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婳小步朝门边移,防他冲过来,她抓到墙边挂着的一只鸡毛掸子,指着他道,“你坐下。”
裴焕甩了甩腰带,单手握住鸡毛毯子轻轻一扯,就将她拽到手边,他抢过来那只鸡毛毯子扔地上,转头捏住她的腮道,“谁不是男人?”
沈初婳拗不过他,憋屈道,“我不是男人成了吧。”
“男人成你这样,得祸害多少女人?”裴焕啧一声,将腰带抛她手上,散着衣裳往浴室去。
沈初婳站他身后道,“你不能碰水。”
裴焕回头冲她邪笑,“我不碰水,我碰你?”
沈初婳扭身瞪他,“大夫都说了,你伤口发炎,你要再沾水,你别想好。”
裴焕耸了耸肩膀,“我还愁好太快。”
沈初婳听不懂他话的意思,哪有人不想好的,他定是又有旁的门路。
裴焕踏进了浴室里。
将过一刻钟他再出来连着发一起湿腾,那脸色煞白,唇也毫无血色,走路都带了摇晃,沈初婳匆忙过去将他扶住,担忧道,“你作何要这般,不想活了么?”
她的眼眶就随着着话蕴湿,真要想死,她的仇还能叫谁去报。
裴焕坐到窗边的交椅上,背手将木栓拿掉,听着那窗户啪嗒一下合上,他才老神在在道,“陛下是个多疑的人,我要是伤的不疼不痒,他未必会信我,相反他会以为我是故意在挑拨他和萧常的关系,但我若伤的爬不起床,他的疑心才会消。”
沈初婳乍舌,伴君如伴虎她只在书中听过,她原以为新帝把裴焕当作心腹,却没想到新帝谁都不信,裴焕可能在他看来就是一条能办事的狼狗,触及到皇族根本时,新帝还是会对他生疑。
“那你伤成这样,你怎么入宫?”
总不能叫人给抬进宫吧,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伤成这样,到时候还不得被人笑话。
裴焕笑过,手抚抚她的头,道,“自是陛下亲自过府探望。”
沈初婳大吃一惊,错愕声道,“陛,陛下入府?”
裴焕肃寒着面,认真看着她道,“陛下如果真过来,你不能露面。”
沈初婳眨巴眼望他,“我只是个外室,便是我想见陛下身份上也够不上。”
她想说,成他夫人后别说见陛下了,便是在一众邺都贵族圈她也能横着走。
但她怂,怕说了后他就将她丢大街上。
裴焕弓着指头挑她脸,笑里阴冷,“想见陛下,陛下可不会吃你这一套。”
沈初婳挥开他的手,心头火气涌上来,没绷住给哭出来道,“你成日里把我想的不安分……”
裴焕揩过她的泪水,柔软声道,“你有前科,我不敢信你。”
沈初婳歪身靠到他胸前,抱着他的脖子把眼泪水全糊他衣襟上,细小声道,“我清清白白,你知道的。”
裴焕圈着她的腰,心间变得软和,“所以陛下更不能见,谁知道你会不会恨我,趁我病重另攀高枝。”
沈初婳哑着声吐出两个字,“不会。”
她真的不会,没人会再娶她了,她现而今只能巴着裴焕,他死了她会很惨,他不死她才有好日子过。
裴焕听着舒坦,微笑着道,“我们回邺都春闱该考过了,你那哥哥可能要在屋里以泪洗面。”
沈初婳破涕为笑,“他才不会哭,我记得小时候,他被钟大人的儿子奚落是小娘养的,他眼都没眨一下,还笑吟吟地跟人说话。”
裴焕眼眸微沉,叹道,“这心性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沈初婳伸着小指头戳他手道,“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读书也在一众人里拔尖,便是他的先生都赞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将来要是能致仕,必定有大作为。”
裴焕待要回话,屋门又被敲,“大人,您要喝药了。”
“进来,”裴焕歪身依在枕头边,推了推沈初婳道,“避一避。”
沈初婳自不用他说,一溜烟躲进浴室。
小厮端着汤药进来,直走进屋里老实巴交的对他道,“大人,我家大人已经备好了马车,只等您喝完药就能走了。”
裴焕悠长的嗯出声,一口将汤药喝尽,旋而道,“抽人出来了吗?”
小厮将腰伏低,怯声道,“给您调了五十人,我家大人说只看您说够不够。”
裴焕斟酌是差不多了,便道,“我缓会就走,叫他先去城门口把左军都督府的人引开。”
小厮欠身道是,随后就快速退走了。
他一走沈初婳站出来,问道,“我们连夜回去?”
裴焕伸脚穿好鞋,朝她抬手道,“我们在路上耽搁了许多日,就怕萧常已然察觉我们离开了,他要是蠢一点,给内阁里的人送信,顶多是陛下发觉他有造反的意图,刚好方便他肃清朝野,但萧常若机灵,直接给陛下递信,届时说我想离间他们兄弟,那我入邺都就等着被陛下杀。”
沈初婳立时一凛,她没想到这一层,萧常外表看着淳厚,但心机颇深,若真如裴焕那般猜测,那他们入邺都等着的就是新帝雷霆震怒。
辽东确实不能久呆。
沈初婳赶忙扶起他,随他一同出了屋。
马车安排在后门,他们一过去倒没见着韩平,只一个千户立在马车边给他行礼,“卑职见过大人。”
裴焕现扶沈初婳上车,问他,“韩平呢?”
“指挥使大人邀左军都督府的佥事去喝酒,大人您放心走,”千户拱手抱拳道。
裴焕点头,朝空地上站着的人望过,道,“去狱里把杨老二给我带过来,我要带回邺都。”
千户得令,朝后方挥了挥手,便有人一路飞跑开。
裴焕单脚搭在木搭子上,一手按在千户的肩上,沉沉道,“这次我若能脱困,你们灵山卫所一干人都算有功。”
那千户连忙提摆下跪,“属下等都是大人提拔上来的,能为大人分忧是属下等人的荣幸,只盼着大人能身体康健,功劳什么的并不在意。”
裴焕定定看着他,随即虚托了他一把,让他起来道,“你们是我的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做了好事我自是要给你们请功,没有白干活的。”
那千户还想推拒。
裴焕摇摇手,那边杨老二被人带过来,他看到就抬脚上了马车。
夜里大街上都没什么人,马车飞驰在街道上,直走到城门口,却见有几人候在那儿,见着马车当先就把城门打开,悄声喊着道,“快走!”
车夫轻喝一声架,马车就急奔了出去。
沈初婳掀开帘子朝外看,城门口隐约有灯火,她着急道,“会不会被左军都督府的人发现了?”
裴焕也探出眼去看,撇着声道,“能发现个什么?辽东这里和金陵相隔算远的了,萧常还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再说了,徐仲可不傻。”
沈初婳呆了呆,“你不是说过,内阁阁臣都向着萧常吗?”
那徐仲帮萧常杀他也是正常的吧。
“陛下龙潜时,徐仲和翼王交好,举朝皆知,”裴焕望她笑道。
沈初婳干瞪着眼,“可徐仲后来帮陛下了。”
“是啊,”裴焕揭开桌上的点心盒子,随手捡了块桂花糕放嘴里,嚼着道,“这就是他精明的一点,表面上是和翼王走的近,可私底下却又对陛下尽忠,随便他们哪个当皇帝,他徐仲都是从龙功臣。”
他吹掉手上的碎屑,接一句话道,“这点上,你父亲就不如他。”
沈初婳窘迫的偏过头,“我父亲从不掺和这些,翼王那次宴他也是受邀去的。”
裴焕道,“你父亲要真没那心,根本不会去翼王府,你跟我狡辩我装瞎,左右你父亲起不来了,也没什么威胁。”
沈初婳瑟缩着身跟他坐远,支吾道,“我父亲就是个官场混子,成天游手好闲,夺嫡这种事他没胆子碰的。”
裴焕拱起眉毛,面露讥讽,“我真信了你的邪。”
沈初婳挠着自己的手指甲,鼓着脸道,“你扒旧事出来说,我又没想。”
裴焕又拣一块枣泥酥递到她嘴边,“你父亲没什么好说的,徐仲才有讲头。”
沈初婳咬了一小口,太甜了她嫌腻,便抻手倒了茶来喝,咕完才道,“你是说,徐仲一面在陛下面前忠心耿耿,一面又和萧常私下勾连?”
裴焕扬唇,“我没说,全是你在猜测。”
沈初婳暗下脸,“要真是这样,萧常即使出事,徐仲也波及不到半分。”
裴焕转了转桌上的盖子,半身躺进榻,冲她招手。
沈初婳蜷腿缩进他怀中。
裴焕合上眼,懒着声道,“那也能叫陛下忌惮,内阁有鬼,谁都跑不掉。”
沈初婳遮着嘴偷乐,闭眼枕着他睡了过去。
回邺都快的多,一天半时间就到了。
彼时过正午,两人回府也算满城尽知,裴焕先差了人入宫去,自己带着沈初婳回府。
红锦提前候在院子门前,瞧见他们过来,喜不自胜的跑近来,强忍着欢快端详沈初婳道,“主子可回了,瞧着受过苦,这下巴都瘦的尖了。”
她这话是为沈初婳顾念,裴焕听的不顺心,才被人扶进屋,侧眼凉凉的瞥着她。
红锦立即成了蔫鹧鸪,站沈初婳身旁瑟瑟发抖。
沈初婳遮过她,绞着袖子对裴焕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嘴儿没把门。”
裴焕挪开眼踏进屋内。
红锦面上就止不住雀跃,拉着沈初婳道,“小姐,奴婢得跟您说桩喜事。”
“什么喜事?瞧把你高兴坏了,”沈初婳也不自觉跟着笑出来。
红锦道,“明少爷今年春闱没中!”
沈初婳大喜过望,张着声哈笑,“父亲估摸是要哭一场了。”
“可不是,不仅大骂了明少爷,还不准他再进沈家门,夫人也趁着机会将王姨娘给打发到乡下庄子,眼下只婉小姐还和明少爷一起住在梧竹巷,老爷都没去看人了,”红锦兴奋道。
沈初婳激动的攥紧手,还不够,不管沈湛明有没有害过她,都不能叫他起来,这才一次,明年春闱还会有变数,沈秀婉也还好生活着,她就算不能亲手杀了她,也要她不能苟活于世。
欠她的她都要讨回来!
她挪脚朝屋里走,刚跨过门槛,就见李妈妈小跑进院子,直站到门边朝她躬身道,“姑娘您暂且随奴婢去其他屋呆一会儿,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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