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雪整理了下思路，坐在摄像头对面，一边回忆一边道：“当时我们班都知道她跟老班谈恋爱的，可不是我说的，李主任还捉住我不放。”说着，耸了耸肩道：“这老太太居然说我是嫉妒，谁嫉妒谁呢？吓。”
吴月见田雪说起多年前的事情，还愤愤不平，不由莞尔。
田雪似乎也感觉到了吴月这种情绪，也笑了笑，开口：“你不用采访多少人，反正只要是我们班的，都知道他们在师生恋，这个很容易看出来，每天晚自习结束之后，她都会到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待到很晚才回家，而且我们好几个同学看到她是被老班送回家的，两人平时在班里头的眼神也不对，谁看不出来啊。”
“哦。”
吴月见田雪说得唾沫横飞，把眼前的柠檬杯推到她跟前道：“两人在大家面前就很明显了？”
“嗯，也不是说很明显，搂搂抱抱大概是不可能的，何萍家教很严格的。”
田雪眨了眨眼，忽然做了个手势道：“她以前可是班里头的女神，但是是冷艳范儿的，谁都不爱搭理，也不怎么跟男生说话，据说她是单亲家庭，她爸抛弃她们娘儿两个，挺可怜的，她妈就对她比较严格，唯恐她早恋不正经学习。”
“那她怎么跟班主任好上了？”吴月奇道。
“这话……谁知道呢，也许老班能给她一种爸爸的感觉吧，你要知道我们那个年纪，对成长都比较渴望，谈恋爱大多数也不知道爱是啥，就是觉得自己是大人了，要做大人的事情了，如此罢了。”
田雪说到这里，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啪嗒”点上，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吴月：‘不介意吧？“
吴月摇头：“没事。”
田雪听到这话，扬了扬眉，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抽了一口烟，眼眸慢慢垂下道：“其实呢，我先前跟何萍走得挺近的，也知道点什么，何萍其实对母亲的束缚很不满，她能谈恋爱，还能惊天动地谈师生恋，大概是为了气她妈，呵呵。”
吴月点了点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犹豫了半天，才小心地问：“你知道何萍那本书吧，她有没有类似的经历呢？哦，我的意思，不是被囚禁好几年，而是那个……那个……”
“我懂。”田雪抬头，瞪着圆圆的眼道：“我懂你的意思，你的意思，她有没有被老师强暴过？”
吴月尴尬地笑。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暑假的时候，何萍曾经消失过。”
“消失？”吴月声音激动地发颤道：“什么意思？”一边说着，她一边摆弄着那摄像头，似乎要给田雪一个特写。
然而田雪却摆了摆手，用手掌挡着那摄像头，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玩意对准了自己，吴月忙又把摄像往窗户那边摆了摆手道：“您说，我不照你脸，若是你不喜欢，到时候出来的时候可以打马赛克。”
“无所谓。”田雪忽然嗤嗤地笑了笑道：“这都多少年了，也没啥了，对了，不久前我在同学聚会上还看到过何萍来着。”
“真的？她……精神状态如何？能看出自杀的征兆吗？”吴月惊问。
田雪摇了摇头，似乎要说什么，可是眨了眨眼，又把那话咽下去，道：“这个先不说，你不是问何萍那年消失的事儿吗？其实事情也不大，就是何萍跟着我们班主任旅游去了，就他们两个，没告诉何萍妈，何萍妈还以为她跟我们出去玩了，结果后来碰上我，问我怎么没跟着何萍出去，我就说我从来没说要跟何萍出去玩啊，何萍妈就急了，吓得报了警，结果警察找到何萍的时候，何萍跟她老师在一起。”
“这事……还不大？”吴月语气里带着几分质疑，那意思都报警还不大？
然而田雪摆了摆手道：“这事其实闹得挺大的，何萍妈是希望低调处理，毕竟何萍马上要高考了，这边出了事，两个人都不讨好，所以声称两人出去旅游，也没发生什么，起码何萍自己说，两个人都是住不同的房间，清清白白没啥。”
吴月听了这话，扑撒着眼睛，半天，忽然噗嗤一笑。
田雪似乎感应到这笑意，回过头来盯着吴月，也噗嗤一笑，两个女人心领神会。
孤男寡女，一起出去，又是恋爱关系，时间持续三天以上，什么清清白白，开玩笑呐。
“其他人不肯同意？”吴月问。
“何萍倒也没说什么，我们班主任却不乐意了，说睡了就睡了，为什么不肯承认，他宁肯顶着处分也要说，他们出去的时候在一起睡了，当时闹了好大的风波，何萍甚至要退学，不过后来被李主任给压下来了，大概是怕这事闹出去，丢学校脸面吧，所以用了一些手段，让大家都闭了嘴。然后何萍转学了，高考考上之后听说就没啥联系，也就是这样了。”
田雪说到这里，拿着烟卷扣着那烟火缸，抿嘴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故事太平凡了，太普通了？”
“这不是故事，这是真实经历。”吴月摇头修正她的话道：“真实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哪里来那么多浪漫，也没那么多凶险，什么禁锢地下室，什么逃生，这都是故事，真实经历往往是平淡无奇的，说起来都有点无聊。”
“然而何萍自杀了。”田雪似乎要为自己说的故事争取点价值，抬头撇撇嘴道：“你采访这事，不就是想要证明这事跟她自杀有关系，哦，对了，跟她那本书有关系？”
“是啊，如果就是这么点事情，很难理解她为什么写成少女禁锢的这种题材，又那个啥……”吴月幽幽叹了口气道：“又为什么只写这本最精彩，其他的都平庸无奇，最后又自杀了呢？”
田雪眨了眨眼，沉吟半晌，摇头道：“那就不是我关心的了，对了，你干嘛不去采访一下当事人，也就是那个班主任老师？”
吴月点头：“下一个就是了。”
……
吴月虽然这么说，却没有立刻去，而是回到租的房子，先是整理了一下片子的内容，又做了一些准备，这才打电话预约：“喂？你好，您是何萍当年的班主任老师吗？我能采访您一下吗？我们想拍个作家的纪录片，对，对，她确实是自杀了的，对，这个也是拍摄的动机，关于隐私您放心，我们拍出来肯定要给你过目的，对，对，好。”
吴月打完电话，坐在了椅子上，发了半天怔，忽然走到书房，看着书桌上的相框——何萍的遗像，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五官周正，皮肤白皙，姿容秀美，只不过眉目之间像是抹不去的忧愁，穿着一副紫红色的旗袍，看起来颇有民国美女范儿。
她走到遗像跟前，拿起了那遗像，盯着敲了半晌，喃喃说出了三个字——“你放心”。话音未落，手机响动，上面显示着——“寻找少女候选a”。
吴月看了看那名字，拨通电话：“喂，是，是，好，我知道，明天晚上你过来，我们谈谈，薪水好说……哦？不要薪水？呵呵，好啊，那你过来谈谈吧，我得详细告诉你这个互助会的内容，嗯嗯。”
挂了手机，吴月沉思片刻，看了看时间，感觉跟班主任老师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忙走到洗漱间洗了把脸，对着梳妆镜开始上妆，很快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姿容标致的中年美女，她站起来，走到衣帽间换了一身鲜艳点的套装，背着包，出门，然而到了门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走到书房，把何萍的遗像“啪嗒”一下扣上了。
“您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吴月。”
吴月踏进那个班主任的屋里，微笑地递上了名片。
面前是个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岁，五官颇为英俊，只是有些沧桑，穿着一身咖啡色的休闲衫，身材保持得不错，这么乍一看，依然是个很帅的大叔，吴月听说他腿有些瘸，特意低头瞅了两眼，也没看出长短来。
“记者同志请坐。”那班主任指了指客厅上的沙发。
“咳咳。”吴月走到对面坐下，不知为什么，有点不自在，因为马上要进行很尴尬的采访，然而这个男人的彬彬有礼，似乎给了她一点勇气，她觉得对方纵然会问得暴怒，也不至于粗暴地把她赶出去。
“咳咳，老师您好，我就叫您老师吧，呵呵，那这样子，您也知道我来的目的……”吴月正要从头介绍，被班主任做了个手势打断道：“我知道，您要采访何萍的经历，对不对？”
吴月点头。
“你怀疑何萍自杀跟我曾经谈过恋爱有关系？”那班主任似乎十分灵透，把吴月的心意提前说出来。
吴月再次点头。
班主任忽然笑了，阳光从客厅的窗户里透过来，映着他的脸上，他年纪不轻了，光影在脸上都留下了皱褶，然而这样的笑容依然很迷人，起码从一个女人的角度看来，这样的笑容会让女人的心跳加快。
吴月假装低头摸了摸鼻子，抵抗着他的魅力袭击，又从包里掏出摄像机，支开了架子。
班主任静静地看着，也没说不同意。
吴月弄好了之后，吁了口气，指了指那摄像机道：“这个是纪录片的一部分，您若是不喜欢，等成片的时候，我们可以马赛克，也可以砍掉。”
“不，我很喜欢。”班主任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