“别多想,好生歇息。”
江予沐半撑起身体靠在床梁边,望着他愈渐走远的背影视线开始模糊。
她倏得想起最初的最初,自己也是有过真心的,父兄沾上了赌博,赔了全部家底,那时的他宛若天神降临,将自己救出深渊,还予她正妻之位。
他说「予沐穿湘妃色好看。」于是她便收起了所有的月白衣裙。
直到某一日,她误换回了月白罗裙,引得他勃然大怒。
她惶恐且不安,瑟瑟着瞳仁瞧着眼前突然陌生的男子,只觉得他看着自己,像是在看别人。
后来,男子薄唇吐出的字眼冰冷到不带一丝温度,字字句句如凌迟剜心,他说「不像了。」
交叠于小腹的手掌逐渐收紧,江予沐忽地低笑了起来,只是那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打落在手背,炙热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南平郡主,裴青烟
定是个极尽风华的女子吧?
……
年关将近,不到一月便是岁末之夜,京都挨家挨户开始张罗洗旧迎新。
于皇族而言,除夕虽为家宴,不同于上次太皇太后寿诞所有有品阶的官员都需参加,但同样马虎不得,奚蕊作为一品诰命自然也该为此做些准备。
不过有了先前的经验她倒也没有多么紧张,遂在给江予沐安排送些东西过后便跟着入宫去见林知眠。
入宫的次数多了,虽有几月没来,但大致的路线却是记得相差无几,奚蕊没有使唤引路宫人,只带着文茵与阿绫漫步向长秋宫走去。
“也不知娴贵妃娘娘今年是如何想的,非要削减各宫开销,宫里头就这么几个妃子也不知能省几两银子,本宫还等着那例银去购置琉璃阁新出的石榴花胭脂呢,这下倒好,购了胭脂,怕是都没银子裁制新衣了!”
假山之后骤然响起的女声使得奚蕊顿住了脚步,她抬手示意,文茵与阿绫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凉亭中心坐着三位衣着不凡的嫔妃,其中一位手捧暖炉,白毛披风着身,姣好的面容愤懑地耷拉着,很明显便是方才开口的那位女子。
“宸妃姐姐莫急,不若臣妾等一道去同贵妃娘娘求求情?”僖昭仪捂唇笑道。
容婕妤左右看了眼两人,咬咬唇,眼睫闪动:“臣妾倒觉得贵妃娘娘是有自己的考量。”
“考量个屁!”
“娘娘慎言——”宸妃身后的婢女大惊失色连忙出口制止。
意识到自己许是言语过激,宸妃胸口起伏两下,又心虚地瞥了眼四周。
容婕妤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倒是僖昭仪见惯不惯地给她斟了杯茶,眉眼含笑:“犹记得宸妃姐姐刚入东宫时最是不屑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宸妃武将世家出身,自幼舞刀弄枪惯了,十分看不起京都贵女日日打扮地一套。
却不想经年混迹在后宫一众女人之中,倒让她日渐沉迷于其中,只是那暴躁性子却没怎么变。
宸妃听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执起茶盏颇有些不自在。
其实昨日她便去过长秋宫找林知眠呜呼哀哉了一番,后来也不知怎得被说服了,晕晕乎乎地回了宫,回想起林知眠那套为陛下分忧之言论,竟还觉得有些道理。
可今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忽悠了。
例银还是没有!甚至还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要将节省之事发扬光大——
是以,才有了方才的一番抱怨之词。
只不过宫里头除了娴贵妃就她们三名嫔妃,皇上又甚少出入后宫,大家十分清闲,何尝不知自己昨日的一番事迹?
思及此,宸妃清了两声嗓子压下窘迫,正色道:“好了好了,本宫只是玩笑话不作真,贵妃娘娘定是有她的考量。”
僖昭仪:“”
容婕妤:“”
本以为是有人要对林知眠不利,却没想到之后是这样的发展,奚蕊站在原地有片刻无言。
待到她们又去谈论其他事情便转身离了那假山,继续朝长秋宫走去。
不过没想到陛下的后宫竟只有这样几位妃嫔,还性子如此洒脱,倒是挺出人意料。
长秋宫。
午间小憩过后的林知眠正在宫苑中修剪花枝,听到奚蕊前来的消息后放下了手头物什,经一旁宫人准备的温水净了手才向前殿走去。
“臣妇见过娴贵妃娘娘。”
“免礼。”林知眠上前扶起她,又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只有你我二人,蕊蕊不必客气。”
奚蕊垂眸含笑:“是。”
待到落了座,瞧着宫人呈上新砌的茶,林知眠轻抿一口,朝她笑道:“蕊蕊这段时日同玄羿南游,可有见到那绮丽海景?”
将将坐下的奚蕊听到‘海景’二字茶盏差点没握稳,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的是那在黄昏落日的沙滩之边,铺满了衣衫的礁石之上,此起彼伏的喘息与低吟。
救了命了——
她闪动眼睫,轻咳一声:“见到了的,确实绚烂至极。”
林知眠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接着寒暄了几句,便说到了正事:“往年除夕家宴除了王公贵族,也会相邀些高品大臣,譬如左右丞相及家眷等,只不过陛下登基不久,国库不算富足,我们这次便一切从简。”
奚蕊边听着边点头,复想到方才那几位嫔妃的闲谈,又抬头多看了几眼林知眠。
只见她衣着朴素,连头上的珠钗都要比前几月见时少戴了几只。
如今宫中无后,她作为后宫之首都打扮如此素净,再回望自己,虽算不上极致奢靡,但总感觉有些羞愧。
约莫是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林知眠浅浅地弯起了唇,将茶盏放下,双手交叠于腹:“虽说简朴,但也不至于寒碜,蕊蕊这身本宫觉得极好,若是世家诰命贵女皆同你一般,本宫也觉得会省心不少。”
林知眠并非只是宽慰于她,如今京都奢靡浪费之家数不胜数,像奚蕊这般身为一品诰命,却不大手大脚之人属实少之又少。
奚蕊有些难为情,双手捧起茶盏,敛着眸低道了声:“娘娘当真是折煞臣妇了。”
林知眠掩唇而笑:“蕊蕊切莫小瞧自己,你许是不知,那日太皇太后宴会之后,京都大小世家的小姐夫人们皆开始效仿于你,若本宫没记错,外头那叫琉璃阁的胭脂铺子还新研制了许多胭脂口脂,说是国公夫人曾用,标价颇高,宸妃前几日还派人出去抢买,用光了例银,还找本宫哭诉呢。”
“?”
琉璃阁,用她当作噱头,圈银子。
这是奚蕊抓到的重点。
难怪前几日阿沐说自己被诸家贵女推崇,她初时只当是玩笑,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一回事。
只是既然是自己被推崇,为何她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奚蕊依旧笑着,随意道了句:“可这样高的溢价,岂不是同娘娘想推崇的勤俭节约背道而驰?”
闻言林知眠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宫虽掌管后宫,却也无法插手这些小事,诸家大臣世爵有些自己的产业余银颇多,本宫无权干涉。”
奚蕊听出她言语之中的无可奈何,不知怎得忽然想到这次南下遇到危机时所闻所见。
看她拧眉,林知眠又道:“蕊蕊莫要想多,我等只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便好,这次除夕家宴远在南平城的南平王会协同南平郡主一道归朝,虽说以节俭为主,但也不可失了威仪。”
“南平王?”奚蕊眨了眨眼,“可是那位数十年都未归京的王爷?”
林知眠颔首:“正是那位。”
南平王在十年前便离了京都,辈份上算是裴云昭的皇叔。
“那位郡主”
奚蕊蹙起眉,这称号好生熟悉。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
南平郡主裴青烟,同祁朔算青梅竹马,自是后来随父去了封地,算是有缘无份。
竟然是她
“青烟曾与本宫一道在国子监研学,说起来也有数十年未见了。”林知眠敛着眸,虽然依旧笑着,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只是奚蕊没有察觉到。
国子监能收女子本就是破例,她曾因林知眠入了国子监惊叹不已,却不曾想,这位南平郡主也
内心开始泛起莫名的酸意,接下来的几番对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后来,她们又就宫宴与南下之事聊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
“启禀贵妃娘娘,国公夫人,国公大人在宫门等候已久。”
快要到了宫门落钥之时,林知眠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方知已经时辰不早。
“蕊蕊同玄羿当真是难舍难分。”
她的打趣使得奚蕊红了脸:“娘娘别取笑臣妇了。”
却不想她这反应引得林知眠笑意更甚。
奚蕊满脸窘迫地告了退,直到离了长秋宫一番距离才逐渐平缓那急促的心跳。
只是刚到那宫墙之外,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悸动便又再次复返。
只见落日余韵将男子的身姿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剪影,稀薄橙黄的光晕笼罩着他那棱角分明的容颜宛若神忯。
她愣了片刻,随即扬起唇角,挥了挥手:“夫君!”
祁朔负手而立,眼瞧着小姑娘提着裙摆小跑而来,淡漠的瞳色染上笑意。
忽而余光扫到不远处的一抹身影,他眼神稍凝,在小姑娘即将站定身前时长臂一拽搂入怀中。
奚蕊被拉得猝不及防,腰身被人掌住,熟悉的气息使得那揪紧的心口瞬间松懈。
不远处刚下职的沈曜将将抬头便见了这样一幕,他愣了愣,猝然对上男子扫视而来的锐利视线。
胸腔收紧,他下意识抱手作揖,却在再次抬眸时再也不见了眼前两人的踪影。
“寂之,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怕夫人家中等急?”
同僚的呼唤忽然自身后传来,沈曜蓦地惊醒,扯动唇角,礼貌颔首:“这便回了。”
……
坐在马车中的奚蕊搅动着手指,窗帘因着风动时不时地飘起,她呆呆地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心里却纠结异常。
她不可抑制地想到那个存在于旁人诉说中的南平郡主裴青烟,又觉得是自己庸人自扰。
可就是忍不住在心中对比……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她身子倾斜,又被人扶住了肩膀。
“在想什么?”
男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手掌微收将她拉过靠在怀里。
“我在想……”奚蕊眼帘上抬,瞧着他锋利的下颚,怔忪片刻,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味。
“在想当初在景州,倘若没有你,便也没有我了。”
语毕,祁朔眉头拧住,刚想开口,蓦地脖子一紧,小姑娘搂住了他,眉眼弯弯:“不过没有这个倘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掌着她后腰的手掌收紧,他喉结滚动,却又见她慢慢变了脸色。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好运。”奚蕊松开了他,坐直了身子,想起了方才和林知眠聊过的另一些事。
“从前我觉得自家穷困潦倒,旁的大臣家小姐一个个都比我富裕,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大部分人过的都还不如我。”她叹了口气,“当真是民生艰苦。”
“何时这样有觉悟?”忽而男子低笑一声,随即头顶被揉搓两下。
“……?”
奚蕊不满地躲开他的□□,撅唇:“我一直都很有觉悟!”
瞧着她那气呼呼的小脸,祁朔不由得想到了先前种种抠门行径,但笑不语。
“我是真的觉得……”
“会好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指尖摩挲过她细嫩的掌心,穿插而过,十指交握。
祁朔俯视对上小姑娘潋滟波光的杏眸,悸动燃起,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又重复了一遍:“一切都会好的。”
因为,他们一直在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