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纷纷扰扰的梦。
李元悯是在初升日头的光芒中醒了过来,他皱着眉拿手背挡着那些刺目的光线,半晌,才慢慢放了下来,身边人已经不见了。
他支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刚一坐定,小衣里的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拾起一看,是那张画了地图的绢布,绢布似是拿什么特殊的物事浸过,与平常绢布手感不同,他指尖婆娑着,怔忡片刻,又将它放进了怀里。
正准备下床,门口光线暗了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了门口。
是猊烈。
寒冬虽过,然春寒料峭,晨间尤是,他却是光着膀子,一身紧实的腱子肉上挂满了汗水,手中持着一根长棍,显然是一早起来练武了。
他看了一眼李元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将长棍递给一旁的仆妇,自顾自拿了一旁几架上备好的巾子,仆妇已是利索为他备好了热水,他沃了一把,马马虎虎擦拭了一番,又换了件干净的袍子,便要出门而去。
仿若房内没有他似得。
李元悯径直下了床,连鞋履都顾不得套,只赤着足匆匆小跑过去,一下便埋进了他的怀里。
猊烈一滞,浑身僵硬着,半晌,回抱住了他。
李元悯浑身松懈下来,鼻尖一酸,却是轻声道:“阿烈,我想你了。”
猊烈面色一沉,牙根耸动,胸膛起伏了几番,闭了闭目,终究没有说什么。
也无妨,便给他一日。
他稍稍气定,视及那双踩在冷冰冰地砖上的雪足,当下俯身将他拦腰抱起,放在塌上,朝旁边使了一个眼色,一旁敛眉屏息候着的仆妇很快上来,伺候着李元悯梳洗。
早膳很快便端上了,比起猊烈素日里的饮食,桌案上摆的吃食显然要精致许多,林林总总摆了一桌。
与以往的恹恹不同,今日李元悯的胃口却好了很多,他将仆妇布的都吃下去了,最后居然又喝了碗药膳鸡丝粥。
一旁照料他多日的仆妇显然很是意外,欣慰地替他端上了漱口的香茶。
辰时一到,随行已候在外面:“主帅,外头马已经备好。”
猊烈点点头,挥退了他,正待起身,鼻尖又一阵香气迎面扑来,身边人搂住了他的腰,也不说话,只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里面,教猊烈不由咬紧了牙根。
哪里是什么君子端方的一方藩王,倒活脱脱像个恃色娇纵的妓寮小唱,勾得恩客魂不思归。
猊烈心间恼怒,却是叫来了随行。
“吩咐曹纲,今日改为例行操练,一切……待明日本帅回营再说。”
“是,大人。”
随行视若无睹应了,匆匆下去。
待随行离去,猊烈脸色便有些不好,他沉着脸,正要开口训话,眼前人像是怕他说什么话出来似的,立刻揽住了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唇。
又是这样的手段!这样脆弱到不堪的手段!也不嫌用多了招人烦!
猊烈当真是恼恨,然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漆黑睫羽,训斥到了唇边,却又咽了下去。
他报复性地搂住了他的腰肢,用力碾弄着他的唇,吞噬掉他唇间的津液,教他只能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任他摆布。
这个主动招惹他的人终是全线溃败,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猊烈按住他的后脑勺在自己脖颈里,后悔极了昨夜那般轻易许了他,简直色令智昏!
许是这样不满的警告,那人没再得寸进尺,只默默地伴着他,也不说话,只温柔地看着他,仿佛看着另一个人,猊烈一整日都在隐忍与爆发的边缘徘徊,但若真黑了脸下来,对方又一直用那双含着水一般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仔细些,眼中还有令他焦躁的哀求。
猊烈第一次这般自厌,简直像是个作茧自缚的蠢货!他匆匆用过午膳,也不等那人吃完,骤然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想让人牵了马来,然小厮候在那里许久,却又让他挥退了去,烦乱之下,干脆去了书房,盘腿坐在案边,挑些兵书纪事之类的打发时间。
正一目十行地胡乱翻着,那个披着乌发的人走了进来,这样冷的天气,他的披风竟没有带出来,只穿着略显单薄的衫子,他喘着气,双颊泛着微微的红,显然是到处找寻他来了。
他看见了他,心似乎安定下来,吞了吞口水,提着下摆进来了。
猊烈只当做没看见,余光看见对方悄无声息走到了他的身边,衣角带风,一阵冷香袭来,大腿上一重,那人却像只狸猫一般,将他的腿当成了枕撵,就这般蜷缩着,窝在他的腿间,胆大妄为般自顾自阖上了眼睛。
猊烈忍了半天,直到他抓着他衣角的手悄无声息垂落,还未想出什么训斥的话来。只黑着脸朝着门口的小厮示意了一番。
小厮会意,立刻差人搬了几个暖炉进来,书房便暖和起来,猊烈畏热,将大氅去了,顿了顿,又盖在他的身上。
腿上的人呼吸绵长,似是睡得很沉,呼吸间尽是馨香的气息,猊烈看着看着,眼皮也重了起来,手肘靠在案上,支着额,居然也这么睡过去了。
日落西山,夜幕渐渐降临了。
猊烈一顿,醒了过来,看了看案台上的漏刻,这一觉竟是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简直是破天荒,正待起身,忽觉腿上有什么重物,低头一瞧,暮色中,怀中人已是睁着那双水洗般温润的眼睛自下而上看着他,也不知醒了多久。
猊烈一动,立刻感到大腿麻痹了起来,始作俑者也跟着起来了,他发上的木簪子已不知掉到何处,只披着一头乌发坐了起来。
腿上着实麻痒难耐,猊烈皱着眉,伸直了腿,正待站起来缓一缓,一双纤细的腕子伸了过来,为他揉按着。
这双手显然没有多少气力,尤其猊烈这等皮糙肉厚的,显然没有多少效用,反倒是……
猊烈垂眸不语,视及他大腿上来回揉按的雪白双手,他喉结动了动,立刻移开了目光。
然而已是来不及,为他揉按的人显然发现了他勃发的异常来。
他揉按的手便停下了。
猊烈利目一凌,干脆顺了自己的心意,一把揽住他的腰,熟练地拉扯他衣裳的系带。
可眼前人却是抓着自己的衣襟口,慌忙道:“带我去一个地方。”
猊烈一顿,格开了他微不足道的阻挡,只继续剥着他。
耳边一声几近哀求的声音:“求你。”
二人一马奔驰在夜色之中。
猊烈一路黑着脸不说话,只按着怀里人的指示往他说的地方去。
他荒诞地连问都不问,便按着他的心意带他出来了。
色令智昏。
今日他不知是第几次痛骂自己。
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像是无人光顾的镜湖。
初春仍是寒重,镜湖倒映着天上的月华,湖水里面也是一个粼粼的月,颇有意趣,然这湖虽美,周围四处却都是枯败的草木,凄清得很。
猊烈不知他为何大晚上带他到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地方。
然而眼前之人失魂落魄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很伤心一般:“很美的……这儿合该是很美的……”
猊烈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伤心,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画面,月色下,那人拔去了簪子,晃了晃脑袋,乌发如雪一般散下来,他回头一笑,像夜色里的一只艳丽的妖精。
猊烈心间一滞,眼看着那人踉踉跄跄朝着那镜湖而去。
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连想都未曾想,疾冲几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然而他只是回首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眼里全是猊烈看不懂的东西,半晌,却是反手过来,一把抓着猊烈的手,往密林深处奔去。
一间隐蔽的木屋。
月色永恒地照耀着,撒落一地清辉。
猊烈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加确定他便是一只妖,比起那些让人沉沦的温柔,或是任人鱼肉的脆弱样子,眼前这只妖精显然是要了他的命。
他咬着唇,睫羽带着湿气,香露一般的汗从他颊边滑落,滴在他麦色的肌肉盘虬的胸口,妖极,艳至极。
猊烈神智全无,唯有任他摆布。
在潮水灭顶而来之际,李元悯一把捂住猊烈的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他无声作着口型。
“阿烈,永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奔前程去啦!
虽然……但写老猊的时候感觉好好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