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玲死死挎着肖云的胳膊,站在了主台上,因为开幕式已经接近尾声,台下的并不算多,可是也要好几百人,是啊,小一千人呢,这些人是自己爱情的见证人,不是吗?
她抬头看着那主持人,主持人没想到能卖出一万的价格,发财之极语无伦次,拼命恭维着晓玲两位:“两位一看就是恩爱夫妻啊,你瞧瞧,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正说着,麦克风忽然被晓玲夺了过去,因为天气冷,电器都有些上冻,晓玲这么夹手一夺,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众人不由掩住了耳朵。
“咳咳。”晓玲从来没当着这么多人说过话,直到她抓住麦克风扫视众人的时候,心里还在诧异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能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讲话。眼睛不由四下里扑撒,正好扫到了台下的任晴,冰雕雪光之下,任晴的脸宛如雪一般晶莹剔透,一双葡萄一般的眼睛,正仰头望着她——她和肖云。
晓玲心里冷笑,表情越发甜蜜:“我跟我先生不久前才结婚,感情非常好,我先生说我是他最爱的女人,所以这一次他愿意出一万元在这里刻上我们的名字作为见证。我们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的!雕刻爱情,爱情万岁!”
“太好了!”
主持人听到这话,激动地拍起巴掌来,脸上的粉噗噗地掉下来,眼睛里也热泪盈眶,不仅因为那一万块,还因为这“伟大的爱情。”
台下的人也轰动起来,因为两个冰雕鸳鸯体型很大,上去雕刻需要拴着吊绳,虽然也有简易台子,可是对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危险度的,然而这两位金主不仅肯出钱,还愿意表演,那可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
主持人疯狂地拍起巴掌来,在她的带动下,下面的人也拍起巴掌来,很快举办方升了台子,又拿出了吊绳上来,一时欢声鼓舞,大家都期待着看着肖云如何雕刻爱情。
肖云却一直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难过,又像是欢喜,似喜若悲,忽然抬头认真打量着晓玲,见妻子眼睛里像是点燃了篝火,熊熊燃烧,脸蛋也涨得通红,殷切地,甚至带着逼迫地看着自己,眼里的泪光映着冰雕,映出一层层的光晕。
他忽然闭上眼,像是认命一般,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冰锥。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很快有工作人员来给他系吊绳,简易升降台也启动了,发出“嘎拉拉”的声音。
“老公最好了。”晓玲惊喜地看着肖云要上去,忽然扑上去亲了肖云一口。
下面的人吹起哨子来。
肖云下意识地想躲避这种亲昵,可是到底也没动,只垂着头,让妻子亲了一口,然后转身,径直向那升降机走去。
升降机是冰雕工人用的简易工具,站在上面摇摇晃晃的,肖云拽着绳子抬脚走了进去,整个升降机忽然晃动了一下,开始徐徐提升——冰雕鸳鸯的身子在二层楼左右的高度上。
肖云一直垂着头,因为这个视角,反而更能看向台下的众人,看着那一张张羡慕的脸,大概在他们心理,自己简直是爱妻狂魔吧,呵呵。他心里忽然升腾出无穷无尽的悲哀来,忽然,升降机晃动了一下,停住了。
“到了吗?”他抬头看了看鸳鸯的部位,不对头,这才升起一米高呢。
“不行了,王总,天气太冷,升降机的发动机冻住了,升不上去。”上面有工作人员探头对着下面喊道。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
主持人看到这里,未免有些遗憾,唯恐顾客发火,忙招手道:“你们还不快把这位先生扶下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忙过去要扶着肖云下来,忽听晓玲大吼一声:“别动!”
众人一怔,连同台下即将要散去的游客也愣住了。
“我先生,我先生……”晓玲站在台子中间,脸被风吹得凌冽,表情也越发冷冽道:“我先生要吊着绳子去刻,不用升降机!”
“哗——”
众人翁然。
主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木呆着脸,直到有工作人员捅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哎吆”一声,忙过来道:“这个,这位女士,这个……”
“这个”了半天,没想出要“这个”什么,因为若是阻止,那一万元恐怕要悬了,若是不阻止,吊着绳子刻字的事情,连熟练的冰雕的专业人士都做不到,何况一名普通游客?这是让游客出钱耍杂耍呢?
正犹豫间,见晓玲已经走到台中间,拿起麦克风,对着即将散去的游客挥手道:“我先生很厉害的,而且他太爱我了,他愿意不用升降机,只吊着绳子在上面刻字!”
“嗡嗡嗡——”
那些即将要走的游客反而来了兴趣,纷纷又聚了过来,很多甚至不打算看秀恩爱的游客,也往这边涌过来——危险动作总比秀恩爱强,对吧?因此一时之间,台下凝聚的人居然比刚才还要多得多,打眼看去,差不多千人以上了。
晓玲拿着麦克风,看着蜂拥过来的人群,心里的火焰燃烧着,烧着,烧到了台下自己的旅行团里,见通行的那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张霞更是瞠目结舌,毕竟这样的自己,是她从未见过的,可这就是自己啊,那个为爱情征战的晓玲啊!
她慢慢的把眸光移到了台下的任晴身上,任晴也在看着她,不像平日那般总是低着头,而是仰头盯着她,脸上没有表情,像是被虚化了的女鬼一般,只茫茫地看着自己。
看着这样的任晴,她心里充满了期待,嘿嘿……就是让你看看……一回头,忽见丈夫肖云已经从升降台上下来了,冰锥也交给了工作人员,主持人正在小声说着什么,似乎在道歉。
“老公!”晓玲忽然张口说了一声,因为靠着麦克风,这一声“老公”也传了出去。
台下的人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又吹起了口哨,然而跟刚才的口哨涵义可是两样了。
晓玲忙离开麦克风,快步走到肖云跟前,仰起头看着肖云。
肖云也在看她,眉毛还是那个眉毛,眼睛还是那个眼睛,英俊照样英俊,可是面无表情。
晓玲忽然后退一步——这是老公从来没有对她做出的表情,老公从来对她温柔体贴,说话做事都和和气气的,从头到尾这好几个月,她还没见过老公对自己发过脾气呢,那么……这是做什么?
老公生气了吗?老公生气就是这样的表情吗?
可是……
晓玲扭头看着台下的众人,有的人在吹口哨,有的人在观望,脸上都是她在张霞脸上常常看到的那种表情——讥讽、不屑!
“老公!你上去,求你了。”晓玲忽然小声道,带着哀求。
她丢不起这个人,真的丢不起,她知道她在闯祸,在发疯,可是天可怜见的,让她疯一回,如果老公肯配合她,她回去给老公做牛做马都可以,可是……千万……千万不要……
“我要回去了,主持人说钱不用给了,升降机出问题,是他们的原因。”肖云淡淡地道,伸出手弹了弹大衣上的尘土,快步向台下走去。
台下又是一阵嘘声。
“老公!”晓玲忽然惊天动地地大吼一声,这次连麦克风都不用了,因为声太大了,大到全场人都听到了,也把众人给震住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听下来,看着晓玲。
一阵寒风吹过,把冰雕吹得五彩斑斓地发光,空气里是冰冷的风哨声,台前挂着的纸穗子在哗啦啦作响,冬天真的容易让人想起白了,蓝天白云下,冰雕都是透明的,地上的雪也是这样的白,白到她的眼睛里都是茫茫。
忽然之间,天地里只剩下了自己……自己……可是她没有退路了!再不坚持下去,她会被害死的!
晓玲咬了咬嘴唇,大踏步走到工作人员跟前,一把夺过那冰锥道:“给我系绳子,我去刻。”
众人面面相觑。
主持人已经蒙圈了,自我感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所以遇上这么一坨坨的蛇精病……
那工作人员也有些傻,都看着主持人,希望她拿主意,主持人揉了一把脸,又揉了一把脸,“唉吆喂”几声道:“女士,这位女士,您那行啊,不要说只是吊着绳子,就是升降机没坏,你也不能够啊,这力气不够啊,对了——”她一拍大腿道:“没有升降机,吊绳上不去,冰锥没法通电,您也雕不出来了,难不成用手指甲挖上去?”
“哈哈哈哈——”
众人憋了许久的笑意,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嗡嗡一下成了群体的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晓玲听到这笑声,身子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忽然转过身来,见丈夫肖云已经走下台了,背着身子正对老凌说着什么,压根不愿意瞧她一眼,其他人则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看一个疯女人自作自受,那个任晴则侧着脸看向了肖云那边,似乎不屑于看自己的丑态,只有好友张霞并没有笑,而是面带悲悯地看着自己,似乎在为自己的出丑难过。
完了,失败了!
“别这样。”晓玲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主持人无心一句话,让众人大笑,有些尴尬,忽听晓玲这一声,怔怔抬头,见晓玲对自己恶狠狠地举起了冰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