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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初吻(1 / 1)

月色下,李元悯小心翼翼地翻过了角墙,攀着屋檐慢慢爬到屋顶上,猊烈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伸手扶他一把。

他不知怎么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自打他十六岁之后,便没有这般放肆过了。

他是广安王,是府上众人的仰仗,他必须像个雄鹰一般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而不是如此幼稚,像个孩子。

然而当夜风袭来,衫衣烈烈作响,乌发飞扬,李元悯却是不管不顾地在风声中长长呼了一口气,心内有种想大喊大叫的兴奋。

此时他不是任何一个角色,不用伪装,不用堤防,什么也不用想,就这么享受天地夜色、银河灿灿。

寂寞的童年,孤独的岁月,让他过去的回忆一片贫瘠。如今他好像一点一点在拾起那些失去的碎片。

“阿烈,你跟过来。”

他就像是一个顽童一般,在王府高耸的重檐上肆意行走,他全然不害怕,因为有个人一直在他身后。

沉默地、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俯瞰着这待了快八年的王府,这座宅邸曾是那般破落,不过一个荒废的边陲将府,如今已全然不一样,生机盎然,护佑着那么多人,是自己一点一滴亲手扶持起来的家园。

他目光落在了后院,那而矗立着一排高大的槐树,是他来岭南的第一年栽种的,当时不过一丛小树苗,而今已长成郁郁葱葱的大树了。

记忆似乎回到了当初,烈日下,他扶着树苗,阿烈挽着袖子抵着铁锹挖着土,汗渍渍的两个少年满心憧憬。

一晃快八年了。

李元悯看得痴了,一时未顾及脚下翘起的瓦片,惊呼一声,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将他的腰部箍住,拉了回来。

李元悯缓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眉目清冷的男人,对方的轮廓冷硬,比儿时更加的深刻,眉眼很是俊朗。

蓦地,李元悯无端端想起了上一世那个暴虐的破城人屠,那人面目狠戾,一条深深的刀疤自眉峰裂至下颌,溅满鲜红的人血,显得那般可怖而狰狞。不知上一世送他出宫后,这孩子历经了什么,才变成了那个可怕的魔头,好在这辈子,那些噩梦已经没有了。

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他完好无缺的眉眼。

当指尖传来温热的感觉,李元悯一颤,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撤开手指。

他轻轻咳嗽一声,目光有些闪躲,随手指了指不远处:“……阿烈,带我去那边的屋檐。”

猊烈目色一动,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跟着他。

越过角楼,终于来到了广安王府最高的檐顶,夜风袭来,二人迎风而立,遗世而孤清,像极了两个仙人,手可摘星。

眼前一片开阔,月色下,岭南都城与天上的银河融在一起,分不清天际线。

李元悯心间惬意,多日的闷闷不快似乎一下子清扫而光。

他拿出腰际绑着两壶酒,拔去瓶塞,塞给猊烈一瓶,自己则置在鼻尖闻了闻,满意一哂。

府中的陈婆酿了一手的好酒,是别处喝不到的好物,这醉花阴尤美,当即仰头一倒,清冽冰凉的酒液入喉,配着这无边夜色风光,李元悯只觉得胸臆一片畅快。

“殿下……”

猊烈本想开口阻他,见他难得露出这样肆意的笑颜,便吞了剩下的话,只闷闷地也给自己倒了一口,退了几步,找了个平缓的地方躺了下来。

李元悯回头,看他无心风景的模样,心间莫名的滋味,涌起的兴奋立时褪去了不少,捏了捏酒瓶,叹了口气,伴着他躺下了。

二人就这么躺着,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

夜已经很深了,星野四垂,都城的灯火渐渐熄了,四处陷入深夜的旋涡来,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他俩。

李元悯远望着遥遥的星河,突然道:“阿烈,你有心上人了么?”

身边人并没有回答他,李元悯支撑起上身,俯着看他。

夜色下,猊烈漆黑的瞳仁里映出满天的星辰,却避着不看他。

李元悯抓着他的衣襟,执着地:“到底有没有?”

猊烈喉结一动,目光落在那一张刻骨铭心的脸上,喉头苦涩:“殿下为何要问我?”

李元悯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他只是过来与他一起庆贺生辰的,可却这么唐突而冒失地问了,他本不该如此的,为何像个蠢孩子一般,他突然有些生气,不知生对方的,还是自己的,蓦地坐直了来,不知轻重地往嘴里倒酒。

猊烈立刻坐了起来,夺过了他的酒瓶,胸膛起伏着,半晌,道:“那殿下呢?”

李元悯怔然看他。

对方紧紧地盯着,“殿下可有心上人?可会娶妻?”

这已经算是逾矩了,李元悯恼恼地想,都怪自己纵他,平日还好,就是拧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自己这王府算什么,他想回来便回来,不想回来便整日整日地宿在外头,说也不说一声。如今问他什么也不肯老实答了,倒是来追问自己了。

还不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纵然这么多年李元悯练就了一颗刚强如斯的心,可此时此地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泛起一股酸楚,他惨戚戚地道:“我这样的身子,怎会去耽误人家,哪里像你……”

他咬牙切齿,然而说到最后,无端红了眼。

他那位端坐在京城里所谓的父皇自不会考虑他这桩棘手的婚事,又怎会亲自指婚,他已做好了孤独一世的准备,亦是想过了,这辈子绝不会娶妻,去耽误一个如花美眷的一生,往后……若是阿烈多生几个孩子,那便过继一个来,当成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他早几年前便开始打算了,然而如今念起,心间却颇不是滋味,闷闷的,酸酸的。

夜风吹来,像是将他的理智定力吹散一般,他一咬牙,忍不住拉开他的衣襟,四处翻找着。

猊烈抓住他的手腕,他挣扎着,可哪里挣得过这个膂力过人的男人,然而他依然死命挣扎,他像一只扑腾的鸟,又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他却是不知道。

“殿下……”

被那一双带着厚茧的大掌控在怀里,李元悯胸膛剧烈起伏着,吞下滋遛滋遛冒起的酸水,只哑声问:“帕子呢?不是有帕子的么?哪儿去了?”

见对方不回应,他冲他吼:“帕子呢?!”

身边的男人眼中波涛汹涌,最终叹了一口气,放开了他的双手,李元悯粗喘着,胸口起伏不定,仍旧不死心在他衣襟里面胡乱翻找着。

一块带着体温的温润的玉滑入手里。

李元悯一愣,抓着那块白玉,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

白玉的料子很好,但做工颇为粗糙,雕刻成一个虎头的模样,用红丝线穿着,看得出来有些年份了,有岁月沉淀的暗黄。

不由抬眸看他:“这是……”

猊烈仰头倒了一口酒,喉结动了动,终是哑声道:“今日……是殿下的生辰。”

李元悯眼眶一热,不知怎么的,心间那些激烈冲撞的糟乱的感觉压抑了不少,虽不知为何猊烈送了这么块灰扑扑的老玉给他,但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忘记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他摸了摸那块玉,仍自带着对方的体温,握了握,便将上面的红绳解开,绑了个死结,珍重地挂在自己脖颈上。

玉石贴着脖颈的雪色肌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猊烈一动不动盯着他。

李元悯摆弄着那块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对崭新的护腕来,半跪着自作主张地给猊烈戴上了。

这护腕一看便不是普通的物事,面皮是雪山牦牛的坚韧革皮,铆环由极地玄铁打制而成,再是精巧不过,他见他操练得勤,总将护腕给磨烂,便托人找了许久材料,终于在生辰前让技艺高超的工匠给赶出来了。

“会不会太紧?”

他低头摆弄着,发丝拂过猊烈的脸,熟悉的冷香飘入鼻翼。

“阿烈……”李元悯抬起头来,正对上猊烈的那双眼睛。

很黑,很深,带着自己看不懂的一些情绪。李元悯心里咚咚咚跳了起来,对方热热的鼻息扑在脸上,他没来由地咕咚吞了一下口水,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对方垂头凑近了一点,李元悯慌得后移一点,再靠近,他又退后,他眼神闪躲着,心从未如此快速跳动过,快呼吸不过来了。

可对方仍执拗地逼近,李元悯只来得及可怜而微弱地叫了一声阿烈。

后脑袋被扣住,唇上重重地碾压了另一张炙热的唇,带着微醺的酒气,还有青年身上勃发的热度。

李元悯浑身失了气力,却叫对方紧紧地箍在怀里,他身上是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紧实肌肉,并不夸张,却压得李元悯喘不过气来,对方的唇炙热而躁动,恣意侵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悯才被放开来。

“我陪着殿下……”

猊烈呼吸炙热,低头继续啄着他的唇。

“殿下不娶,我也不娶。”

“怎么可以……”李元悯摇头,无力地躲避着他的不断侵袭的唇,几乎要哭了,他从未有过的脆弱,只能不堪地辩驳着:“娶妻生子,乃人生正途,你……你怎可以如此轻率,我不许……本王不许……”

可猊烈只紧紧箍住他的细腰,再一次堵住了他的唇,他被迫仰着头,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被拘于他坚实怀中的一片小小天地。

李元悯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他不知为何要哭,他已经好些年没这么狼狈地哭过了,却在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的怀里哭得一片狼藉,哭得脸颊湿乎乎的,他推着他,可推拒的手被控制住,按在对方剧烈跳动的心口上。

李元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碎地想,原来他的心也跳得这样快,这样重。

眼泪一点一点地被吃掉。

“阿烈……”

他的发带在挣扎中掉了,乌发随风飞舞,在这样的夜色中,李元悯搂住了猊烈的脖子,献祭一般闭上了眼睛。

猊烈浑身一震,更是紧紧地搂住了他。

一轮明月从云里探出头来。

四处安静下来,连风也没有了。

猊烈心间无限的欢喜,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冷寂已久的心,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最珍贵的宝贝,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幸运,从未历经这样的欣喜若狂,可却让他得了。

这一场命运的豪赌,他赢了!

猊烈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他白皙光洁的额头,薄薄的眼皮,挺拔而秀气的鼻梁,还有那被他流连了无数次的沾染了自己气息的红唇。

李元悯眼睛红红的,鼻尖上也泛着粉,被那些绵密的吻弄得心里一颤一颤的。

“阿烈……”李元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晚的一切,教他又害怕,又欢喜。

害怕自己诱得他到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害怕这个原本早已走上正常人生轨迹的男人又被自己给耽搁,可心里又是欢喜的,没来由的欢喜,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开始,便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会走了,李元悯卑劣地想,他喜欢自己,他会留在自己的身边,不会被任何一个人抢走。

他本以为自己那么高尚,但其实不是,他有着一样的妒忌,一样的自私,他想独占这个男人。

他一点儿都不想被人分了去。

天知道他多害怕那张白帕子。

他双手撑起猊烈那张线条冷硬的脸,抬起下巴印了印他的唇,呼吸急促,就这么愣愣地看了他许久。

他说:“这辈子,我不许你娶妻。”

猊烈目中波涛一片,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冲着爆发的山瀑大声吼叫,想掣着一匹烈马疾冲天地山水!想就地翻上七八个跟头!可他最终却是死死压抑下来,只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轻声道:“好。”

眼前人唇角一扯,露出一个笑来,猊烈不知道他居然会笑得这么艳,这样诱惑,单单一个弧度,便勾去了他半张魂魄,他半点都由不得自己,他像一只被人控住命脉的野兽,只匍匐着,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渴望地等着他的垂怜。

看着我,他内心深处呐喊着,一直看着我。

很幸运的,他抱住了他的脖子,送上了软乎乎、水淋淋的吻。

他们像两只彼此取暖的孤独的幼兽,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不知这样亲了多久,夜风在耳畔轻轻吹拂,鼻翼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他只有他,他亦只有他。

夜,很深很深了,可他们谁也舍不得回去。

猊烈将他揽在怀里,用身体给他挡住深夜的微寒。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白色的帕子,置于指间婆娑片刻,放在怀中人的手里。

李元悯定睛在那片熟悉的白梅上,呼吸一滞,心里头腾起欢喜来。

“从来就没有别人……”猊烈抵着他的额头,“只有殿下一人。”

“你……”李元悯睫羽颤动,有些难以置信,“何时拿的?”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东西何时到了他的手上。

猊烈怎会告诉他,他是怎样阴暗而卑劣地窥他的一切,所以,他又怎能明白今夜自己巨大的狂喜。

“殿下……”猊烈并不回答,只埋头在他温热纤细的脖颈中,嗅着他熟悉的冷香,轻轻地喟叹,“我的殿下……”

李元悯心里一酸,轻轻抱住了他。

幸好,李元悯想,幸好他给他救出来了,他亲了亲他的头发,心里无比的庆幸。

原来,这孩子一开始便在他心间是不同的。想起两辈子二人不一样的结局,李元悯忍不住眼眶红了。

这样的阿烈,上辈子究竟遭受了什么,他心尖上隐隐生疼。

正酸楚不已,埋首脖颈的人抬起头来,摸出他胸口中的那块玉佩。

婆娑着,眼中幽深,像一片笼着烟雨的湖。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李元悯目色一动:“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都说猊烈乃母虎所生,李元悯自是不信,可猊烈从来不说,他怎好去问,这是还是第一次听闻他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

但听得猊烈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别人都唤她‘虎女’,但她……并不是,她只不过是个自小被遗弃深山的女婴,被一母虎所救,便跟着那只母虎生活了十多年……后来,我父亲行军途中中了敌军埋伏,拖着伤体误入深山,便被她救了。”

“再后来……”猊烈摸了摸那块玉,似是回忆起很遥远的东西,“我父亲便将她带回军营,亲自教导诗书礼仪……他们暗中生了情,而后便有了我与阿英。”

李元悯突然不想继续听了,他知道后面的家破人亡是多么的残忍,他只是摸着他的脸,打断了他的话:

“这块玉,我定好好戴着。”

他从他手中拿下了那块玉,珍而重之地收回胸口,瞳仁亮亮的,用他最大的诚挚与温情看着他,柔声道:“阿烈,我好好藏着它。”

猊烈目中涌动着剧烈的情愫,猛然低头,噙住他早已红肿的唇。

李元悯只微微一声轻呼便被带入那片只属于二人的亲昵的气息里。

他柔顺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月色满人间,温情脉脉地照耀着人间。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猊烈近日的改变。

尤其广安王府的众府兵,他虽还是一概肃严酷厉,但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吃人一般的吓人。

今日,一府兵练阵出了错,正抖瑟着,那冷面阎王居然不发难,还上前指点了几句。

周大武与张龙惊得满眼不可思议,在一旁抱着剑:“咋啦,这是?这小子怎么回事?吃起素来啦?”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摇摇头,当下各领一路人马往郊外练场去了。

见着猊烈心情颇好,留于练武场中的府兵缓了好大一口气,前一段时日,他们简直□□掉了两层皮,那段痛苦不堪的记忆他们永远都不想重温,看着眼前冷着面的阎王,心间皆默默祈祷他永远保持这几日的模样。

猊烈正持长棍指点,余光瞥见一个白色的人影走来,当下目色一动,冷声道:“来!”

叫全部人一起上的意思。

一众打着赤膊的府兵面面相觑,念着这几日他们总掌大人心情颇好,想必不会下狠手,互相使了使眼色,大喝一声围合而上。

然而顷刻之间,惨叫声连连,七八个汉子像沙袋一样飞了出去,纷纷躺在地上哎唷哎唷直叫——他们怎会相信这位冷面阎王有吃素的一天!

不由畏怕地抬起头,居然看见阎王脸上浮出几许自得,以为自己看错,正待揉眼细看,却是传来一声清雅的声音:

“大伙儿辛苦了。”

原是广安王来了,众府兵龇牙咧嘴齐齐起身,换了表情恭恭敬敬地拜首:“广安王!”

李元悯作势让他们起身,当下不动声色递给眼前高大的男人一张汗巾:“擦擦。”

猊烈接过,一颗汗珠划过脸颊,痒痒的,那帕子上一股他身上的幽香,他喉头浮动,擦了擦。

过几日便是岭南地域特有的祭祀山神的“沐恩节”,对当地百姓的重要性不亚于除夕,李元悯循例训了些话,便交待那些府兵自行去库房领赏银,众兵士一脸喜意去了,他这才瞟了眼眼前的男人。

他如何看不出来他那些小心思,只低声责备似的:“何必对他们那般,孩子似的。”

猊烈不解释,只垂眸看他,嘴角居然带着一丝笑意,李元悯耳根一红,别开眼睛:“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凉汤,去喝吧,这天儿怪热的。”

猊烈低声道:“好。”

李元悯又道:“后日便是‘沐恩节’,你午后随我去一趟外面,那些族长须得一一会过,这节日慎重,千万不要出错了。”

眼前人轻声又应了。

猊烈办事他一向放心,又何须他交代,可他还是这般杂乱交代着,好像除了说这些话,也没别的话可说了。

李元悯看了他一眼,靠得近了点,将他手中的帕子给收了回来,指尖磨了磨,又抬头看他,“别总是板着一张脸,刚才笑着不是挺好的么。”

这样近似撒娇的口吻让猊烈周身起了一股酥麻的感觉,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殿下……”

他轻轻地唤他。

午后,广安王府的府帜出现在郊外大片农田之中,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策马在泥泞的小道上行走着。

队伍前方,李元悯与一年逾古稀的族长并驾齐驱,偶尔伸手指点着,很快,一行人驻马停在一片广阔的平地处,猊烈等府兵及其他族长掣住了缰绳,紧随其后。

岭南地域辽阔,民风彪悍,明里是官府一力管辖,但落在实处,却是这些宗族势力暗中调度,李元悯一向知道个中关系厉害,自是重视,着力维系,他不端架子,又舍得让利,历经七年的专营,倒让这些人待他死心塌地。

他已随着族长们视察了一圈历经三年修建而成的水利灌溉工事,水渠龙车已修完备,正源源不断地自各个水库往农田输送灌溉用水,这几年岭南地域历经了陆陆续续的干旱,居然也没有减了收成,自是这一套水利的功劳。

望着田间的生意盎然,戚族老满面感激地朝李元悯道:“若非当年广安王一力牵头这水利之事,咱们这岭南地域岂有如今气象。”

李元悯摆摆手,笑着作无谓状:“戚老不必客气,也是各位族长们的功劳,若无你们鼎力配合,本王岂能办成这桩大事。”

他虽说得简单轻松,然众人皆知其间辛苦。不说这工程浩大,便是这开端就是一场硬战。

念起当年,身后各位族长不同程度面露羞惭,想当初这年纪轻轻貌若好女的藩王提出这等建策之时,多少人嗤之以鼻——岭南地域气候潮湿,雨水充沛,哪里用得着劳民伤财去兴修这水利,却不想贼老天说变就变,破天荒连着几年大旱,若非这水利工事,少不得一场家园破碎、流民千里的噩梦。

旁人自是不知李元悯为何当初一力要推动这工程,他自己却是晓得。上一世,岭南地域大旱,庄稼绝收,多少流民造反,朝廷还派了重兵镇压,造了一场血流千里的人间祸事。也是基于此因,他宁愿掏空数年的府银,奔走无数人力,也要咬牙做成这一桩事情。

好在功夫没有白费,总算让岭南熬过了这场天灾。

在这件事上,身后这些族长们不乏有明里暗中作梗的,如今想来,自是悔不当初,然而这位年轻的藩王从未秋后算账过,每年的分账丰厚,从无短缺,待他们更是一向礼数有加,如今,自是个个言听计从,没有二话。

趁着人员齐全,李元悯就地与他们商量起了后日‘沐恩节’的一干事宜,戚族长倒是爽快,一应承了,

“广安王但请吩咐,我们几个别的本事没有,听一二差遣自是可以的。”

李元悯笑,随口道:“倒不是本王催着,只今年乃袁巡台上任的首年,自要谨慎些,免得以为咱们岭南真是那等茹毛饮血之地呢。”

说到这儿,戚族老连同身后的族长们便露出几分不虞来,袁崇生上任之后,至今未露面便没得分说连连颁了几道施令,倒比天王老子还高上几分,据说今年还要颁布什么新的分成之法来,也不知到时候怎生模样。

当下讥讽:“这京官倒是威风得很呐。”

李元悯笑笑不语。

眼见视察得差不多了,李元悯正准备辞别,却被戚族老一把给拉住了,遥遥一指旁边,神秘道:“殿下何不去那边看看?”

“哦,什么?”李元悯好奇。

稍稍一夹马肚,跟着戚族老的马后过去,绕过一丛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不知何时,那儿新建了一座庙宇。李元悯抬眸朝庙中望去,一时哑然。

庙中竟修有一个与他颇为相似的泥塑,看着那烟雾缭绕的仗势,香火还挺旺盛。

李元悯失笑,摇了摇头:“族老不必如此。”

戚族老摸了一把胡须,点了点他,笑道:“殿下可莫要把这锅往老朽身上抬。”

立刻便有身后的族长解释道:“此乃乡民自发所为,若非殿下功德,如今哪有这份安稳日子,这长生庙,修得再大些也不为过。”

众人连连称是。

李元悯怎不知哪里是什么乡民自发所为,定是这些族长们取悦他的而建的,当下倒没再说什么。他做了这般多自然也不全处于无私爱民,对于百姓,立德树威时时必须,他根基薄弱,只能靠着自己,所为之功德若藏掖着,不叫别人知道,岂不是傻子,便是日后再推行什么,也不好伸展拳脚。

当下笑了笑,与戚族老客套了几句。

他又看了看那泥塑,不动声色瞧了一眼猊烈,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嘴角浮着一丝笑意。

李元悯心间一跳,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暮色降临,李元悯与族长们在宗祠堂用了饭,席间气氛融洽,酒足饭饱才分头散了去,府兵们护送他回了府。

夜已深,四处虫鸣蛙语。

李元悯沐浴后,换了干爽的小衣,正待进内室,劲风一起,一个黑影猛地窜了进来,反手便将门给锁上,用身体将他固定在墙上。

李元悯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堵住了唇,唇被顶开了来,利舌滑了进来,李元悯呜咽着,被里里外外亲了个通透。

李元悯推着他,面红耳赤地找了间隙:“阿烈……别……不要……”

猊烈哪里肯停,只急躁地亲他,像梦中一样乱拱,不得法门。

早在郊外时他便想这么干了!他的菩萨,他一个人的菩萨!

半晌,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可猊烈只是这般拱着,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做。

李元悯更是,上一世他虽被司马家看中双性身子,作为一颗谋算皇权的棋子,但因前期司马昱心系别人身上,又想博得他的信任,自是以礼相待,从不逾越,后来过了些年,不知怎么的,他又想碰他了,可未等那一刻,京城便被破了。

李元悯又慌又乱,只推着眼前厚实的胸膛:“阿烈!”

猊烈可不管,他要疯了,他碾着着他的唇,吞咽他口中香甜的津液,肆意地嗅那片雪白的肉里透出来的幽香。

以前,他只能偷偷地窥、隐秘地闻,如今,他可以控他在怀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里里外外。

他的血,他的肉,全都是他的。

一切的一切,叫他要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更,算是三章合一了。

真的一滴都没有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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