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都等着泷若叶的答复时,却不料开口说话的是琴女。
“真是可怕呢,将军连妾身都要砍去双手吗?”她已然抹去眼泪,看上去竟是全然不害怕的样子,“妾身的弟弟若是知道此事,知道妾身要被将军砍去双手,一定会伤心吧。”
“...你的弟弟是谁?”将军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琴女报出了一个名字,座人的脸色皆变了。
“你是壶姬?!既然你要来,那为何不提前通报,还扮作琴女来献艺?”足利义生觉得原本全权掌握的局面一下子被改变了。
壶姬是白夫人的姑姑,即是白夫人父亲的姐姐,她在足利义生即位前就远嫁走了,因此京都知晓她的人甚少。光凭着她弟弟立下的汗马功劳,足利义生也不能动她。
足利义生虽然知道壶姬前不久丧夫,回到了京都,可没想到她会挑这个时候来,也没想到壶姬看上去竟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壶姬唯有琴艺高超,临近春节,壶姬也只是想为诸位大人讨个彩头,给将军一个惊喜。”壶姬抿起嘴唇,皱起烟眉,“可真的不是壶姬学艺不精,是这琴有问题。”
“......”足利义生用手撑起了头,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还能砍了你的手不成?壶姬你怎么不早说?”
“我被将军的气势给吓到了,没想到将军的性情居然如此...”壶姬居然又抽噎起来。
“算了算了,你退下吧。”足利义生看到壶姬只觉得头痛,挥挥手让侍女带着壶姬退下,“你好不容易回到京都,不赶紧和白蝶叙叙旧,却扮作琴女跑到这里来,真是不知礼数。若是你先见了白蝶,她定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来。”
“妾身知错了。但是这琴确实被人动过手脚,希望将军之后明查。如果不是妾身代替了原先的琴女,恐怕她就要香消玉殒了。”壶姬临走前还不忘了提醒足利义生琴的事情。
“我知道了。”足利义生的耐心已经被彻底耗尽。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泷若叶微笑着看向足利义生。
“......”足利义生抽动着嘴角笑了笑,“天识女真不愧于这个名号啊,识得天意的女子,莫非你是识得了天意才故意沉默不语?”
“是将军的动作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晚宴原本愉快的气氛被这件事彻底打断,足利义生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草草结束了晚宴。
泷若叶他们只需在将军府再住一晚,明日便可返回伊水。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将军府长廊边上点燃了灯火,照得很亮,连迎面走来的人的脸都能看得很清楚。
“快!快去!”数个武士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医师跑过长廊,他们神色慌张,见到泷若叶都没有行礼就掠了过去。
“这边也有人晕倒了,快来人啊!医师呢?!”远处有女子的尖叫响起,在夜里显得很瘆人。
“不行了,没气了!”
泷若叶却恍若未闻一般径直走向房间,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回到房间,点燃烛火,压切长谷部检查了房间的四周,确认四处无人后才坐下。
“天识女大人,今天的晚宴是在你的预料之吗?”柳裕问道。
“大差不差。晚宴的事要多谢白夫人。”
“果然是天识女大人!我都觉得那是困境了。”大典太光世长吐了一口气,“原来白夫人是为了这才约了天识女大人的吗?”
“不,是她后来察觉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向泷若叶,泷若叶说道,“比起将军夫人,或许她更适合做一位军师。”
“不对劲的地方是指?”压切长谷部全神贯注地听着泷若叶的叙述。
“白蝶在和我见面之前碰见了稻叶正,她问稻叶正是要去干什么,他说他正有事交予我。白蝶便告知稻叶正她已经约了我,让稻叶正取消她的邀约。没想到稻叶正沉思了一会后,让白蝶不要改变她的邀约。”
“稻叶正想要支开母亲,他觉得白夫人的邀约更加自然,便不再另寻借口。”百鬼丸很快分析出了稻叶正的动机。
“为什么要支开天识女大人?”柳裕得出了一个自己不太相信的答案,“...难道是想对我们下手吗?可是我们今天下午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你们站在足利义生的角度想想,如果想要试探我,比起与我完全没有感情的琴女,我的家臣不是更好吗?足利义生更想要砍下的是你们的手,琴女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百鬼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两条义肢。
“所以如果按照足利义生的计划发展的话,应该是结束了与白夫人的会面的天识女,回来后看见的就是被砍断双手的家臣?那时候的天识女总该拿出清水了吧?”压切长谷部归纳道。
“对。”泷若叶说道,“下午时白蝶扮作足利义生,推测他的想法与行动,给了我很多思路。”
“可是这些也只是我们的推测,天识女大人是如何确定足利义生本来就打算对我们下手?”压切长谷部提出了他的疑问。
“还记得我们回来时那些发病的武士吗?他们是了天丛云剑的诅咒,如今发作了。足利义生想要砍你们的手也得找个理由,哪怕是最拙劣的理由。于是,他差遣了武士往你们的包裹塞入财物打算诬陷你们盗窃罪。那些武士本来就对刀剑感兴趣,见到天丛云剑后更是好奇那是怎样的好剑,有人便掀开丝绸看了看,后果就是全员了诅咒。了诅咒后武士们觉得是自己行不义之事被惩罚了,都逃出了库房,也无人再将那些散落的财物塞进你们的包裹了。”
“...原来下午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情,真可怕啊,这个将军。”大典太光世看了看自己完好的双臂庆幸道。
“以你们的身手,只要你们反抗,将军府的武士是没法抓住你们。如果我没发现这一切,你们会束手就擒吗?觉得为了我你们不应该反抗?”泷若叶环顾围绕她而坐的家臣们,“你们之肯定会有人会为了我而不反抗。你们不仅是我的家臣,更是我的伙伴。我不会容许有人砍下你们的手,更不会容忍你们因为考虑我而牺牲自己的这种举动。你们只需要相信我就行了,无论是怎样的困境,我都能找到方法。但如果是你们受到损害,你让我如何弥补呢?”
“......”压切长谷部看到大典太光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超、超帅气。”大典太光世小声地感叹了一句。
天识女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贴心的话时,也是一幅格外有魅力的样子。真是可怕啊,待在天识女的身边,迟早会迷上这个女人的吧。
压切长谷部甚至想,就算自己不回到本丸,一直待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只要能见到天识女夺得这个天下...
“属下领命。”柳裕身体前倾,向泷若叶鞠了一躬,“那晚宴时的壶姬也是白夫人的手笔吗?”
“对。”
“她为何会站在我们这边?”
“大概是她想要的东西将军无法给予她吧,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卖了将军。”泷若叶回想起白蝶所说的话,“蝴蝶并不少见,可她追寻的却是冬日的蝴蝶。”
“...从白夫人的相貌上,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柳裕没想到泷若叶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能让白夫人一个照面就选择相信你,这么短的时间恐怕只有天识女大人能够做到了。”
“......”
大典太光世忽然想到,今天下午,他们四个家臣坐在茶室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畅聊了一个下午;他们的主君并非在和白夫人鉴赏珠宝,弹琴作画,而是反复地推敲着将军可能的行为,并进行监视与采取行动。
虚假的女子会:泷若叶和白夫人。
真正的女子会:柳裕,压切长谷部,大典太光世和百鬼丸。
“明天我会再去见一次将军,彻底了结清水一事。”泷若叶眼眸沉了下来。
“天识女大人心已经有决断了?”柳裕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从今往后,把足利义生当作工具看待吧,等把他的价值利用完,就扔掉吧。”
“有人来了。”百鬼丸忽然起身,抵住了门。
过了一会,才传来较近的脚步声,那似乎是有三人的样子。
“我是山明的竹斛,请问天识女可有空闲?”
“进来说吧。”
移门被拉开,竹斛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武士,进屋后他便坐在了泷若叶的对侧。
“是有什么事情吗?”泷若叶问道。
“那我就直说了,还请天识女归还犬子竹渡。我原以为天识女这次会带着他来,没想到并未瞧见他的身影。”竹斛见泷若叶神情依旧,又说了一句,“他现在的名字是莲海渡。”
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