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眼睛所及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建筑和人,何田田那一身海盗装也就没显得有多另类了。可是她的胸口就那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想不注意都难。程牧阳就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你冷不冷?”
田田摇头:“这里是沙漠,还是亚热带,怎么会冷!”她视线开始有些朦胧,抬头看向他的脸庞,却难以聚焦。
程牧阳个子很高,即使站在人高马大的美国中西部人群里也毫不逊色,何田田其实也不算矮,可168的身高此刻站在他身边就顿时显得有点局促。
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人编出来一个数据表,上面非说男女身高相差15公分是最佳比例,生出来的后代也是最佳状态。何田田掐指一算,自己比他整整矮了hll的20公分啊!所以看到章梦妍的时候就觉得不自在呢,她173,正好合适,羡慕都羡慕不来。
“长这么高干什么啊……”田田不满地看着他,脖子仰的发酸。
“空气好。”程牧阳严肃地回答她。
田田笑嘻嘻地抬头,程牧阳目视着前方,一派正气凌然的模样。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俩人小时候,一个整天傻笑着提出愚蠢的问题,另一个则被迫回答不胜其烦。太熟悉了,以至于田田觉得差点就要忘记了自己还在爱着他。
“呵呵毛头……”她露出一行小白牙,“毛头你长得真好看!”
“你喝多了。”程牧阳再次冷静地回答她,耳根却有点发烫。
“毛头……”
“嗯?”
“为什么分手?”
“……”
“说话啊?”
“没什么。”
“没什么是为什么?”田田喝下去的那碗米酒开始发挥作用,融合了前面各种鸡尾酒以及威士忌,整个人走得像踩着棉花。
程牧阳的头早就晕得不行了,就靠着意志力在保持清醒和平衡,现在还要扶着她:“没什么,别问了。”
“哎,你跟我说嘛,”田田竖着一个手指举到嘴唇边,“我帮你保密!”
程牧阳仍是没搭理她,拖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
“肯定是她嫌你没钱吧?”田田视线模糊地看着他,“要不然就是嫌你太闷?”
接着又自己总结道,“嗯,肯定是嫌你没钱!你一直都这么闷……”
她啰啰嗦嗦地分析:“你看,她跟你这么长时间……肯定知道你多闷了……”
“那不也应该知道我没钱么?”程牧阳觉得自己真是好兴致,明知道她是醉话还搭腔。
“那不一样,不一样……”田田摇头,那些虬结的小辫子打在脸颊两边,“她虚荣啊,很虚荣……你知道什么叫虚荣不?”
程牧阳想,我比你清楚。她没完没了地追过来的时候他就考虑到了,她是喜欢钱的,尽管她平时竭力表现出对于金钱的不屑,可这些嵌在骨子里的渴望不是想藏就能藏好的。这不是她的错,谁喜欢钱都没错。
他甚至能够替她理性地分析,她出身贫寒,好不容易有了个出路,平时接触的最多的是舞台上下的人们,能够有雅兴去现场观看芭蕾舞现代舞的人一般非富即贵,章梦妍自然渴望能够融入他们,可这不是想想就能实现的事情,甚至也不是奋斗就能达成的目标。等到章梦妍向往的那些梦幻精致和奢华的生活梦想,在他这里一一破碎,剩下的就只能是离开。
不是所有人都像何田田那样在他面前无所畏惧有一说一,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样容易犯傻。所以人人都谴责章梦妍而同情他,却不敢在他面前明明白白说出那句话,她是嫌你没钱吧?
可他觉得这是个事实,既然是事实,就不需要为之懊恼。他的确是没钱,今天大学里的教授即使身兼数职也不可能达到富豪们的收入水平,他能保证的只是衣食无忧而已。人活在这世上需要的究竟是什么,再多的珍馐佳肴也只能一日三餐,再大的豪宅也只能睡在一张床上,他不明白章梦妍为什么喜欢那些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包和鞋,正如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整天闷在实验室里对着一列字母和数字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他们不合适,从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可他觉得这是能弥补的缺憾,他会尽力,不过可能他尽的力还不够。他会忘了所有的纪念日,包括她的生日,当然也包括自己的生日,后来他甚至把所有能标注的日子都设定了闹钟,在手机上电脑上以及手动的闹钟上,可即便这样也不能避免他潜心计算时忽略了耳边响起的声音。
她是在订婚前夕消失的,他甚至没有发觉,直到申明珠打电话来询问他,说小章好几天都没有来家里啦,是不是你们闹别扭了?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也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见过她了。住所和手机号码全部更换,可该找到的时候还是找到了,她出现在一个富商云集的酒会上,衣袂翩然风姿绰约,身边站着一个面色黧黑身材矮小的男人,陶大宝告诉他那是个山西来的老板,手下有至少三家中型以上规模的私营煤矿,身家自然是用亿来计算。
陶大宝摇头说这娘们太绝情我错看她了兄弟你千万挺住别跟这种人计较好姑娘有的是回头咱们再找……
程牧阳没觉得自己有多难过,他只是怕父母那里有些不好交代,为了他订婚家里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不料申明珠听到之后居然大大松了口气:“分了好……那个小贱人我怎么看都不顺眼,妖精似的,我以为你喜欢呢!分了好!”
程牧阳愕然,却看妈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儿子,咱们不在乎人家怎么看,你要是难受了就找地方吼几嗓子,哭一场也行!只一点要记住,要是那个女人再回头,千万别理她!”
程牧阳看着母亲已经开始花白的发顶,忽然觉得自己失败之极。他不是个好男朋友,更算不上是个好儿子。人人都说三十而立,三十岁的时候你应该在做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才刚刚踏出一小步而已。周围的同龄人早已有了下一代,母亲虽然嘴上说着我不着急抱孙子,可心里还是羡慕向往着的,否则以她的个性,绝不会明明不喜欢章梦妍,还一口答应了他的婚事。事到如今他觉得唯一愧对的就是母亲。二十九岁已经过去,三十岁是应该有个孩子的,可这终究强求不来。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发地痛了,可何田田还在唠唠叨叨地数落章梦妍,说她虚荣小气心胸狭隘气质差品位低,她还怎么怎么欺负她,她也怎么怎么看她不顺眼blablabla的,听得他更加头晕。
“她戴着紫色的手环还背着个红色的包!你知不知道这多……”
程牧阳感到自己酒气上涌:“田田……”
“啊?”她双眼发直地回头。
“我困了。”
“啊?”她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哦……那回你房间好了。”
“我没房间。”
“你怎么没房间啊你没房间住哪啊!”
“……不知道……”
“现在去哪找啊肯定都注满了啊!”
“随便找一个吧,我困得要死了!”程牧阳捂住嘴巴,“我还想吐……”
何田田于是二话不说地又薅住他的衣袖勇往直前:“你你你你忍着点啊!”
连着找了好几家都是满员,他们又回到了开始时的那间酒店,程牧阳已经像个可以站立和走动的死人一样,何田田强打精神却挡不住思维混乱,说出来的英文连自己都听不懂。
还好酒店的接待见多识广,尽管何田田喷着酒气大着舌头,他还是从她比比划划的动作里捕捉到了她的意思。
“哦我知道你们需要什么了!”他乐颠颠地招手,“跟我来……”
何田田拽着程牧阳跟在他身后,绕过大厅进了后面的一个房间,房间尽头是个长长的服务台,只不过前面排了条长长的队伍。
“这是checkin的地方?”何田田疑惑地问。
接待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呃,这是临时的。”
“怎么这么多人!”何田田问接待,“要排多久啊!”
接待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这已经算是人少的了,你们还能在十二点之前排上。”
十二点之后就要等明天了?还是说要多算一天房钱?何田田站都站不稳,也懒得问他那么多了。
留着小胡子的招待冲她微微一笑,让她耐心等待,并且还希望她能enjoy……何田田差点想骂人,排这么长时间还enjoy!enjoy个鬼啊!
然而那人已经走远,她只能冲着程牧阳发火,可程牧阳双目紧闭牙关紧锁,睫毛不停颤动好像忍得很痛苦的样子,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有点烫手,于是又心疼了,到嘴边的话只好又吞进肚子里。
何田田小鸡啄米都不知道啄了多少下,才发觉已经排在了队伍的最前端,服务台后面站着一个笑得很牵强的男人,穿着一身极其古怪的衣服,口音不知道是哪里的,反正听不太懂就对了。
那人冲他们露齿一笑,拿出个单子让他们签下,何田田把准备好的证件递过去,不料那人又指了指程牧阳,田田哀嚎,md差不多得了吧!她把手伸进程牧阳外套里上下左右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护照和签证,又使劲捏了他一下:“签字!”
穿袍子的男人看着她眼神怪异,何田田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有什么问题么!”
“……他……”男人指了指程牧阳,“他是自愿的?”
“废话!”何田田一拍桌子,“我犯得着强迫他么!”开什么玩笑,她和程牧阳小时候一起泡澡盆子的事至今还被大伙津津乐道,睡一间房又怎么了!
那男人被她吓到,又战战兢兢地问了她许多问题,你确定blablablabla吗?你愿意blalblablabla吗?何田田听得恶向胆边生:“dodododo,我全都do!他也do!”
“好下面我宣布,你们可以……”何田田抢过那张单子,拽着程牧阳拔腿就跑:“后面这么多人呢!耽误什么时间!”一边跑好像还听见那人说什么,愿主保佑你们,保佑你全家吧!do死你!何田田恶狠狠地想。(嗯,英文里do也有,嘿嘿,那什么的意思……(#‵′)凸)
七拐八弯地拿了房卡问了无数个人才终于进了房间,程牧阳立刻直直地横躺在床上发出微鼾的声音,何田田气绝,生拉硬拽地把他转了个方向,又拔掉他的鞋子,勉强把腿搬上床。
她脱了外套进浴室里稍微洗了个澡,又换上自己原来的便服,绕到床的另一边,堪堪沿着床边和衣躺下。想了想觉得不甘心,又伸手把被子夺过来盖上,翻来覆去了十几遍之后,悄悄起身把被子往他那里匀了匀,盖到胸口上面。再次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没有刚才那么烫了,才放心转身睡下。
田田有些认床,睡到半夜忽然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翻了个身,程牧阳侧脸的轮廓在黑暗里隐隐可见,胸口微微起伏着,显然睡得正香。
她侧躺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感觉从未有过,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时候心无旁骛,完全没有现在这点花花肠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越靠近他就越觉得自己的卑微弱小,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一定要站在他的身边,她从小就是怀着崇拜的心情来仰视他的。这种自卑往往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差,而是总把他想得太好。
好像感受到她目光的抚慰一般,程牧阳在黑暗中也翻过身来,睁开眼睛看着她。四目相对许久,他从嘴边吐出几个字:“要做吗?”
何田田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不防听到他的声音,吓得低声惊叫出来:“啊……!”
然而他的脸已经出现在她视线的上方,电光火石一样让人反应不及,他手心滚烫,握住她的脸,眼睛还是黑得发亮,重复了刚才的三个字:“要做吗?”
真纠结啊(1)
“要做吗?”他的脸从来没有贴得这么近过,口鼻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的酒香,声音也是极低沉的,像是某种金属内部发出的共鸣。
“你……”田田忽然觉得有种猛然清醒之后的朦胧,这是真的吗?还是幻觉?仰面倒在床上,隔着衣服传来他灼热的温度,是在做梦吧?是吗?不是吗?
然而他的吻已经落下,从发间和眉心慢慢移动,极为缓慢,像是嘴唇在描摹一件艺术品的轮廓,一遍遍地,不厌其烦。田田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酥起了各种小小的颗粒,尤其在他用舌尖触碰到她的耳廓时,她竟然难耐地颤抖了一次。
她对于舌尖一向有种恐惧感。第一次有人这样吻她还是在刚上大学的时候,闹哄哄的周末派对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新鲜人来说一切都是紧张刺激的。她端着别人递过的果汁,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忽然就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个人吗?”
田田回头一看,是一个同样黑头发的男孩子站在她身后,皮肤很白,长得也很干净,看起来很真诚的样子:“大陆来的?”他用的是普通话。
田田惊喜地点点头:“对啊,你也是?”
那男孩笑笑说:“啊很近,我是香港人。”他伸手过来,“我叫袁嘉炜,叫我justin就行。”
“呃,我叫何田田。”她很老实地说,“我没有英文名字。”
“不要紧,”袁嘉炜很随和地笑,“这里很多人都用原来的名字。”
“哦。”何田田点点头,木讷得一塌糊涂。袁嘉炜后来每次说到这段对话都要学一下她的样子:“哈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傻透了,就像个中学生偷偷溜到大学的毕业派对里,然后被吓呆了!”
那天的派对开到很晚,她跟嘉炜聊得也越来越投机,说到一个笑话的时候俩人坐在墙角的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果汁酒水洒了满身。他的脸很自然地就靠近过来,慢慢吻上她的嘴唇,辗转吮咬,而后慢慢探出舌尖。田田忽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双手横在胸口抵触他再度靠近,嘉炜一脸茫然:“怎么了?”
“……”田田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抗拒亲吻这件事,但她不知道原来居然还是要伸出舌头的!
“没什么。”她迅速地摇摇头,心想既然这样那就接受好了,总要有这么一次的吧,以后就会习惯了!于是就又闭上了眼睛。可待到嘉炜的舌尖和她的触碰,乃至进一步相纠缠的时候,她终于难以忍受地推开了他。
“你……你怎么了?很难受?”嘉炜很焦急地询问她。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闪烁着让人看了会开心的光芒,“是不是我太莽撞了?”
“不,不是你,”田田颓然地捂脸,“是我……”她懊丧地看着他,“要是我说我从来没做过这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装啊?”
“啊,不会不会!”嘉炜坐正了身体很着急地摆手,“这怎么是你的错?”
田田很难堪:“可是你会不会觉得,已经这么大了还……”
“田田你别这么说,”嘉炜迅速打断她,“不要老是想别人怎么说别人怎么想,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在这里,”他指了指周围,“其实没人在乎你是怎样的人,他们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你也一样。”
这是袁嘉炜给她上的第一课,他是上中学的时候移民过来的,老爸是很重视中文的港大语言教授,所以他的中文也一直没有丢:“出来玩就要放开一点,今朝有酒今朝醉,别为一点小事就不开心了!”
田田觉得这话很熟悉,好像是从哪个电视剧里摘录下来的一样,后来才发觉,原来他们广东香港那里的人说话都是同样的调调,别这样啦,这样大家都不开心啊,blablabla,于是顺利地调侃了他,扳回一城。
“可是你怎么会没有kiss过呢?”尴尬消除之后嘉炜就又开始笑,“我以为大陆已经够开放了——至少我认识的大陆女孩子是这样啊,她们都超级奔放的,有几个还真的很疯。”
田田很低落:“我拖了祖国人民的后腿……”
“唔紧要啦!”嘉炜大大方方地搭着她的肩膀,“要不要再来一次啊,我教你!”
田田看着他诚恳的表情,伸手把他的脸推出了一臂远:“不用了,多谢!”
后来田田跟嘉炜坦白:“我以为你会来追我呢……真失望!”
嘉炜一脸无辜的样子:“怎么会?!我可不想惹麻烦!”
田田错愕:“我很麻烦?!”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嗯,”他嗯了半天终于也没有嗯出个道理来,田田倒是明白了,他是怕自己缠上他。嘉炜还在一旁支支吾吾,田田却点点头:“我明白。”
嘉炜是个很爱玩的男孩子,也很有女人缘,但是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他的信条就是及时行乐,不想被固定的关系束缚住,如果不是考虑到老爸,他甚至觉得自己将来会变成丁克族。田田自然明白自己跟他不是一路人,她有点郁闷地想,现在看来还真的只有幼儿园好混,毕竟那个丑兮兮的小男生好像对她是真心的,每回带来的山楂糕都要分她一多半。
“是不是哪天你和一个人tonguekiss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就要跟他在一起啦?”嘉炜问她。
田田认真地点头:“真这样的话我应该是很爱他的吧。”嘉炜于是翻白眼呈晕倒状。
“唔……”田田努力转开脸,“毛头你……”
程牧阳却用力把她的脸扳过来,炙热地吻了上去,封住了她的嘴唇。指尖麻痹了一下,好像有极小的电流通过,她抬起手抚摸他的头发,硬得有些扎手。下一刻他的舌尖已经探了进来,顺利地和她的缠绕在一起,吮吸的动作轻柔舒缓,像是在嬉戏缠闹的两只小动物。
上身的衣服已经敞开了一半,裤子本来就是随便捞来的棉质运动裤,腰身上的系带也松了下来,田田觉得自己被他的气息包围住,动弹不得。这样很好,她想,我也不想动,这么好的感觉我抵抗不了,只有他是可以的,只有他了。
程牧阳的身材是修长结实的,从前上学的时候虽然个子高,但总给人一种瘦得弱不禁风的感觉。现在却不一样了,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还是瘦,可衣服一旦脱掉就立刻能够看见里面线条流畅的肌肉,这大概和后来经常锻炼有关,男孩子想要身材匀称还是比较容易的。田田和他们一起去游泳时第一次窥见了他的腹肌,回去之后翻来覆去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田田不知道眼前的毛头君是不是清醒的,她多希望他此刻就是清醒的,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她又有些不希望他是清醒的,最好他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吧,我们就可以在梦里见面了——头脑冷静时候的程牧阳可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最起码她没见过这种样子。
他的手掌里有一些硬硬的茧,划在皮肤上有种摩擦感,对于她来说这是一种感知自己存在的方式,她仰面看着他的脸,那么你呢,你知道我的存在吗?我是谁,是田田?是邻居?是妹妹?是朋友?还是无关紧要的人?女人是麻烦的动物,她们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不会闭着眼睛享受,就算她们是闭着眼的,也会想东想西弄得自己脑袋昏昏。
男人就不一样了,田田的脑海里还在排比着呢,他却已经很禽兽地咬住了她的胸口,真的是很禽兽的那种,一口咬了上去,田田的思维瞬间就凝固了:“你轻点儿啊……”
男人们通常认为女人说话的时候都得反着理解,比如说不要啦,那就是要啊要啊;说你讨厌死了,那就是你真可爱;再比如说,你轻点儿啊,那就是说,你还要再给老娘一点力才行!所以说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们理解女人的话,也都是按照自己下半身的逻辑来的。
田田这时候说疼,是真的挺疼的,程牧阳也听到了她的话,立即放缓了动作。陶大宝从小就爱说程牧阳不是男人,这话其实是有点道理的,除了过分追求整洁以外程牧阳跟大部分男人也是不同的,面对女人他有他自己独特而出众的优点,那就是听话——不要不以为然,现在有这个优点的男人相当少了;当然他也有个严重的缺点,那就是太听话了,这种个性毫无疑问是要吃苦头的,不过这也是后话。
程牧阳修长有力的手指除去她身上最后一点束缚的时候,何田田忽然害怕起来,她不懂自己在怕什么。双腿被分开时田田有点抗拒,可是他的力气到底大了许多,有点不容置疑的味道,又在轻柔地吻着她,软语安慰一般,她的那点小反抗就等同于忽略不计了。
田田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在美帝主义的地盘呆了这么久,什么重口味的事都也已经看过听过了,世面见的多了去了。俗话不也说么,没吃过猪什么总见过猪什么吧!可是果然都还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啊。真的到了要进入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事情了,
的确……很疼啊,她觉得自己的头皮瞬间就炸开了,激出了一身的汗。其实还没有进去多少,但田田下意识地就往回缩,可她的头已经抵在床头,他的双手还控在她的腰间,根本动不了分毫。
“别动,”程牧阳一只手移上去托住她的颈项,喘息着对她说,“乖,别动……”
“好疼!”田田摇头想摆脱他的控制,“你快出去啊!”
“嘘……别说话,”程牧阳吻住她,“听话别动,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不要了不要了!”田田越动越厉害,“我不做了!”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泪水从眼睛两边渗出来,拼命地摇头:“毛头我不做了!你快出去好不好……”
程牧阳一边慌乱地吻着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情形。俩人一起放学回家,他突发奇想非要抄近路翻墙过去,结果他安全着陆了,她却摔得鼻青脸肿,脚也扭伤了。
到家之后自然少不了的一顿教育,申明珠问起缘由的时候田田赶紧装乖巧:“是我从台子上跳下来踩到砖头了,才扭了脚的……毛头哥哥看见了就背我回来的!”说完还对着申明珠身后的程牧阳眨眨眼睛。
程牧阳看着她漏风的笑,忽然发觉好像自从他那次被打很惨又罚跪了之后,她就有点讨好自己的意思,可是,可是,那次他被打也是因为先打了她,还害她磕掉了一颗牙啊……他搞不懂这丫头为什么要讨好他,但又觉得有点内疚。晚上他敲开田田家的房门时,她正在屋里看电视,是她的姑姑给开的门,田田听到声音之后一只脚跳啊跳地跳到了门口:“毛头哥哥?”
“嗯,这是我爸爸买的棒棒糖,牛奶味道的,我不喜欢吃,”他抓过她的手来往里面一塞,“给你吃吧!”
那几根棒棒糖田田着实吃了很久,一直到她腿脚都已经利索了,还在嘴里叼着一根,看到他之后特意拿出来晃了晃:“很好吃!”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程牧阳很苦闷,他又不能对她说:“乖啊,听话,别哭了,回头给你吃棒棒糖……”正在这个非常时期,这句话也太邪恶了点。
“毛头你走开!”何田田扭得越发厉害,“走开啊!我不做了放我下来!”
她难道不知道越这样扭就越危险么!程牧阳喘着粗气继续哄她:“别动,别动……”
“啊!”他又进去了一点,田田立刻大叫起来,“嗷,好疼!”她绝对没有装什么小纯洁的意思,这一嗓子嚎出来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声音。
程牧阳没办法,又哆嗦着退了出来,在她脸上杂乱地吻着:“真的……疼得厉害么?”
田田呜呜然道:“要死了!”
程牧阳又吻了她几下,抓住她的力道变轻,田田以为他只是暂时休兵,还准备闭上眼睛进一步反抗的时候,他忽然一跃起身翻下床来,一头扎进了浴室里。
这是让她没有想到的举动,听到浴室的淋浴声渐渐变大,她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做什么。田田觉得自己应该坚持下去才对,每个人的第一次不都是很疼的吗?又不是你一个人,而且你那么喜欢他啊!可是她又在下意识地往床下挪动,一开始的那种害怕的情绪又席卷而来。
程牧阳窝在浴室里冷热水交替淋了很久,又麻烦了一次右手,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然而推门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田田的身影。他有些疲累,扯过浴巾来随意擦拭一下身体,重重倒在床上。
田田已经到达机场的时候接到了程牧阳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你在哪?”
“啊,我,我……”田田语无伦次,“我有点事,要回去……”
“刚才……对不起。”他诚恳地说,无论如何也是他挑起的头,还把她吓走了。
“不不不不不是你的错!我没怪你,不是那个意思,”田田拼命摇头,忘了他也看不见,“我是真的有点事,明天一早就要赶去——刚才你在里面,有人给我来电话的。”这倒是真的,可能水声太大他没听见。
“哦,”程牧阳的语气听不出来是相信还是不信,“那我们……以后,还见面吗?”
田田在电话那边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她忽然说道:“我要进去了,改天再说好吗?”
“好,我还有一个礼拜都在美国,”程牧阳说,“你有空了就打我电话,我等着。”
田田说了声好就匆匆挂断了,程牧阳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床单上那零星几点指甲盖大小的血迹,一直发呆到了天亮。
真纠结啊(2)
何田田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属于自打耳光的找抽行为,你不是喜欢程牧阳么,你不是喜欢得不行不行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人家这么积极主动你倒开始装鸵鸟了?!她都能想到,如果豆豆知道了绝对也会这么评价她。
豆豆绝不是那种喜欢劝着别人三思的人,她如果知道了今天这件事,绝不会说什么你冷静一点啊,你看上他什么了啊他就是个渣男,她只会在确认你是认真的之后,默默塞给你一叠保险套,然后淡定地说,拿去试试,最新的。田田常常因此而仰慕豆豆女神般的魄力。
下了飞机打开电话,田田原以为程牧阳还会再跟她说点什么,或者写一封邮件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
曾经田田每天三顿饭前都要告诉自己,我还年轻,大好的青春年华,世界是我的,男人是我的,每天出门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没有来不了的明天。有时候田田还会拉上gibson和她一起喊,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对着下面的马路大吼大叫,有的人会笑着抬头看他们,有的人则骂他们是神经病,无论收货了什么他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gibson失恋的时候,田田也如此开导他,同样的一件事情,我们可以去安慰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每个人遇到这种苦闷和困惑都需要有人来重复这些话,并非他们不懂,只是特别需要听到这种重复性的安慰而已,好让自己觉得这是真金一般的道理。
没错,gibson是个男人,是个曾经直过现在却再也直不起来了的男人。所以田田最初站在阳台上高呼我要男人的时候,gibson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她的行列。田田能够理解他的感情,而田田自己的感情他却未必会懂。好像老美们在这些方面特别拿得起放得下,他们失恋了就去泡吧去喝酒,然后再结识新的人,痛快干脆地忘记过去,执着于一个人的爱在他们看来实在是件没有必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