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刚开业,还没多少客人。环境幽静,两人在窗边坐着看书的画面也很美丽,但这录的是视频节目,到时候剪出来总不能当ppt播放。
奚言托腮翻过一页书,忽地眉头皱了皱,抬眼望向谢烬。
谢烬也看了她一眼。
导演大喜过望。镜头聚焦,下一秒谢烬打开桌底的暗格抽屉,拿出一沓干净的稿纸和笔推给她。
奚言愉快地接过,打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
真就考前补习班了还。
其实书店里本身也不是适合语言交流的地方。上午的时间结束,两人去吃午饭时倒是个很好的录制场景,导演甚至趁点餐的间隙给了奚言一份采访提纲,上面是可以当做聊天内容的几个引导话题,“是为了帮助你们对彼此有更好的了解。”
在全体摄制组眼里,这两个人真的很奇怪。别的几组凑在一起都是有问不完的好奇心,这两个坐一块,画面倒是赏心悦目,但什么话都不说就纯待着。聊个天还得给台本,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谈恋爱的。
实际上奚言本身阅历就很少,前身那点事谢烬几乎全都知道,没什么可问的。对于谢烬,她每次见了就只知道捧着脸傻笑,也根本不在意他之前是什么样子,只在意眼前的这一个谢烬。
因而当她看到采访台本上的问题,才第一次对谢烬的过去产生探究的欲望,说话时带着点口水音,“现在就问吗?”
今天来吃的是川菜。化形后的小妖怪大多也口味清淡,像她这样爱吃辣的很少见,这家川菜馆里有一道招牌菜是仔姜兔,点完菜她就像个等待出分的考生一样期待着,心情有点焦灼。
俗称饿得心慌。
节目组虽然对她无奈,却还是日常宠爱的。正好中午,就顺便让工作人员换班去吃了个工作餐,再开机时她这边才半饱,边吃边聊也更符合节目想要的氛围。
奚言垫好了肚子,找回营业的精神,瞥着摄像机后举起的台本问谢烬,“你是独生子吗?家里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谢烬的院子里都是他收留的小妖怪,和她一样是被捡回家的。她潜意识里觉得,谢烬从小就独自生活,应该也没有别的亲人。
但出乎意料的,他说:“有过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有过”的说法十分微妙,奚言在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真的吗?他们在哪?”
谢烬看了一眼镜头,似乎在斟酌是否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诉出实情。
出于对孟黎的信任,也觉得并不算什么值得为难或隐藏的秘密,他没有停顿太久,缓缓道,“两个哥哥在我出生之前就夭折了。妹妹身体也很虚弱,在我离开家的前一天……长眠在我怀里。”
半妖的血脉十分不稳定。他少年时期也不如族中一般纯血小妖健康,在冷眼中离开家时,背后的声音大多都猜测他很快就会死在外面。
没有谁能想到他会变成今天的谢烬。
即使他用了“长眠”这样的词语替换表达,气氛还是变得空前沉重。
奚言筷子还举在半空中,动作和表情保持同步,望着他整个愣住,似乎有些难过。
“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谢烬温和道。“没什么要紧的。”
在摄制组听来像是为了安慰听众故意才说得夸张,对他而言却是平实的讲述。
时至今日,他出生的那一族早已没落了踪迹。氏族聚集地逐渐荒芜变成残垣废墟,曾经的长辈比他更早的化入泥土,野草与灌木掩埋了回家的路。
连回家的路都难再寻觅,过往的事也大可不必计较那么多。
奚言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低头又吃了一口兔肉,被辣得轻轻嘶气。
她脱了外衫,上衣只穿着吊带背心。服务员贴心地给她送了小皮筋,长发拢到脑后竖成低马尾,从纤细的脖颈到弧度优美的胸前,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空调不算低,她仍旧吃得出了一层薄汗,健康的血色浮到皮肤上,连圆润小巧的肩头都透出粉色,鼻尖上沁着细小的汗珠,惹人怜爱。
谢烬不动声色地欣赏了几秒,才将问题抛回给她。
奚言想了想,“我……没有。”
原本是有的,她出生的那窝有四五只小狐狸。可惜她早早就被母亲叼出去住,没接触过别的兄弟姐妹,所以没留下印象。也不知道那窝小狐狸里除了她还有没有别的成精。
接下去的问题都无伤大雅,像是些“为什么做现在的工作”,“喜欢什么食物或常去的店”之类的,怎么回答都行。到最后尺度才逐渐加大,“上一任恋情结束多久了?”
“没有上一任。”
“哦哦,那一共谈过多少次恋爱?”
“……”
属于是废话流的采访提纲。
在别人那明明是很有爆点的环节,硬是被两人聊得了无生趣。导演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第一周结束,心想接下去或许应该给这对的拍摄思路换一换就换成那种温情的背景板cp好了,走一个纯纯的友情向路线。
可又很不甘心。总觉得这对还会有更有看头的情节,就这么把可能性埋没了是收视率的损失,还得再深挖一阵子。
在导演纠结的眼神里,她吃饱喝足穿上了外衫,继续下午的约会,“我们去哪?”
上午去书店学习,下午别是要找个自习室讲题了吧。
摄像机后的一群人都在脑补接下去的事情发展还会有多离谱,不料谢烬却说出了再普通不过的答案,“去看电影。”
他还从没跟人约会过,不知道现在的小女孩们喜欢的约会流程是什么,怀着虚心学习的心态请教了孟黎。
不用太标新立异,只是一起吃饭,看电影,去做这个世界上每一对平凡情侣约会时都会做的事。
即使在她心里,这是跟任何朋友都能一起做的事。
“真真也说最近有个什么片子要上映了,票房很厉害,好像剧情很感人。”她果然这么说。“我们要去看的也是同一部吗?”
电影也是孟黎推荐的。谢烬以往对此类活动不太感兴趣,也没太注意是什么剧情,这会儿才找出电影票给她看,听见她轻轻欢呼了一声,“就是这个!”
她一边走一边去看谢烬的手机,不防脚下忽地一绊,堪堪扶住他的手臂才没摔个脸着地。
游曦借给她的鞋子很漂亮,但是脚踝搭扣绑带式,只有一根细细的带子,她还穿不习惯,多走几步路就磨破了皮。
谢烬单膝蹲下,握住她的脚踝抬起放在膝上,看到破皮的血痂,不由得皱眉问,“什么时候磨的?”
她扶着谢烬的肩膀,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一直走路时不觉得疼,吃饭时注意力在别的地方也不觉得疼,直到再站起来走动又开始磨了才发觉不对劲。
众目睽睽,谢烬没法动用小法术帮她愈合伤口。好在川菜馆跟影院都在同一栋综合商场里,电影开场前还有时间能去买一双舒服的平底鞋。
虽然还不知道鞋店在哪层,但商场总共也大不到哪去。她后知后觉疼起来了,火烧火燎的,剩下这几步路,娇气地朝谢烬伸出手臂,“你能抱我吗?”
她不久前还倔强地抱着自己的尾巴走路,被砍断了筋骨都没喊过一声疼。
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连脚磨破皮的痛苦都难以忍受了。
就是这种时刻!
导演眼镜片上一阵反光,心底暗赞她踏出这主动的一步太出息了。
镜头对准了两人,每一帧表情变化的细节都被放大再放大。镜头后的人们仿佛在看一场偶像剧,比女主角更紧张地等着谢烬的回答。
画面中女主角却气定神闲,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被拒绝。
属于恃宠而骄的行为。
谢烬叹了口气,向节目组借了件衣服给她系在腰上,抱起来轻若无物,“下次穿舒服的鞋出门就行了。不要为难自己。”
奚言自发地抬手圈紧了他的脖子,乖乖挨训,“哦。”下次换一双漂亮又好穿的。
除了脚疼,她还怀着些私心。之前总能往他腿上跳,最近却都没有机会,隔了好多天没能往他身上黏,对这个怀抱的味道格外想念。
以至于太快走到鞋店,被放到沙发凳上时她都还意犹未尽,忘了把手收回来。
谢烬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等了几秒都没见她动,在店员善意的笑声里无奈道,“现在可以放开了。”
她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臂,余光中碰到那位眼镜片又在乱闪的导演,对她频频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真有你的。
奚言错误地解读了这个眼神,心里一惊。
导演昨天才叮嘱过她要跟谢烬假装不熟的。
要被扣工资了!
“如果不方便穿鞋子的话,可以看看我们店里这边的半拖款式,也是很舒适的。”
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客户,店员细心地从柜台抽屉里拿出创可贴递过来,被谢烬接住。亲手给她贴上时,借着角度挡住镜头,指腹轻触她的伤口。
奚言感到一阵酥痒和温热,旧的表皮组织剥脱,细嫩的皮肤迅速长平。为了不显得异常仍旧用创可贴覆盖,但伤口已经消失,完全不疼了。
她惦记着工资,硬生生憋出一句:“谢谢。”
忽然又客气起来,仿佛跟刚才恃宠而骄的不是同一个人。
谢烬没有放在心上。
“还有别的款式吗?”她踩着新鞋子站起来,打算再挑一双。弄脏了游曦的鞋子,她很有些过意不去,要挑一双和今天风格类似的低跟鞋带回去当作赔礼。
购物袋暂时寄放在店里,等走的时候再来拿。他们去了三层的电影院,恰好是开场前十分钟,买好爆米花和奶茶也赶得上。
找到座位后灯光骤灭,开场前还零零散散的聊天声也在片头打出字幕的瞬间平息。
太过昏暗的环境令她感到不安。她不由自主地转头去望谢烬,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上。
离得这么近。她分明能够握住那只手,甚至还记得被握住的温度和触感是如何的令人心安。
可是背后的摄像头虎视眈眈,仿佛在无声地威胁。她丧气地收回视线,拿爆米花解压,好一会儿注意力才被引入了逐渐展开的剧情。
这是部破镜重圆主题的电影,讲了男女主角在暧昧懵懂的校园时代擦肩而过,长大成人后又在职场中相逢的情感故事,前后两个阶段的比重各占一半。
途中经历了各种波折,直到两个小时后的大结局里,两个人终于真正地互诉心意,走到了一起。
爆米花很好吃,电影还算好看。但奚言没有哭,听过卢真的观后感特意带来的纸巾也没有派上用场。
从校园时代的剧情开始,身边的观众里就传来隐约的啜泣声,似乎对主角暗恋的心绪很能感同身受。她却没有共情的感触。
心上缠绕的那缕残魂离开后,她脑海中十九年的人类生活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与之相连的情感不复存在了。
换句话说,现在她回想起曾经上过的学,暗过的恋,都是完全抽离地在看,心里没什么波动。
“感情都是这样的吗。”
散场后,她不解地问谢烬,“谈恋爱为什么要哭?既然彼此都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说出口?”
谢烬说,“大概是不想被对方知道。”
可被人喜欢明明是幸福的事。
她仍旧不解:“我就很喜欢你,也很想让你知道。”
两人议论着电影,走出商场,黄昏时分晚高峰降临,繁华街道上一片车水马龙的嘈杂声响。
谢烬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知道。”
知道她是如何“喜欢”的。知道她的喜欢有多纯粹。
所以说不出口。
在她的世界里,感情没那么复杂,爱憎的标准鲜明又统一,可以用到每一个人身上。
她毫不掩饰的亲昵会开放给每一个视为朋友的喜欢的人,等跟应眠更熟络一些,跟游曦,贺凌菲,甚至舒明洋,也会一视同仁地亲密。
谢烬至今还不明白,孟黎为什么要推荐他和奚言来参加这场游戏。
难道是要他看清这一点,不要阻拦她得到更多人的青睐?
但他想要得到的,并不是那种可以大方分出小饼干的关系。
他并非奚言想象中那样完美,心底也存在着阴暗的一面。只要想到她或许也会在另一个人的视线中脱下外衫,会缩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舍不得放手,就想直接把人拎回家关进书房,吝惜给予她更广阔的天地。
“诶,有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路灯刚刚亮起,他们避开车流,走进城市中安静的小道。奚言眼尖地瞥到敏捷的影子,狩猎的本能连同好奇心一起被勾引出来,趿着双半拖鞋都蹿得跟影子差不多快,“好像是小猫!”
“……”
谢烬拎着她的后领,阻止她往垃圾桶里冲。她还不愿意死心,蹲在路边喵喵叫了几声,居然真的把猫逗了出来。
是一只年纪尚小的流浪猫,黑白相间的奶牛花纹,瘦小但很有精神。流浪猫通常都对人类的靠近保持着敏锐和警惕,难得愿意停在她手边,弓起身体伸了个懒腰。
虽然没到能成精的地步,但也是只有灵性的小猫。
相近的族群之间血脉相连,由低到高存在着天然的引力崇拜。谢烬放出一点存在感,不动声色地替她把流浪猫引过来,看她小心地抚摸猫咪的脑袋,察觉它愿意亲近后才抱起来,看着被重力拉成猫条笑个不停,“哇,好长。”
猫果然是液体动物,揉哪里都是温温软软的,脾气还好,很乖巧地被揉。奶牛猫伸着爪子去够她垂落空中的发尾。她又改用发尾当逗猫棒,在路灯底下玩了起来。
道路旁无人经过,车水马龙也逐渐归于夜的静谧。只有头顶繁星闪烁,和摄像机共同记录这一刻。
摄制组没人舍得出声催促,谢烬耐心地看着她跟刚认识的小猫玩闹。
在这种时刻里,又总会觉得自己的私欲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显得这个世界值得眷恋。在他眼中天已迟暮之时,伴随一场春雨降临在他的生命里,告诉他,故事才刚刚开场。
他们之间有过许多个特别的黄昏。
他漫长的生命里,当然见过比这更壮阔的美景,但没有哪一幅画面能让他心中如此安宁。
没想到流浪猫会这么温顺,她惊喜地逗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抬头说,“它是不是喜欢我?”
谢烬嗯了一声,在她身旁蹲下,也摸了摸奶牛猫的脑袋。小猫受宠若惊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路灯下两人的斜影把猫咪影子夹在中央,模糊地看,像一颗心的形状。
谢烬说,“他喜欢你。”
奚言也很喜欢小猫咪。
虽然玩得挺好,但不知为何,谢烬不同意她把流浪猫带回家养,只好把这只小猫送去附近的猫咖。
还好饲养员是和善大方的人,留下了小猫,说要带去打疫苗驱虫还要做绝育。
她好奇地问了绝育是什么,拓宽知识面之后,回去的路上看谢烬的眼神里有莫名其妙的怜惜。
就好像在说
幸亏你成精了。
如果应眠在场,必然又要笑得很缺德。
谢烬只当没看见。
今天三组各自约会路线不同,回到别墅里的时间却差不多。奚言到得早一些,从浴室里出来见到游曦,拿了新鞋子送她,讲明了事情的缘由。
游曦看到鞋盒上的品牌logo,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啊,不用这么客气的。”
鞋子磨脚是常有的事。商场专卖店里一双鞋抵得上她十双了,有种平白占人便宜的感觉。
“那能不能也送我你做的手工?”恰好能帮她抚平不安。奚言由衷地觊觎,“我也想要一个应眠那样的。好漂亮。”
“没问题!”游曦爽快道,“你想要胸针还是项链,想要什么图形?回头我先画设计草稿给你看。”
没想到设计首饰是这么讲究的事。两人聊着聊着来了兴致,找出纸笔开始打草稿,奚言比划着问她能不能做一只小猫咪。
贺凌菲回来时看她俩头碰头地趴在桌上涂涂画画,像一对上美术课的小学生,笑着问,“干什么呢?”
“小菲姐!”游曦手工之魂熊熊燃烧,“你有没有想要的首饰?我也做一件给你,留个纪念吧。”
“你自己设计?这么厉害,那我肯定得预定一个。让我想想要什么样的。”
她有点疲惫,但还是笑着加入,陪着聊一会儿才去洗漱卸妆。这时候话题已经变成了今天各自的约会情况。
这天的录制最后,又到了匿名发送“心跳频率”的时间。结果没什么悬念,都是各自发送给今天的约会对象。
另外两个妹妹都玩得很高兴。贺凌菲表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发完短信后,心里却有些动摇。
她今天的约会对象是舒明洋。一对一的聊天能深入很多,整体上觉得人还不错,积极上进也会说话,但就是年轻,难免还有些浮躁。
她还是更喜欢谢烬那样的性格,可惜没怎么单独接触过,考虑着要不要再试一次,安排一个私下里的约会,或许一对一能聊出更令人惊喜的一面。
“言言,你跟谢烬约会的时候,他话也不多吗?”她先从下铺的小姐妹这打听消息,“有没有跟你提到工作上的事?”
“他话一直都不太多,但是很好的人。”正好奚言睡不着,真挚地献出赞美,“工作上的事好像没提……但是他带我去书店里了。他的店很漂亮。”
“这样吗。”贺凌菲若有所思。
懂得带女孩子去自己的地盘,应该也不算是毫无上进心的那种人,“那回头有时间我也去他店里参观参观。我对他的工作还挺好奇的。”
“好啊。”
奚言随口应声,翻了个身。
话题结束,宿舍里变得安静。她闭着眼想起书店里充满阳光的落地窗,又想起下午看过的电影,最后还想念了一会儿回来路上遇到的奶牛猫。
睡不着。
她在这里失眠都快成了习惯,时钟过十二点,困意还没酝酿出来就先饿了,索性起床去楼下厨房找点吃的。
夏夜的风比白天凉爽许多,吹拂在身上比空调更舒适惬意。她拿了饼干和水杯去二楼的露台上吃,望着不远处暗夜中的山林惆怅地感叹。
世事无常。她曾经也生活在那种林子里风餐露宿的,怎么就过起了骄奢淫逸的人类生活。
饼干好好吃。
夜风越吹越响。寂静的夜晚里,山林中风过树梢的动静尤为显著。她想起应眠说过后山会有蛇妖出没,再看那片被风吹动的林子,就觉得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不知道蛇妖吃不吃狐狸。
偏偏这时身后传来推拉门被打开的声响,她陡然一惊,瞬间炸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谢烬朝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反手把露台的门关上,“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睡不着……起来吃宵夜。”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脏还在剧烈震颤,又吃了口饼干压惊,“你怎么也没睡。”
谢烬是被风声吵醒的。
他觉很浅,稍有动静就会清醒。房间里窗户没关严,留了条小缝被风一吹噪音很大。
他单方面觉得噪音很大,另外两个室友还是睡得人事不知。起来关窗户才看见露台上坐着个惆怅的身影。
奚言扭头去看,“从你们的房间能看到我吗?”
“我把窗帘拉上了。”谢烬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为什么睡不着?”
想着会是因为今天玩得太兴奋,回来跟小姐妹聊到太晚之类的原因。没想到她说,“我也不知道,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总是睡不着。”
谢烬单手撑着头,不作声地端详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晃动在眼前,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奚言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莫名有些难为情,放下饼干,摸着一起带出来的存钱罐,小声说,“怎么了。”
确认她只是失眠,而非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谢烬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触她眉心,“给你施个咒?”
咒语是特别的法术之一,用特殊的音节顺序念出语句,是天师一族创造出的语言禁忌。但需要有灵才能引出效果,通常是族中生有灵骨者必学的法术,普通天师或可依靠由妖灵淬炼的法器。
妖怪天生有妖灵,施咒反而更顺手些。使人丧失意识的咒语降低强度,也可以当昏睡咒用来给小姑娘一夜安眠。
奚言没想过还有这种用法,得救的同时像是想起什么,兴冲冲道,“待会儿再睡。”
露台上夜间摄像头是关闭的。白天没有抱够,她变回狐狸跳进谢烬怀里蹭一会儿解馋。
“导演不让我们表现得太熟悉,我也不懂为什么。”小狐狸在他怀里摇头摆尾地纳闷道,“他说我们关系太好了,拍不出波折的故事感。”
谢烬的手掌被她毛绒绒的尾巴覆盖,条件反射地握住揉了揉,想起她忽然规矩礼貌的那声“谢谢”,“是为了节目效果吗?”
“对!就是这个词。”
不愧是你,一下就懂了。
其实导演的本意是制造情感波动,向下变陌生或向上变暧昧都可。她在误解的道路越走越远,甚至还试图带偏谢烬,“所以为了工资着想,我们白天应该表现得像刚认识的人。晚上倒是可以趁没人的时候出来说悄悄话。”
白天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深更半夜出来背着其他人在露台上偷情。
她理解的这个版本是放给导演都不敢拍的程度。
谢烬潜意识觉得这逻辑有点怪,但也没忍心打击她努力工作自食其力的热情,配合地说好。
她还舍不得这么快回去睡觉,缠着谢烬玩了一会儿又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养小猫?我可以养好的。”
主要是之前十五照顾了谢烬一天,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谢烬显然想到了同样的事,觉得是时候好好谈一谈,抽出手说,“我的房间门禁对你开放,是要留着给你避难用的,不是让你……十五进来玩的。”
如果单单是被她见到本体也没太要紧,可谁能想得到她会留下玩一天。
各种玩。
提起这个,奚言很快把今天一面之缘的小猫忘在脑后。她记得谢烬在十五过后那几天,都不怎么愿意跟她说话。
是在不高兴自己弱小的样子被看到了吧。
尾巴没有东西可缠了。她化成人形,从谢烬怀里坐起身,郑重其事又很灵性地安慰,“你不要自卑。虽然你是有点小,但很可爱的。”
“……”
谢烬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逻辑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奚言犹然不知,想到好玩的小法术,葱白的指尖轻点空气聚集一团小水球,又聚出小团幽蓝色狐火,放在水球下烤。
水球受热蒸发,白色的水蒸气逸散在空气中,顺着她的掌控丝滑地流动,形状变成一只迷你的猫咪,被她懒散地托在掌心里。
奚言朝它吹了口气。小猫咪弱不禁风地倒下打了个滚,四脚朝天地躺着,安逸地露出小肚子。
“……”
感谢这场无边的夜色。
谢烬转过头去,悄无声息地脸红了。
“是不是很可爱。”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是怎样的行为,托着这团令人倍感羞耻的烟雾轻轻推向谢烬。谢烬毫不留情地扑灭了,又毫不留情地转移话题,“你存钱罐里装了什么?”
被她拿起时能听到声响。奚言哦了一声,双手捧着轻轻晃给他听,“你送我的礼物。”
珍贵的宝石居然受到磕碰撞击。如果被游曦看到,又要痛心疾首。
但她只是想把好东西都装进存钱罐里。用不到硬币,耳坠倒是能投进去。
奚言打开存钱罐底部的软塞,把耳坠倒进了手心里。被夜幕浸凉的红宝石美丽异常,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璀璨的星芒。
“我明天就去打耳洞吧。”
她福至心灵地说了这么一句。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多暧昧,宛如浑然天成的引诱,理所当然道,“这样等下一次约会,我就能戴这个给你看了。”
下一次约会,还是想跟你一起。
谢烬想起自己被瓜分一空的小饼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难得孩子气地提出要求,“那下次再被安排送礼物的环节,就只送给我吧。”
不要那种可以送给任何朋友的东西。
他说,“只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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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二合一的大章
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说我短小
大家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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