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个中年警察忽然道:“徐老啊,真的确定了吗?”
老者没说话,只看着那测谎仪,旁边那个监控的年轻人开口:“应该没问题,脉搏平稳,完全没有任何心慌和躲避痕迹。”
“哦”中年警察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依然耸了耸肩道:“好吧,那就挪地方。”
“为什么要挪地方?”胡力很想问,不过这些人已经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了,只是小声议论着什么,最后离开了房间,留下孤零零的胡力,和斑驳的影子。
“为什么要挪地方?我的家呢?”
胡力仰头看着窗户,忽然想起自己竟然忘记了岁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囚衣,居然是棉绒的,看来天气也冷了吧。
然而为什么要挪地方?要去哪里?
胡力心里惴惴的,只觉得不安,不停地问狱警,狱警回答不上来,回头找老者,老者亲自过来安慰他:“是帮你恢复记忆,你的记忆不能只靠解药,得需要治疗。”
胡力听到这话,终于心神安泰,再也不追问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个冬雪的日子,胡力被挪到了新地方,里面的设施比看守所要好很多,宛如病房的样子,胡力进来的时候,看到很多人正走来走去,有的嘟嘟囔囔的,有的手舞足蹈,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心中打了个突,跟着老者上了六楼,走到六号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跟看守所的差不多,单人床,写字台,厕所,简单,干净,朴素,不同的是,床上的被褥是雪白的,不是绿色的。
“这是精神病院?”胡力进屋第一句话,问老者。
老者一怔,背着手,笑了笑,温言劝道:“恢复记忆,是精神问题,我是这里的专家,你好,我姓徐,是你的专职医生。”说着,他伸出手。
这种举动显然没把胡力当精神病看,胡力吁了口气,伸出手握住徐大夫。
徐大夫看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笑,道:“你有什么需要就说,我们会尽量满足,吃的穿的,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现在可以跟我提要求。”
胡力摇头:“我没什么欲望,所有东西都交给你们也好。”想了想,忽然又道:“对了,那个音乐盒给我,它应该作为秦媛的遗物,或者证据在警局里吧?里面还有药,是……秦媛给我的药,能吃吗?”
徐大夫怔了怔,笑道:“应该没问题,毕竟她对你没有恶意。”
胡力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然而,过了一会儿,却也罢了。她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胡力觉得太远,也不可能羁绊太多,所有的感情赞起来,也不过是个同情罢了。
徐大夫说到做到,第二天,胡力就拿到了自己的音乐盒,他把音乐盒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的盖子,摸索了下,居然什么也没摸到?药片没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盒子,心里忽然沮丧起来,似乎,又像是一种失落。胡力伸出手,沮丧地拨动着上面结婚的小人,忽然,两个小人动了起来,围着音乐盒周围翩翩起舞。
音乐响起,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胡力静静地看着,看着,等到音乐停止了,小人的婚纱忽然“啪嗒”掉了下来。
胡力忙把婚纱捡起来,正要给小人戴上,忽然感觉婚纱里面有东西,他捏了捏,终于捏出一张纸张来,叠得极为细小,然而摊开来,却并不小,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胡力,你看到这个时候,大概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了吧?
好吧,从哪里开头写呢?想到要给你写信,要告诉你一切真相,我总是有些惴惴的,我不知道……好吧,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写下这封信,因为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人间。”
胡力一怔,拿着那张纸走到窗口,冬日暖阳,橘红色的光芒晒在纸张上。
“我从前告诉你的那些……都是真的,农村人出身,三个弟弟要上学,妈妈病重,需要很多钱,我刚刚进了公司做底层,根本没有钱来治病付费,所以只能向频频对我示意的董事长委身,做了他的情妇,当然,因为这层关系,我终于平步青云,做了董事长秘书,算是公司半个副总,工资很高,而且他还给我买了一套公寓,讲真,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是感激他的,他在物质上对我是极为大方的。
不过……
怎么说呢?
我觉得你一定能理解吧,就是你本来非常讨厌憎恶的人,总是期盼着有一天,混出头摆脱他的魔掌,然而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开始习惯他了,习惯这样的生活,并且不觉得厌恶了,像是古人说的,其臭如兰,你闻不到臭味了,因为你自己已经跟这些东西融为一体了。
我想,我当时就是这样的感觉,我本来很讨厌他,很希望他厌倦自己之后,给一笔钱让自己解脱离开,然而我没有熬到那一天,盼来的,却是习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有些离不开他了,说是斯德哥尔摩症也好,受虐成狂也好,我已经跟这样的腐烂的生活,腐烂的他,融合了。
那份本心的挣扎不在了,人似乎也就要死了,你明白吗?也许别人不明白,但是我觉得你是懂的,挣扎都没了,人就彻底被生活埋葬了,而埋葬我的那个生活,却是我最讨厌最不喜欢的东西。
所以……
最后我决定抗争,我告诉他,我要离开他,我不喜欢了,甚至钱,房子都可以不要,我陪他这几年,算是赔偿他给我妈的医药费,其他的,我都不要了,包括公司的股份,资历,都可以不要,我要离开他,离开这样的生活,挣脱开一切羁绊,重新开始一个自己,或者说,选择一个自己稍微不讨厌的生活融合。
但是他不肯放手,也许是因为没有玩厌了吧,他说不要妄想了,他还掌握着我的视频,若是我跑了,他就把这些寄给我的父母,并且公布到网上,让我没有立身之地。
我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忍下来。
然后,我遇到了沪成,他朝气蓬勃,却也踌躇满志,而且他居然很轻易地融入了公司的应酬,那些象牙塔里想也想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当时接触他的时候,感觉他很奇怪,他呢,大概因为我是董事长的女人,很是巴结逢迎,最后我们假戏真做,上了床,成了传说中的狗男女,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