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文梦冉这么说,许眉虽然愣了愣,旋即却是冷笑了一声:“呵,好啊,你是编导,你牛好吧,那麻烦你这个大编导下来,把这些括号都给我删了。”
“我可以去删,但是先请你按照我标注的重音,先把稿子认真读一遍,我觉得过关了,再删掉。”
“凭什么?你凭什么教我做事?”
路北岑看见坐在切换头前的梅丽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她自己这时都被许眉的缠杂不清弄得脑袋嗡嗡了,这人简直有点脑壳被门挤了的状况啊,难怪文梦冉火大,只怕全栏目的编导都被她折腾得够呛吧。
这要不是腰杆硬挺,只怕早就下岗了吧,难不成,主持人是随便一个长得漂亮一点的女人都可以当的?而且还是像都市频道《现场目击》这样的王牌栏目,呵呵,只能说,水大概挺深……
文梦冉这样的大小姐,平素里都是把自己心态放得极平,真要是发作起来,那只怕也是不太好接的,路北岑看见此时的她,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忍不住站了起来,准备随时拉住她。
文梦冉已经把牙根咬得咯吱作响,显然也在压制自己的怒气,片刻之后,她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我哪能教得了许老师做事,我不录了,可以吧。”
许眉一幅大获全胜的表情:“可以啊,不要说不录了,你不干了都可以。”
文梦冉冷笑出声,只是走到梅丽身边:“梅姐,我今天不录了,麻烦你了,你叫一下下一场的编导吧。”
梅丽先关了话筒,才轻声道:“你什么时候的节目?何必呢,为了工作的事,划不来。”
“谢谢梅姐,天天这么工作,是可以不干了。”文梦冉显然还是没忍住,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路北岑怕她还会说出什么来,连忙拉了她一下:“走吧,咱们先上去吧。”
两个人上了楼,文梦冉才轻声对路北岑道:“她今天就是故意的,上回我没给她留面子,估计心里想了很久怎么挤兑我。我的节目是下周的,本来放在最后录都没关系的,她故意把今天要审片的节目放在后面,我要是今天和她吵起来,她罢录,庄洁休年假了,今天审不了片,那就成了我的问题了,至少要各打五十大板。”
路北岑这种近乎小白的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只听得目瞪口呆,只是下意识接话:“啊,我以为她只有那啥没有那啥……”
文梦冉看着路北岑说到后面迅速伸手捂嘴,倒是噗嗤笑了出来:“也差不多就是只有事业线没脑子的,哼,机房那么多人,她以为他们都没长嘴?技术部的人不给她变着花样广播出去,咱们等着瞧就好……”
路北岑下意识看了看文梦冉前面和脑袋,文梦冉被气得笑了,一巴掌拍在路北岑手臂上:“小样儿,敢变着法儿骂我。”
“哪有,我这是夸你聪明,脑袋好使,心思玲珑……”
“算了吧,你不就是笑话我是太平公主……”
这场在演播室发生的不愉快最终以文梦冉退让而告终,不过仅仅几个小时以后,就在都市频道里流传开来……
晚上和方南单位的人一起吃饭,众人一番寒暄落座,王主编身体微胖,皮肤很白,虽然已经四十出头,却依旧保养得极好,性格也比较爽朗,而王老师看上去则书卷气更浓郁,性格也比较内敛温和。
但是对路北岑和文梦冉来说,还是觉得和电视台的女领导们气质不太一样,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这种感觉,文梦冉就特别会说话:“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说得可真对,两位老师这气质,和我们台里的女领导们,那可真不太一样。”
王主编哈哈笑道:“你这小姑娘嘴真甜,你们台里的女领导那叫有气场,我们可比不上。”
王主编又看向路北岑道:“小路你那个笔名,是方南随便给你糊弄的吧?她还真是想得出来,直接给你叫方北,不过你们俩这样也好,方南方北,一对儿姐妹。”
气氛挺好,路北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摇了摇头:“我原来确实叫方北,我俩还一个班,别班的同学真以为我们是两姐妹。”
文梦冉一脸稀奇道:“啊,还有这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说过。”
路北岑看着饭桌上另外三个人的眼光,顿知失言,不过也心生感触,女人别管多大年纪,反正八卦之火只要有个小火星子就能点起来。
还是正在点菜的方南开始转移话题:“小冉,你看看,这些菜够不够?她们的口味我都比较清楚,就是不太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三个人都是心思玲珑,见过世间许多故事的人,也自知问多了,连忙转移注意力,开始讨论起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的事来。
菜过五味,路北岑突然想起,蒋中泽之前说过的那番关于传统媒体危机的话,倒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王主编,最近咱们杂志发行量怎么样?有下滑吗?”
王一涵显然没料到一直不太爱说话的路北岑会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们今天还被老总批了,发行量呈一直下滑趋势,稿子质量也没有以前好了,下个月还得指望你们啊!”
文梦冉笑呵呵道:“指望我可指望不上,我纯粹是白捡,反正就是提供点素材,主要靠小北。”
方南显然对自己的好友比较了解,知道她不会突然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干脆直接道:“小北,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你们收视率也下滑吗?”
路北岑突然觉得这话也不知怎么往下说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有个朋友觉得,好像未来的环境对我们整个传统媒体都不太友好,我观察了一下,好像现在最先冲击的就是报社了,有很多小报都停止发行了。”
倒是也不怎么多话的王老师率先点了点头,眼光中泛着一丝隐忧:“最好的十年已经过去了,现在受网络冲击确实很大,我们这一代编辑可能还好,小南你们这一代就真不好说,以前有下岗工人,以后有没有下岗编辑,谁也说不好啊!”
文梦冉也跟着点头:“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听说好像我们的绩效考核也要改革了,编导的业绩要和收视率挂钩。”
还是王主编比较豁达:“别说得这么沉重,不管什么时候,内容总还是需要人做的,要乐观一点,尤其是你们还年轻,谁知道下一个机会和转折点会在那里,还是先修炼好内功吧!”
王主编的话虽然有些像是领导鸡汤式的老生常谈,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不放弃,机会永远都有,但后面那两句话还是给有些迷茫的三个年轻人打了点气,听得她们微微点头。
这时候路北岑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林菲的电话,便也没什么顾忌地当众接了:“喂,林老师,您好!”
电话那头,林菲的声音很亲切:“小北啊,没什么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刚才领导通知,我们栏目节目有调整,于兰那个稿子今天就要播第一条,大概时间是六点四十五,你通知一下方南,另外你自己最好还是看一下。”
“好,我知道了,谢谢林老师了。”
路北岑挂了电话,把情况跟桌上几人说了,王主编也不多话,看了看包房里的电视,对方南道:“你调下电视,我赶紧去给老总们打个电话。”
王主编打完电话回来,路北岑想了想,还是带着些歉意道:“王主编,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这边的采访,弄得你们也要跟着改稿子。”
王主编笑着摆了摆手:“也没什么,主要是都过了三校了,改稿子就必须跟老板们报备,再说这样改一下也好,本来方南的采访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我们稿子先出来了,然后别的媒体扑上去,又跟我们稿子中间有出入,别人又要说我们为了煽情故意删改情节,那就是百口莫辩了。”
看着王主编略带些苦涩的笑容,路北岑想起之前好几起针对《真友》稿件的恶意批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因为诸多因素,当事人并没有说清的情况,在一轮又一轮甚嚣尘上的报导之后,连当事人都会刻意回避,甚至因为利己的原因,已经忘记了事情的本来面目,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局面就会变得十分尴尬了。
电视里,都市频道《新闻现场》已经在播放,极具亲和力的男主人飞禾笑容浅淡而亲切,这是中江人民的晚饭下饭菜之一。
“说起支教这个词,相信观众朋友们都不会陌生,对愿意无私奉献,去往贫困地区支教的大学生,都是十分敬佩的,今天,我们就带大家来关注一对曾经的支教大学生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接下来的第一个画面,给了秦天,黄土连天的背景里,秦天指着远处一棵生机盎然,缠满祈福红布条的大柳树道:“从我支教的地方到这里,要走三个小时,这里缺水非常严重,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棵大柳树,我第一次就是在这里见到我女朋友于兰的……”
画面里出现了秦天给于兰画的那幅画,介绍了两人都是从中江往西北支教的大学生,然后到了于兰的学校,校长和于兰曾经教过的学生以及学生家长的采访,结束在某一天,秦天说于兰突然不见了。
然后飞禾在演播室里带着复杂的表情道:“支教大学生们生活环境的贫瘠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动容,可于兰这样性格坚韧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消失,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将会继续关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看完这里,王主编就道:“你们这是用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招数?小路,明天于兰会不会出来?”
路北岑不无尴尬地摇摇头:“王主编,片子不是我做的,是我们新闻部的一位老师做的,前几天我请假了,没赶上审片,我也不太清楚。”
王老师略带着沉吟道:“估计明天要讲这俩人回了中江的事情,搞不好要后天才会出来。”
文梦冉点头附和:“新闻最长也就是三分钟一条稿子,明天大概率出不来,要是想把胃口吊足,估计后天结尾的时候出现,这稿子能做五条三分钟,小北,老板们果然很重视啊。”
“真的啊?不过你们的做法和我们还是很不一样,这样把社会效应放大以后,这题材就显得厚重了不少,要是连续报个几天,加上我们杂志上市,估计效果应该还是不错的。”王主编很是有些意外,因为这稿子在《真友》一贯的爱情稿里,还真算不上特别出挑的,如果出挑的话,就会放到爱心稿的相应栏目了。
王主编想了想又对方南道:“你看,咱们也要学习一下,这稿子本来你还是可以写得更厚重一些的,方向跑偏了点,你觉得呢?”
方南连忙点头:“是哦,我跟着他们走了一趟,真是学到了不少,这一趟我就算没有组到那两个地方的稿子,也算是学费没白交了。”
王主编面露欣慰:“你这个月发了三个稿子,不管是哪里出差的,写个情况说明就可以报销了。”
方南一脸惊讶:“啊,还有这个报销规定,我都不知道的,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跟着他们去学习学习。”
王主编撇了撇嘴,路北岑失笑道:“你想太多,我们基本都是本省跑的。”
几个人又把话题绕回于兰和秦天这对情侣身上,都有些遗憾之色……
这天晚上,支教大学生的爱情故事在中江还只是刚开始发酵,但许眉和文梦冉在演播室掐架的事情,却已经在都市频道流传开来,自然不乏有心人在其中添油加醋。
当天晚上,路北岑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岳长虹的电话,就是为了询问当时的情况,路北岑记忆力一向超群,几乎是复刻一般把当时的情况不偏不倚跟领导说了。
岳长虹听她说得客观,和梅丽的说法相差无几,加上她本来就是刚进的台里,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情关系,更添了几分确信,又嘱咐她,不要在外面多说。
挂了电话,路北岑想了想,还是没有给文梦冉打电话,领导既然如此重视,就证明肯定会有说法,如果她此时去给文梦冉打电话,到时候她无意间流露出来已经知道的神情,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