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着观致离开看守所,易珩昱一下子瘫软,仿佛被抽离全身力气,林枫进来的时候,易珩昱毫无察觉。
他敲了敲易珩昱的椅背,“还看,走了。”
在长廊上,易珩昱问了个不着头尾的问题。
“这样是不是很卑鄙。”
林枫没懂,回头看他。
侧边玻璃斜落进几缕阳光,忽明忽暗,如同镶上黑金边。
没等林枫回答,他又自顾自摇摇头。
“只要她不走,其他都不重要了。”
林枫看着易珩昱萧条的背影,神色凝重,他觉得易珩昱病了,无药可医,或许只有某人能救。
离开看守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家见观母。
观致清楚的知道,她和易珩昱的那点事情必然瞒不住家里,尤其是刘艺雯女士,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其实消息灵通得很。
走在似熟似生的木质楼梯上,观致内心忐忑起来,她不知道刘艺雯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如果很生气,她是不是又会被关在家里,或者再不允许她和易珩昱有什么关联。
毕竟从一开始,刘艺雯就对她义无反顾的结婚决定颇有微词,现在正好被她抓到了把柄。
房间里没有开灯,观致放轻脚步缓缓走进去,隔着屏风,端庄严肃的声音传来。
“回来了?”
观致衣侧的手下意识抓紧几分,她低声回:“妈。”
椅子拖动发出沉闷逼仄的声响,在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刘艺雯从屏风里走出来。
她看着眼前自认为教育的优秀出挑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教育出了问题,还是中间落掉了她某个成长过程,导致观致现在如此不服管,前程如此,婚姻亦是如此。
“现在知道回来了,最开始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刘艺雯冷哼:“我说过,自己做过的事情就不要后悔,现在是怎样?后悔了?”
观致低垂着头站在刘艺雯对面,默不作声。
刘艺雯以为自己戳到了观致的痛处
,张口想继续,却听到身边掷地铿锵的回答。
“从未,”观致坚定地抬眸,直视着刘艺雯,“我从未后悔。”
她知道刘艺雯吃软不吃硬,但是观致并不想欺骗自己的母亲,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刘艺雯眼眸微震,唇瓣微微颤抖,轻眯起眼,肉眼可见就要生气。
观致仍旧挺直腰杆站着,“我知道妈很生气,但是妈有没有想过,您小时候毫不犹豫关小黑屋惩罚我的时候,我每次都在哭泣,在想妈妈什么时候心软会放我出去,会抱着我说妈妈错了,宝贝别哭。”
她自嘲笑了笑:“可是一次也没有,我感恩您,敬佩您,您把我教的很好,但是很遗憾,您把我对您关于母亲所有温情的幻想,在一次次无望的惩罚中消耗殆尽了,而那个时候,是易珩昱给我光的。”
刘艺雯今天显然是坐着接受观致后悔道歉的准备的,但是现在一切都在朝她所预期的相反方向发展。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她有些忍不住气了。
在刘艺雯的观念里,母女是长辈和后辈的身份,她也因此严格恪守着这样的界限,但是刚才观致的话对她的观念发起了挑战,这让她觉得荒唐。
但是无力反驳。
观致转眸视线落在刘艺雯攥紧手中的钥匙,无声轻哂。
“怎么?您又要惩罚我了是么?”
“你!”刘艺雯感觉快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她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还有看看观致那惹眼的耳洞,哪里还像一个端庄婉约的女孩家!
“观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打耳洞!喝酒!顶撞长辈!”刘艺雯呵斥着:“你真是反了天了!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行!那就如你所愿,你给我进去好好反思反思!没想好就别想出来!谁都不允许见!”
观父此时匆忙从外面赶进来阻拦,然而效果微乎其微,观致还是被关进了侧间的小黑屋里,上锁的声音混杂着父亲劝说的声音,观致只觉得好笑。
她来之前还妄想刘艺雯女士能明辨是非,起码和外面
的人不一样,还是她太不自量力,扭头看着窗外,手机也快要没电了,她半倚着窗边的枕头,接下来该怎么办。
寻求家中的帮忙是没可能了,澄清辟谣这种事情她母亲更是不会做,观致擎着手机微弱的光发呆,几秒后还是选择向吴羡吟求助,现在她需要先离开这个禁锢的地方才能继续想办法。
月明星稀,恍然梦回多年前的夏夜,是刚下过雨的天气,那是观致难得觉得小黑屋这个地段真不错,起码可以看到很辽阔的天际。
她小小一个,就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湿漉漉的地面和湿漉漉的月亮。
易珩昱讨厌下雨天,但那天他还是来了,一边嫌弃外面的雨水,一边给她拿家里厨房新做的和菓子。
窗子很小,只能装下那天的月亮,但是窗子又很深,那轮月亮一直装到了今日,观致从没敢忘。
“枝枝,枝枝。”神游之际,门外传来很弱的气音,若不是周围安静,估计观致压根听不到。
观致靠到门边,她以为是吴羡吟来了,敲了两下门,这是她和吴羡吟提前对好的暗号。
“枝枝,我是爸爸。”
观致愣住,“爸?你怎么来了?”
门锁窸窣响起,门乍然开启,观父从门口猫腰进来,半掩着门。
“枝枝,你快走,你妈现在睡着了不知道,之后的事情我给你顶着。”
观致担心:“可是爸——”
观父推着她不由分说从侧边暗道走,“没有可是,爸知道阿昱不是那样的孩子,也知道你们之间有需要你们自己解决的矛盾,其他的都交给我,爸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观致到侧边小门的时候,吴羡吟已经等在那里了,她颔首向观父问好。
观父看着些许欣慰。
他塞了个小包到观致手中,拍拍她的肩膀。
“枝枝现在有很好的朋友,爸爸很欣慰,所有真相都会浮出水面的,不要害怕,有事就回家,知道么?”
观父在父母教育中一直充当的是慈父角色,因此观致对父亲的依赖多过于母
亲,也更加亲近父亲。
她出嫁的时候,观父都没有说过什么,都是笑着送她出去的,但是这次观致有些难受,她刚刚从暗道出来的时候,很明显的看到爸爸鬓边的白发早已多到染发都遮盖不住了。
他老了,却还要说是她坚实的后盾。
“快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汽车驶出,后视镜的父亲渐行渐远,观致一瞬间感觉到岁月的冷情和生命的脆弱。
“看看你爸给你的是什么。”吴羡吟觑了一眼观致手里捏着的包。
观致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手里的东西。
“对了,现在我们先去哪里?”吴羡吟左转慢速进入匝道,问道。
“先去见一个人,在聚源汇茶室。”
观致从小包里拿出来一个充电宝,是满格电的,后面还有一张纸,折叠放着。
里面还包着一张u盘。
“她走了?”
观父点头,“你就非得跟女儿这么别扭的犟着,明明是你放她走,还要我来做,你说说你这是何苦呢?”
刘艺雯背对着观父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低低地说:“她看到我会不舒服的。”
观父只是叹气再没说话。
此时的观致看着那张纸条一时失语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吴羡吟凑过来瞄了一眼,“你妈给你道歉了?”
观致捏着纸皱了几分,“不算吧。”
不过这还是观致第一次收到刘艺雯给她留纸条,她向来是有事直说,从来不搞这套。
——
今日之事,我早已知道,也明白易珩昱绝没做过此事,我一直对你严厉,无非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好走得更高,但或许是我的执念让你没有感受过母爱,妈妈很抱歉,但这或许是我们家世代的惩罚吧,妈妈小时候也和你一样长大,所以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希望你可以不记恨妈妈,不求原谅。
万事有因有果,善恶轮回不会伤及无辜,你放心去做,观家就在身后。
观致心情五味杂陈,吴羡吟腾出手捏捏她的掌心。
“慢慢来,能解开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顺其自然就行了。”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观致捏着u盘,问吴羡吟:“你车上有电脑么?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说不定是对易珩昱有用的东西,那就天助她也了。
吴羡吟:“等下,我电脑扔后备箱了,一会儿到地方给你拿。”
到聚源汇已经是晚上七点钟,易固清已经等在那里了。
观致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大哥,一些事情所以来晚了。”
易固清注意到观致身后的吴羡吟,没有讶异,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反应。
“没事,你们坐吧,想喝点什么,直接点。”他招来侍者,给她们上了新茶。
“我知道你是因为阿昱的事情来找我的,”易固清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我也有关于阿昱的事情想跟你说。”
吴羡吟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我先去趟洗手间,你们聊。”
此刻聊得内容就不是她适合一起听的了,这点避嫌她还是知道的。
观致将吴羡吟的包挪到自己身边。
“大哥你说。”
易固清似乎在组织措辞,又或许是在犹豫。
“这件经济犯罪,和阿昱没有关系,你应该能猜出来,是有人在故意陷害,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他的书岚集团收入囊中。”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环顾四周,确定再无旁人。
“而想要将它收入囊中许久的人只有一个。”
易固清指尖沾上茶水,在红木桌上缓缓写下几个字,观致凝视着那个名字,表情微妙。
易克礼。
一个父亲,要置自己的儿子于死地啊。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始反击了。
今天智齿还是肿的,但比昨天没有那么痛了,大家应该都放假了吧,假期快乐~onclick=hui
(皈依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