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如果(1 / 1)

66.如果

怀兮带星熠出了医院,雪又大了些。

“星熠啊,屁股还疼吗?”怀兮上车问。

小家伙挨了一针就老实多了,哼哼唧唧地靠在车后面。小嘴嘟着,脸色很差,也不说话。

一出医院就成这样了。

打针那会儿他一开始倒不怎么害怕,就后面哭了两声,还算乖。

他打针时旁边有个小朋友,可比他闹腾多了,哭闹不止的。那小孩儿的爸爸在一旁安慰着——结果可好,越哭越大声,很烦人。

星熠就是那时开始哭,也不敢哭太大声,最后直嘤咛。

针打完后,怀兮安慰他好久。给他揉了揉屁股,小孩儿抱着她直啜泣。以前这孩子不怎么哭的。

哭过后,这会儿小不点儿缩在后座。虽不哭了,表情却是恹恹,小脸也耷拉。

怀兮嘱咐他:“星熠,坐好啊,不许在后面乱动。我车上可没儿童座椅。”

星熠静悄悄的,一声不吱。

星熠从小就不是爱哭的孩子,最多因为长了蛀牙,牙疼得受不了了才哭一哭。他因为免疫力不好,小时候总生病,针也打了不少,可陈旖旎说,他从没因为这些事哭过。

前几天打针也没哭,今天却哭了。

怀兮都害怕是自己照顾不周了。她对哄孩子没什么经验,今天那会儿看星熠哭,她都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而星熠虽有时候挺气人,但他们相处起来还算融洽,他也黏她。怀兮也很疼这个小家伙。

“星熠宝贝,我带你去找你妈妈呀,”怀兮发动车子,在平滑的雪路上开得小心谨慎,语气也轻缓低柔,“我估计啊,她那边也快结束了——今天应该差不多能忙完了——哦不,明天就好了,可能,嗯……或许明晚才能忙完。”

说着,怀兮就觉得自己或许多嘴了。或许星熠就是因为好久没跟妈妈好好相处了才不高兴的。

“你妈妈最爱你了,她最近实在是太忙啦,所以只能姐姐照顾你了。”

怀兮说了一会儿,一直是她在独角戏。后座没动静。

一瞄后视镜,小家伙平躺在车后座睡着了。小小一丁点儿,穿着白色羽绒服。像块糖,要化了似的。

都说孩子有时候是天使,有时候是恶魔。星熠大部分时候,还是很乖很懂事的。甚至懂事得让人心疼。

譬如那会儿她没来得及去接他,他就自个儿从托管中心出来,一个人走过三四个街口,穿过雪色,自己去了儿童医院挂了号,乖乖等她过来。

打针那么疼,哭了也是能忍就忍。

这么大点孩子,怎么做到这么勇敢的啊。

怀兮心底感叹着,便也不多说了。

车子载着他们一路前行。穿透茫茫无尽的夜色与铅灰色的雪幕,直往塞纳河畔的会展地点而去。

她还不知该怎么跟陈旖旎道歉,让星熠一个人去了医院,万一路上走丢了怎么办,万一遇到了坏人,万一……

唉,她都不敢想。

路上怀兮打电话给陈旖旎,想问她那边有没有结束。峰会在明天,按理说今晚应该要收尾了。

彼时陈旖旎正与venus的同事在会展场馆做最后的布置。

这次是个集结世界各大知名品牌,三年一度的时尚峰会。venus先前从未参加过,此次有幸受到邀请。

他们公司规模小,又是小众品牌,人手常年招不够,一个人常需要掰成两半儿用。她一个设计师,这几天还要在这边帮衬着别人,整理设计稿、监制宣传图册、熨烫服装、帮模特确定造型,都需要她帮忙。

“ashley,能帮我递一下吗?”同事jenny站在高处,满头大汗地向站在下面的她求助。

“——好。”

陈旖旎刚准备歇口气,怀兮的电话就响了。她匆匆将手机夹在肩一侧,去帮jenny拿一边的东西。

jenny见她眉眼之间一副疲态,打着电话还要帮忙,柔声说:“ashley,你去忙自己的事吧,这里我就可以。”

陈旖旎递给她东西,微抿红唇,轻轻地笑:“不客气。”

“谢谢,”jenny道谢着,也体谅她,“别管我了,去忙自己的吧。”

“好,我马上回来。”陈旖旎点点头,就走到一边了。

“你忙完了吗?打扰到你了吗……”怀兮听见那边动静,“要不,一会儿你不忙了再给我打过来——我正好带着星熠去你那边,我们等你。”

“嗯,我估计,”陈旖旎看了看表,“还得很久吧。”

怀兮也是心疼她,“——你们公司就不能多招点人?我都看不下去了,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怀兮也是怕星熠听到,声音也低了,“你一个搞脑力活动的,天天干这些。”

又瞧了眼后视镜,小家伙正歪着脑袋睡在后座,昏昏沉沉的,估计是感冒了堵了鼻子,都有了细小的微鼾。

“不是什么体力活啊,就给大家帮帮忙,缺人有什么办法。”陈旖旎沿楼梯往二楼平台走。

她绕开了人群,还想去二楼抽根烟。

“你们过来等我么?”陈旖旎有点儿抱歉地说,“可晚点……我还有点儿事,挺重要的。”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跟我老板谈点事,顺便见个客户,”陈旖旎伏在二楼栏杆,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边敲着烟说,“之前跟你说了。”

怀兮才想起,venus年后要开拓中国市场了。

venus先前经营范围都在欧洲这边打转,总被别的品牌压制,加之本身的风格有局限性,受众面窄,一直发展不利。

venus本就是中法合资,老板也是中国人。

如今势头正好,又有陈旖旎这么一个风格鲜明独特的首席设计师坐镇,她的风格很贴合亚洲人审美,于是venus就有了往中国乃至亚洲发展的打算。

“你要回国了?”怀兮问。

怀兮印象中,陈旖旎好像这么五六年都在国外飘。

加入venus之前,她一直在挪威等好几个北欧的国家飘荡,在伦敦也待了一段时间,意大利也去过。

星熠就是在罗马出生的。

大大小小的城市、小镇,她几乎都去过,不过都待不长久。

后来来了venus,她也就结束了这种走走停停的闲散生活,和星熠在巴黎定居。

“不回。”陈旖旎语气淡淡的,点烟时,人跟着沉默一瞬,遥望窗外一片皑皑雪色,视线也跟着飘荡,“不是很想。”

“不想回去么?”

“嗯。”

“唉……待在这儿也挺好的嘛,星熠都大了,马上都要上小学了。”怀兮总觉得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她不说,她也不问,这会儿又听那边缄默,便换言道:“我不管,你晚上的事再重要,跟我们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

“——嗯,有,”陈旖旎答,叹气,“我也想星熠了。”

怀兮又去看后座的星熠。小家伙还睡着,生了病神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睡着了小脸还耷拉。

怀兮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跟星熠吃饭,他也很想你——这样,我去找个地方,你一会儿就过来吧,我们先过去等你。”

陈旖旎轻笑,“我正想跟你说把他带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心有灵犀?”怀兮也笑。

“是啊,这叫心电感应,”陈旖旎低了低头,淡淡地笑,“我也感觉到了,我儿子想我了。”

——是想你了啊。

怀兮依稀才想明白,星熠那会儿为什么打针哭。

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伴,他这几天却都是她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人陪着。别人哭,也都是父母安抚,他一哭,却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

“那好——”怀兮准备等陈旖旎来了好好道个歉,毕竟她答应好去接星熠的,结果差点儿误了事。她心里可过意不去。

怀兮说:“我挑个地方,请你和你儿子吃饭。”

陈旖旎婉拒道:“这个——不用了吧?怎么能你请我和星熠吃饭——你还替我陪他打针去了。再说了,你的卡不是被你爸冻了吗?”

“我自己也赚钱的呀,我刚拍了平面——哎,管他呢,”怀兮漫不经心笑着,“一会儿确定了地方给你发消息。星熠这会儿睡着了,他那会儿打针一直哭。我估计,他见到你心情就好了。”

“他心情不好呀?”陈旖旎又担心地问。

“嗯……有点吧,”怀兮笑笑,宽慰着她,“没事,你别多想,赶紧忙完你的事。他见到你就好了。小孩子嘛,好哄。”

“可别了,他可不好哄。”陈旖旎轻快地哼了声,一支烟也快抽完了,她掸了掸烟灰,捻灭了,就朝楼下走去,“不说了,我抓紧忙完。一会儿见。”

“好,一会儿见。”

雪天,黑沉无边的夜。房间内不见一丝光。

夜色浓稠处,雪势依然汹汹。依稀望见不远埃菲尔铁塔的塔尖儿,塔状线条埋在雪色之中,就快要被淹没,马上看不清了。

沈京墨在窗边伫立了许久。手里的烟也快灭了。

巴黎时间晚八点。

他醒后就一直站在这里,一人眺望远处,不知不觉抽了很多烟。

最后烟气散尽,他指尖一点寂寥的猩红色消失不见。他沉淀一下思绪,折身回到房间,到镜子前站定。

浓稠夜色,将他紧紧地抱拥住。万物与他都静默如迷。

他抬起手腕,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打上领带。

机械腕表的表盘反射出冷冽的光线,一道浅疤掠过他手腕,蜿蜒攀爬入袖口,骇人又狰狞。

那年一块儿破碎的车玻璃从这里划过,差了丝毫就要割破他的动脉,让他殒命于那场车祸中。

他冷眼,去看镜中自己。

轮廓虚幻萧索,半侧高大身形都沉浸在黑暗中,如同半人半鬼的魍魉。看起来,还真有点儿不死不活的。

他还是将领带一丝不苟地打完了,穿好西装外套,出门,下楼。

他心猜着舒杨人应该到了,舒杨就打来了电话。不过他刚进电梯,信号受到干扰,接上了,那边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很吵。

一层有个咖啡厅,沈京墨和舒杨约在那里见面。

电梯节节下坠,镜门倒映出他的身影。

光线通明,落在眼前。

慢慢地,他才能将现在一副西装革履的男人,与那会儿在黑暗中照镜子的萧索鬼魅,渐渐重合在一起。

他抬起下颌,对着镜门单手正了正领带。

叮咚——

很快,电梯降到一楼。

沈京墨抬腿,正要出去,身前突然掠过了一阵小风儿。猝不及防地,阻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卷着一股外面未消的寒气,窜进来,嘿咻嘿咻直喘气。

扬着胳膊,伸出白嫩的小手,不住地垫脚,着急地,要去按上面的楼层。

可他太矮了,蹦跶了好几下,怎么都够不到,“哎、哎呀……”

沈京墨面无表情掠过他一眼,束了束西装,抬脚就要出去。

“——叔叔。”

他衣角忽然被拉住。

沈京墨再一低头。

眼前的小孩儿有着一张亚洲人面孔,眼珠玻璃珠似的黢黑,双眼皮狭窄,眉眼和五官轮廓都生得端正精致。

就是小脸煞白,额头冒起冷汗,唇也有点发白。

看起来生病了一样。

小孩儿捂着肚子,着急地跳脚,又用法语说:“……你、你高,帮帮忙吧。”

“叔叔……帮帮忙……”

“……叔叔。”

沈京墨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收回脚。

抬头,看那小手指着二十二层。

22层。

沈京墨目光愣滞了一瞬。

“这里,这里,我按不到,帮帮忙……”

小家伙忍不住了,在他身前不断地跺脚。

“这里?”沈京墨低头看着下方的小朋友,嗓音低沉着,用法语问了一遍,“二十二么?”

“嗯嗯——”小家伙似乎是着急了,又觉得法语气势不足似的,平地一声中文吼了出来,“——对!”

吓得沈京墨一凛,“……”

“快点快点。”

小家伙见他有了反应,他是听得懂中文的。便又用中文催促。

沈京墨有些无奈,不自觉牵了下唇。

“——贺星熠!”

电梯门都关了,怀兮见电梯久久没动,立刻给摁开了,人进来,同时一声怒喝甩进了电梯:“一下车跑那么快!都没出停车场呢——”

星熠捂着肚子,委屈极了,“我肚子疼……”

一通嘈杂声音,沈京墨皱了皱眉。

注意到电梯里还有另一人,怀兮立刻收了收声,还继续训斥星熠:“路上车那么多,你走丢了或者出点事怎么办?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嗯?”

怀兮说着,打量一边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线条笔挺的灰色细格纹西装,气势儒雅矜冷。

眉眼藏在金丝边眼镜下,透着些许无可言喻的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疏离气息,拒人于千里。

他好像是要帮星熠按楼层,这么热心肠的举动,他容色却始终倦漠,倒像是有点儿不耐烦。

怀兮又注意到,他襟口别着一枚别致的玫瑰金的胸针——一朵花瓣残破,凋零一半的烫金玫瑰。

是顶奢sr的标识。

听说这次峰会,sr也会来的。

怀兮正沉思,又听星熠用中文,对那男人说:“叔叔……”

沈京墨一手落在口袋,瞥了他一眼,在电梯门再次关闭之前,伸手,立刻按下了22层。

然后绕开他们,抬脚就出去了。

怀兮一愣,下意识想替星熠说声“谢谢”,电梯门就在眼前关闭了。

男人远去的高大身形,成了一道虚幻的烟,消失在金属门之间。

很快,就看不到了。

怀兮总觉得男人眼熟,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那会儿挂了陈旖旎电话,星熠就醒了。

小家伙又说想吃甜食,但怀兮为了他牙齿好,还是坚持住了底线,只买了冰激凌给他。

谁知他吃完就不对劲儿了,缩在车后座瑟瑟发抖,小脸几乎褪去血色,直喊着肚子疼,要上卫生间。

可吓坏了怀兮。

这家酒店的22层,有一家旋转餐厅,在法国乃至欧洲都很有名。星熠倒是挺懂事,没冲进楼下那个咖啡厅去上厕所。

星熠抱着肚子,有气无力地看着她,小嘴呶得老高,表情不高兴。

怀兮瞧着小孩儿,心疼之际,又开始后悔给他买冰激凌了。昨天在她家吃了也没事,怎么今天就会拉肚子呢。

“乖,就快到了。”

怀兮揉了揉他脑袋,安抚着,祈祷电梯快点上去。

数字在眼前一个一个地跳动。

星熠在怀兮揉他脑袋时,忽然躲开一下,抬起头。一直盯着那个22层的按钮。

在电梯快停下时,他突然出声:“怀兮阿姨。”

“——嗯?”怀兮古怪地应,有点不悦。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怀兮一怔。

星熠抬手,指了指那个22的按钮,看着怀兮,认真地说:“如果我有爸爸,你不在,就有个子高的人帮我按那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哎呀好晚了!

那什么——

今晚也双更!!!

我颅内高!潮了!

白天不忙的话,我争取早点更…最近白天有点忙,只能晚上码字惹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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