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求助
虽然是周末,但是今天林菲有点累,坐在机房整理完素材,摘下耳机,有一瞬间的放空。
看了看电脑屏幕角落上的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今天的新闻节目已经开始直播,机房里先前喧闹吵嚷,随着节目的开播已经消散,编导后期都在逐步下班,很快,编辑机房里就不剩什么人了。
林菲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看,才记得自己是关了机的,今天的采访,人还没回来,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万般无奈,只能关机,然后一回来就坐进人来人往的编辑机房,就是被人找过来,那会儿领导打堆,就连祁总也经常在机房晃悠,这话就不好说了。
而且只要坐进机房,素材上到了全台网里,再有人来说情,只要一句话就能怼回去:领导已经看过素材了,抱歉,我无能为力!
新闻部编导在周末一般是休息一天,按照领导排班,昨天林菲已经上过班出过稿子,今天完全可以好好休息,可是一大清早,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林菲就被电话吵醒了。
“林记者你好,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不?”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林菲睁眼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魏萍,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一番,模糊间有了答案,这个人应该是去年下半年做过下巴整形,然后假体歪了,和整形机构发生矛盾的那个女人。
林菲隐约记得,自己当时还心生过一番感慨,女人为了美,真是吃土都要作啊。这个魏萍和老公离了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是下面一个地市某个家具连锁品牌的业务人员,工资不高,要养女儿和年迈的父母,和前夫近乎断了联系,前夫也从不给女儿支付抚养费。
魏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在市里没有房子,每个月房租就好几百,父母年迈且身体不好,有很多基础病需要常年吃药维持,又是好几百,女儿上幼儿园学费一年也要几千,一家人还要生活,开门七件事,样样少不了,就靠她一个人支撑。
魏萍攒了很久的钱,一下花在自己一直不满意的下巴上,可是林菲看了她整形前后对比的照片,只能说,没整的时候,虽然下巴有点短,但模样总算周正,可整完之后,整个人的脸怎么看怎么都是歪的,视觉上甚至有种猪腰子的感觉。
整形机构一调二调三调都没用,魏萍光整形之后上省城维权的费用,都花了上千,调到最后,整形机构估计也调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开始推诿了,最后甚至扬言,让魏萍直接去告,否则就不要再来无理取闹。
魏萍去问过,起诉要诉讼费,而且靠自己,连个诉状都写不清楚,还得请律师,关键是诉讼都是有周期的,并且像她这种情况还得去做鉴定,鉴定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这些都需要她先行垫付,她哪里能拿得出来这样一笔钱?
然后魏萍就把电话打到了都市频道的热线上,然后这个线索就被分配到了林菲手上。
从业多年,林菲很清楚,魏萍和整形机构双方肯定都不希望被电视台曝光,魏萍是弱势群体,找到电视台,也是无奈之举。但是一旦电视台真的介入,整形机构迫于压力,可能会做出赔偿或者补偿,但是肯定也会跟魏萍提出,要我们赔钱给你可以,但是你得说服电视台,节目不能播。
这样的坑,林菲不是没踩过,而且毫无办法,人家当事人不同意播出,如果强行播出,就会涉及纠纷,那么多新闻可以做,为啥偏要做个涉及纠纷的?那不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吗?更何况在林菲的认知里,整形这种事,对普通人而言,本就是吃饱了撑的。
都市频道热线打出去的宣传口号是事事有回应,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林菲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就这样认识了魏萍。
林菲记得自己当时是在电话里问了问情况,然后就劝魏萍,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应该走诉讼途径,毕竟整形失败这种事,除非很明显能看得出来,还可以去直接去采访一下,否则媒体也不能无的放矢,还是需要有根有据的。
魏萍当时没说什么,虽然很失望,还是把电话挂了,可是第二天一大早,魏萍竟然搭了最早的车,在电视台门口等着林菲。
林菲看见魏萍的脸,这人虽说不难看,可就是无论怎么看,总有点很奇怪的感觉。
人既然都来了,林菲也不好狠心拒之门外,于是便领了魏萍进频道楼下聊了起来。
魏萍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长期做业务,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林菲不咸不淡的语气,她很快就听出来了,直接就问道:“林记者,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为啥偏要去整容?”
林菲被她问得一愣,只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倒不是那个意思,这是你个人的选择,轮不上我们置喙。”
魏萍满脸坦诚道:“林记者,我也不瞒你,女人都爱美,可我这种情况去整容,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爱美。我现在才二十六七岁,自己带个女儿生活,又没有一技之长,我也想把自己整的更漂亮些,说不定还能找个好点的男人嫁了。”
“而且我还去算过命,算命的说我这面相,就毁在我这下巴上,我下巴又短又往后缩,显得颧骨就高,说我这样面相的人,一辈子都是苦命,我要改命,先要从下巴上改起……”
本来林菲还被魏萍前面那番挺坦诚的言语打动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和更好生活的权利,但是能坦然说出来的,就不多了。更何况,林菲自己也是个单亲妈妈,这几年也算饱尝了个中艰辛,遇到和自己差不多境遇的人,尤其是比自己还弱的弱者,总有几分同理心作祟。
可魏萍后面那一通算命看相的言辞,直接把林菲给整无语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看样子,说不定整形机构还联合了算命的,又或者是,算命的为整形机构无形中争取了很多生意。
林菲正想说话,魏萍又道:“可是现在,林记者,我跟你说,我发现什么人就是什么命,本来我没整容的时候,还有两个男人追求我,但是自从我做完这下巴,他们就都跑光了。所以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他们负责把我这假体拆了,然后把我交的手术费还我就行,损失什么的,我就不想了。”
林菲耸了耸眉,这女人的诉求倒不是很过分,不像很多人,得了一点道理,就开出石破天惊的价码,完全就不知道国家还有法律规定这回事。
那些人把媒体当成工具,说出的话也是好笑而无知,你们如果不怎么怎么,我就让电视台,让报社,让什么什么,天天给你们曝光,曝到你们破产为止。
甚至还有和正规医院发生医疗纠纷的,都敢说曝光到你们医生失业、医院关门。
每次听到这样的大放厥词,是个记者都会心里反感,林菲也一样,不说想爆粗口,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个大白眼:你当电视台、报社都是你家开的,你说怎样就怎样,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愿要多少赔偿就要多少赔偿。
也不知道是要说这些人太傻太天真,还是要说这样的人贪心不足,没有哪个正规媒体,会自动沦为工具和帮凶,每个正规媒体的采访报道,都应该是建立在法律的基本准则之上的,即使个别记者三观不正,上面还有主编、还有总编,三审制原则从来都不是做样子的,出了问题,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
魏萍的话,成功打动了林菲,于是她也很坦诚道:“你要请我们介入,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是要在节目里播出的,别到时候我们忙了半天,你说你不愿意出镜,那就不太好了。”
魏萍眨了眨眼,林菲的话虽然没说透,但是其中的意思她大概听明白了,她连忙点头:“我愿意的,不管谈成什么样,我都愿意的,我也算是个反面典型了,到现在这个地步,我打官司又没钱,听说还有什么诉讼时效的限制,哎,反正我就是不争馒头争口气,求求你,林记者,你就帮帮我吧!”
那次的事情,最终虽然兜兜转转,也经历了很多曲折,最终还真是帮魏萍达成了诉求。
林菲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这个人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不会是又去整容了吧?
带着疑问,林菲的声音穿过话筒:“嗯,魏萍,我记得你,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林记者,我,那个,我有点害怕,我现在就在湖夏,不知道你能不能来看看我?”也不知道是电话的原因还是什么,林菲竟然听出魏萍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颤抖。
闻言,林菲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不是,不是我,是我朋友,我们现在在w大附属医院急诊科,我朋友昨天在一家整形医院做隆胸手术,下午开始做的,十多个小时没出来,我问了两三次,他们就说麻药还没醒,后来半夜突然来了120,把我朋友拖进了医院急救,就从他们那个手术室拖出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朋友脸都是紫的,嘴唇发青,我吓都吓死了……”
魏萍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手机那边传过来,林菲听到这里,立即便问:“现在呢,现在醒了吗?”
“醒是醒了,现在还在留观,一直在打吊针,那个整形医院的医生也不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林记者……呜……”
魏萍不知所措的哭声从电话中传来,林菲只得先安慰了她一番,等她情绪终于稳定了,才又问道:“你通知你朋友的直系亲属没有?”
“她醒了转到留观之后和家里人联系了,她哥哥和嫂子在来的路上。”
林菲听完总算松了一口气:“那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呢?你的朋友知道吗?”
“知道,她知道,我们就是害怕,我俩都害怕,那个整形医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们刚给他们那边打电话他们也没接,林记者,你说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把我朋友往医院一扔就不管了?以后也不认账了?”
“那你们进医院之后,医院催你们缴费了吗?”
“那好像倒没有,没人让我去缴费,我也不敢去问,我也没钱,反正就是医生出来跟我说了两次病情,我也听不懂,就是好吓人,我也没有我朋友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她手机还设了密码,我都急死了,昨天晚上,林记者,呜呜呜……”
林菲能想象到,昨天晚上,魏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城市,一个生命最无常的急诊科里,陪伴在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朋友身边,甚至一个在抢救室里,一个在抢救室外,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煎熬。
如果那个人是魏萍能直接签字的亲属还好,可偏偏只是一个朋友,万一真出了事,她要面对的只怕更多……
现在这个时候,魏萍的朋友终于醒了过来,她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能松懈了,她也终于知道后怕了,那些眼泪里,有惊恐过的发泄,甚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对这件事后续处理的茫然无措。
林菲隐隐能感觉到,魏萍把电话打给自己,确实包含着一份信任。可她早已不是职场新人,不会把每一个曾经的采访对象当朋友,更不会头脑发热到认为自己能拯救世界。
在魏萍第二次哭泣的时候,林菲脑海里想了很多,等到她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林菲才道:“你听我说,你朋友现在找我们媒体没什么太大作用,主要还是要找到相关管理部门,看他们怎么说,另外急诊的病历也要复印……哎,算了,我也不专业,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建议你朋友,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记者,我们在湖夏实在是举目无亲,一个别的人都不认识,能不能麻烦你,无论如何,你先把我朋友的情况拍下来,然后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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